陸行簡眼中的冷意毫不掩飾。
    洛安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陸夫人的安排,他就是在裝，他就是想在顧錦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讓顧錦的心向他偏斜。
    他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只是每一句都是里都帶著不該有的導向性。
    洛安的尖銳感沒有陸行簡那么明顯，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靜地等著顧錦的回答。
    顧錦：……
    干嘛看他，實在不行你倆打一架吧。他又不能把自己切成兩半分給他們。
    洛安看出了顧錦的遲疑,神情間多了一份隱忍的黯淡。
    “小錦……我很擔心你。如果你留在這里,我怕我沒辦法保護你。我知道我之前的做法讓你反感,我很抱歉。但即使你已經不相信我了，能不能不要以自己的安全作為代價。至少離開這里，暫時住在一個我能保護到你的地方,好嗎？”
    所謂“暫時的”“洛安能保護到的地方”，指的不就是洛安的地盤。這人的話無論多漂亮，姿態放得多低,最終的目的也是讓顧錦離開他。
    陸行簡一雙眼睛宛若飄蕩著冷冽的風雪，唇線抿成平直的一條。
    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如果這一次顧錦離開了，就永遠不會回到他的身邊。
    因為他是……不被信任的。
    這種感覺沒有緣由卻格外強烈，刺戳在心臟表面,讓陸行簡的安全感一點點破碎。他只要一想到顧錦會在洛安的話語之下逐漸不再信任他，就被巨大的惶恐和焦躁覆蓋所有神經。
    “……顧錦，別跟他走好不好。”
    顧錦雖然不能準確地猜到陸行簡和洛安腦中都在想些什么,但手腕上無意識加重的力道和會議室中已經到達冰點以下的氣氛都提醒著他，必須立刻處理眼前的矛盾。
    ——顧錦將目光轉向臉色不好看,但一言不發的梅拉女士。
    在陸夫人和梅拉女士之間,顧錦還是更習慣稱她為梅拉女士。
    他在現實世界里就曾經和這位女士見過面,只是那個時候，顧錦從來沒有想過梅拉女士在他和顧九的事情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這個世界的梅拉女士幾乎和現實世界沒有變化，只是曾經她從來沒有將顧錦放在眼里，而現在，仿佛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就會撕碎顧錦一樣。
    大概是覺得顧錦有話要和她說，梅拉女士輕蔑地皺了一下眉，只是礙于陸行簡在這里，才沒有發作出來。
    但就在梅拉女士以為顧錦要開口說話的下一秒，顧錦卻收拾目光轉而看向陸行簡，“我想單獨和洛安談談。”
    一瞬間，陸行簡的平靜外表就像是被戳破的糖殼，其下隱藏的惶恐傾斜而出，他攥著顧錦的手腕，強硬卻又無措地，“不行。”
    陸行簡知道自己的語氣太過于強硬，但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那么多，只死死盯著顧錦重復了一遍，“不行。”
    顧錦腦中還沒有完全恢復的記憶中有那么一兩個瞬間突然和現在的陸行簡對上，曾經，在現實世界，最初的顧九也用這樣的態度祈求過顧錦。
    心臟難言地泛著酸，但顧錦也知道，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他給陸行簡的只有一個答案。
    “我、我沒有在和你商量。”顧錦略微一猶豫，就給出了堪稱冰冷的回答。
    陸行簡眼中的光霎時間熄滅。
    他甚至是茫然地用那種受了傷一樣的神情看著顧錦，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顧錦伸手按在陸行簡的手指上，手下的皮膚冰涼輕微戰栗。
    ——又得欺負人了。
    顧錦在心里嘆息一聲，強硬地把陸行簡的手指掰開，“我就是去問問具體情況。”
    陸行簡的手指在空中虛虛一握，像是要抓住什么東西，但最終什么都沒有抓住。他想要自欺欺人地和顧錦說那早點回來，但又覺得自己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簡直像是死纏爛打。明明他沒有在一開始將所有事情處理好，是他讓顧錦丟了重要的東西又面臨生命危險。
    他甚至還不能在第一時間彌補……
    顧錦也有點心疼，輕輕捏了捏陸行簡的手心，“我真的問完就回來。”
    從他剛才說出要和洛安談談的時候，那人就已經站在桌邊等著了，此時見顧錦朝他的方向看過來，洛安輕輕笑了一下，“想去哪談？”
    顧錦一言不發地拽著洛安朝外走。
    紀秘書和助理從一開始就站在門旁邊，眼見顧錦經過時，紀秘書還想要伸手攔一下。但他也清楚這件事情的程度，最終還是訕訕地站在原地，目送顧錦和洛安轉身走進旁邊的轉角。
    紀秘書有點尷尬無措地轉向陸行簡，身形修長的男人站在那里，維持著剛才的姿態，垂眼沒有焦距地盯著地面或者空中的某一點，一言不發。
