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在問話之前就想過答案。
    即使是洛安和自己最親昵的時光里,還在讀研的洛安也一直因為囊中羞澀接了不少兼職。所以顧錦還以為他得到的回答會是什么政府工作人員，房產經紀人之類的,從來就沒有想過還有一個答案是顧鴻安。
    怎么會是醫院里那位呢？
    “他過來干什么？”顧錦遲疑，“你連簡歷都還沒有投遞出去，顧鴻安是怎么知道你的？”
    “讓我離開你?！甭灏卜词株P上門，“他當時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套近乎，說我和他的名字里都有一個安字，挺投緣的。”
    顧錦都能想象得出顧鴻安故作謙和但掩藏不住話時的樣子，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顧鴻安來找洛安的邏輯。
    顧錦的表情有點復雜,“顧鴻安會管這些？”
    其實顧錦真正想說的是，你真的確定來找你的是顧鴻安而不是什么其他假扮成顧鴻安的人嗎？無論是現實世界還是有游戲世界，顧錦和醫院里那位的最好相處狀態也就是互不干涉而已。
    他真正放在心上的是顧晟和江明月,該恨不得顧錦未來的伴侶是什么背景都沒有的普通人才對。
    洛安彎腰拉開茶幾看看？”
    顧錦蹙眉和他對視兩秒，上前接過。
    洛安也沒有問他能不能看得懂,只坐在沙發上靜靜仰頭看著顧錦。他本來瞳色就淺，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看人自帶一種無機質的冷意。
    顧錦在看合同的空隙一不小心和他對上視線,指尖微微一僵。
    顏曙星之前第一次見到洛安的時候，就半是耍脾氣半是認真地在顧錦耳邊說了好幾次洛安兇他。為了證明自己的光點,還特意找了財經雜志上的訪談給顧錦看。
    當時還沒認清狗子本質的顧錦能怎么辦，只能跟著小情人一起罵了。不過顧錦一開始只是抱著玩笑的心態,目光卻在觸及洛安的照片時愣住了。
    顏曙星說得沒錯，洛安在看別人的時候,目光確實淡得嚇人。
    ——和現在專注繾綣的樣子一點都不相關。
    顧錦快速將合同翻了一遍,茫然地看向洛安,“這不就是一份很普通的雇傭合同,顧鴻安也沒有在條款上給你下絆子，你給我看這個干什么？”
    一定要說不對勁的話，可能就是這份合同的時間是在顧錦和洛安剛剛確定關系的時候，除此之外，連工資開的都是平均標準。
    如果說醫院里那位就是拿著這份合同讓洛安離開顧錦的話，那根本說不過去。
    洛安輕輕拍了一下身邊的位置，示意顧錦坐到他旁邊。
    顧錦沉默兩秒，如同一只警惕的貓咪一般走過去坐了下來，“怎么？”
    洛安就這他的手，翻到其中一頁，“根據合約，我需要替盛名處理一家合作公司的賬目，而當時和盛名合作的那家公司叫做長行，是云瑞旗下，專門做星際運輸的分公司?！?br/>     顧錦：……
    ？？？
    盛名那么早就和云瑞搭上關系了？
    洛安慢條斯理地從抽屜里拿出了第二份合同，“簡單來說，雖然那時我已經是盛名的員工了，但被外派到長行工作。所以我和顧鴻安簽的第一份合同幾乎不作數，包括上面許諾的工資。
    比起盛名，長行的薪水當然要更高，但問題在于，它的業務主要是向境外非法交易市場提供運輸服務的。”
    即使是顧錦，也在此刻緩緩瞪大了眼睛。
    洛安說的已經很含糊了，所謂境外非法交易組織不就是所謂的黑市，黃賭毒三樣占大頭的不說，器官買賣、違禁品走私等等都涵蓋其中。一旦被查出來，所有人員都會受到牽連。
    即使洛安根本不知道長興做的是什么，他的履歷上也會永遠地記上這一筆?，F在也不缺人才，有了這篇墨點以后，誰還會再用他。
    “陸行簡怎么會……”
    “長行是陸家一個支系的產業，只是掛在云瑞旗下而已，所以連云瑞的名字都沒有加在公司名前?！甭灏驳暯忉專е^靜靜地看著顧錦，“嚇到你了嗎？”
    顧錦已經笑不出來了，“顧鴻安沒事干這么害你做什么？”
    “因為他想要借我的手，給你用基因崩壞藥劑。”
    顧錦的背脊像是被冰碰了一下，只覺一股涼意襲上心頭。這一瞬間現實和游戲幾乎融合，記憶里不明作用的藥劑和此時洛安的話融合在一起，讓顧錦本能地想要逃避危險。
    “你做了……不對，顧鴻安現在躺在醫院里，基因崩壞藥劑你給他用了?！鳖欏\小聲理清思路，側眸抿了下唇。
    “我不知道他是多久之前就開始謀劃這一切的，但可以確定的是，顧鴻安通過長行接觸到某些售賣違禁藥品的組織，并購買到了他需要的東西。而我，是這個計劃中的最后一環?！?br/>     洛安垂眼，碰了一下顧錦的手指，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收回。
    后面的話不用他說顧錦也能想明白。
    首先，顧鴻安利用身份接近洛安，許諾他高薪和能陪在顧錦身邊的工作。長行是專門做非法生意的公司，合同上的坑就算是專業人士來也不一定看得出來，更不用說是當時根本沒有戒心的洛安。