    寂靜中，梅拉女士滕然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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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用的東西，你和我一點都不相似。”
    她其實就是在發泄怨氣，她以為自己在對付洛安的準備上做得天衣無縫，以為洛安不會發現，以為洛安哪怕發現也不敢在云瑞總部直接撕破臉，卻沒想到是這么個局面。
    陸行簡幾乎是在她話音剛剛落下的那一秒就給了反應。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要你們這樣的父母。”
    在此之前陸行簡幾乎從來沒有如此明確尖銳地表示厭惡，梅拉女士生生被怔住兩秒，隨即惱羞成怒冷笑一聲，“哪怕現在清除阻礙也還來得及。”
    紀秘書心中一跳，說到底，他也還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如果陸行簡真的要……那他該怎么辦？
    陸行簡用一種冷漠到完全不帶一絲情感的目光看著梅拉女士，“無論是云瑞、陸家、還是我，都不會成為彌補你野心和能力之間差距的跳板，不要以為你的計劃沒有人能看出來。”
    ……
    會議室外，顧錦站在靠在走廊的那一邊，讓洛安背靠著墻壁站，在交流的一開始就杜絕了自己這次再被按在墻上的風險。
    “為什么過來？你知道在云瑞總部，梅拉女士想要弄死你有多簡單嗎？隨隨便便一個家用機器人爆炸都能炸死你，你怎么敢的啊。”
    洛安像是愣了一下，眉眼間淺淺漾開一點笑意，“我還以為你會先罵我上次想把你關起來。小錦，你關心我，我很高興。”
    顧錦心想我哪敢啊，他和洛安的戰斗力等級根本就不在一個數量級。
    “別轉移話題。梅拉夫人打算殺你你知道嗎？”
    顧錦一點都不想在這個世界經歷一次星球級別的權利斗爭。
    洛安的笑意擴大，他微微一俯身，“我知道，所以只要我受傷，那些關于緩沖帶非法交易的視頻證據就都會出現在聯邦軍部的郵箱里。第一軍團不會放過一筆豐厚的軍費，從他們的駐地到這里，只需要四個小時。”
    顧錦只覺腦子被人撞了一下，所以說洛安是真的做好了挑起戰爭的準備。
    洛安的聲音仍然在繼續，他像是很樂意和顧錦分享自己的計劃。
    “云瑞的總部防護等級只是常規戰級別，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會用準備好的短途軍用星艦帶你離開，第一軍團內部有我的人，會在大氣層外接你
    的，別擔心。”
    “你既然知道這件事情的風險已經高到了這種地步，為什么一定要堅持。那只是一個ai而已，我都不在意。”
    反正這個世界的顧九也不是真正的顧九。
    洛安溫柔地伸手，輕輕碰上顧錦的臉側。
    “我想把彌補我以前犯下的所有錯誤，我想讓我們之間連一點點的隔閡也不存在。可能就是我自私吧，做這么多只是想讓你在挑選的時候沒辦法找到任何一點理由將我排在別人后面。”
    窗外，云瑞制造的多種飛行器與天穹之上來往穿梭，留下的云線仿佛是在空中搭建起的道路一眼望過去沒有人能不為這樣的場景感到震撼。
    而就在這片天空之下，洛安淺笑著和顧錦說自己的計劃。
    ——關于推翻云瑞的計劃。
    他聲音輕緩，像是在安撫發脾氣的情人，“聯邦這兩年的軍費告急，緩沖帶的反抗軍和星盜卻源源不斷，邊緣資源星一直被蠶食失去掌控。那些證據上交給監管部門，可能還會被云瑞壓下去，但直接交給軍部，窮瘋了的軍團只會不管不顧地前來撈一筆。
    云瑞雖然被稱為影子帝國，但關系親密的軍團目前在緩沖帶鎮壓叛亂，不可能短時間趕過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第一軍團大概會搶走，不對，應該是罰走云瑞一部分資源星和工廠。陸行簡大概會被這些事情絆住三四年。
    而等到他逃脫監管，將內部外部的事情都安頓下來以后，盛名也大概能和云瑞平起平坐了。我不是說財力方面，只是資源運輸行業需要比較多的護衛和人脈，買家和賣家都會維護運輸線。”
    洛安用最溫和的語調說著最龐大的野心，一筆帶過他即將建立起來的帝國。
    這是徹徹底底的陽謀。
    他不害怕這條走廊上會不會設有監控錄音設備，陸行簡聽不聽得到這些他都無所謂。
    因為陸行簡根本不可能阻止洛安做這一切，區別只是如果任由洛安發展，盛名起來得快一點。如果云瑞強權壓制，盛名起來得慢一點而已。
    這不是顧錦擅長的領域。
    “……你為什么就不能……”顧錦徒勞地長了長嘴，最后感覺自己都說不出口，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替代。
    “你為什么就不能和陸行簡友好相處呢？我不要那個ai了還不行嗎？”
    洛安笑著伸手抱住顧錦，安逸地揉了揉他的發尾，但說出的話卻又冰又鋒利，“不行，那種自我學習型ai程序的收益太大，我不能看著陸行簡用那樣的方式從你這里搶走它。
    還有就是，小錦，就算我要和陸行簡和平相處，也該是他對你完全沒有威脅之后。
    我大概能接受你額外養一個寵物吧，但是我沒辦法接受你額外養一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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