    而在讓洛安工作了一段時間，拿到所有證據以后，顧鴻安自然也就露出了本相。
    當時擺在洛安面前的無非就是兩條路，要么身敗名裂，要么按照顧鴻安說的，對顧錦下手。
    “你、你是怎么把顧鴻安弄成現在這樣的？”顧錦有點吞吐地問道。
    仔細想想，顧鴻安把藥劑給洛安，多多少少都得防著洛安對自己下手吧。他還和非法組織有勾連，身邊說不定有保護他的人。
    ——更重要的是，洛安無論怎么反殺，現在都是背著一條人命。
    顧錦當然不會圣母地說洛安做的不對，他只是擔心這人不會把自己弄進去吧。
    三個攻略對象，顏曙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法制咖了。洛總現在半黑不白也不知道最終歸宿會不會是鐵窗淚。
    絕了。
    “不是我動的手，在顧鴻安相信我之前，藥劑一直被長行派來的一個人保存著。后來——我用了點手段，讓他們兩決裂了。
    上個月陸家的那位支系連帶著長行一起被查了，只是消息被云瑞壓了下去大眾才不知道。目前看來，已經沒事了。”
    洛安輕輕笑了一下，“別擔心?！?br/>     顧錦：？？？
    “員工名單上曾經留過你的名字，上報的稅務每一筆都標清了往來，更不用說合同、賬目、口供這些，你一句已經沒事就能全部不在意了？”顧錦也不知道自己是氣還是急，真想起來揪住洛安的領子讓他清醒一點。
    顧錦眼眶微微有點發熱。
    按理說他這種海王是不該被誰感動到的，但洛安坐在他身邊，將所有沉重的往事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但輕輕告訴他沒事的時候顧錦確認自己就是心軟了。
    顧錦擰眉把糟心地合同扔還給洛安，“你還做了什么？”
    房間里陷入沉默。
    還有半個月就該開春了，四季的變化其實在藍星這個已經高度機械化的星球上并不鮮明，但在這片被科技遺忘的角落卻肆意招搖。
    洛安站起身，把顧錦抱進懷里，就像他之前兩次做過的那樣。只是這一次，懷里的人不會再找事般地叫他小媽，也不會滿腦子別人地故意氣他。
    “洛安你能不能正常點？”顧錦要是現在有尾巴，都能把這破沙發給甩禿。
    現在是談論這些兒女情長的時候嗎？
    難道洛安這條主線的結局就是需要他幫忙解決牢獄之災？
    “……給我留點面子吧小錦?！甭灏驳穆曇艚鯚o奈，透著服軟的意思，“還沒出校門就被人合同詐騙已經夠上社會新聞了，你還要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我是怎么為了獲得顧鴻安的信任，去幫他做各種各樣的業務嗎？”
    顧錦心想你還有面子呢，你都是我小媽了你還要什么面子。
    但話出口前又被他自己咽下去。
    畢竟這段經歷對于洛安來說骯臟難堪，不知道前當玩笑還情有可原，現在知道了，怎么能往人心頭扎。
    洛安就像是猜到了顧錦的想法一樣，指尖在顧錦后腦的發尾上揉了揉，“流言是長行那邊人傳出去的，你知道的，非法組織用的人道德感比較低，知道我只是個工具以后說話就更加難聽。別放在心上，反正以后盛名是你的?！?br/>     其實想想也是。
    哪個公司的負責人身邊還能沒有秘書助理呢。顧鴻安找的情人都是江明月，怎么可能對男性感興趣。只不過是流言一開始的源頭就不懷好意。
    顧錦無意識地攥了下洛安的衣服。
    其實他還有很多事情想問。
    畢竟不是所有黑市都能買到基因崩壞藥劑這種實驗室級別的東西。也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策反一個跟在顧鴻安身邊保護的人。
    顧錦想要知道的東西不止一點兩點，但無論那一部分，都不適合在現在問出來。
    “小錦?！?br/>     “……嗯?！鳖欏\懨懨地應聲。
    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和洛安道歉了，當了那么久的小混蛋，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
    洛安松開他，垂眼注視著顧錦的眼瞳，“和陸行簡保持距離好嗎？”
    ……
    洛安沒有得到顧錦的回答，所以俯身輕輕靠近顧錦，在幾乎能接觸到面前人吐息的距離停下。
    他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甚至像是懇求。
    “長行雖然是陸家支系所控制的公司，但顧鴻安卻通過他和陸家嫡系搭上線，還讓你和陸行簡定了婚約?？赏瑫r，無論是陸行簡的父母還是陸行簡，都沒有阻止顧鴻安通過長行購買藥劑的行為?！?br/>     “小錦，陸家只是想得到什么，至于你的死活，他們根本不在意。甚至于，他們是希望你死的。”
    顧錦眨了一下眼睛。
    他看著洛安靠近，近乎虔誠般親吻他的臉頰和耳垂。
    “我很擔心你，你每次一刻和陸行簡在一起的時候我都很擔心你。你上次問我跟在游輪后面的直升機是不是我早就安排好的，我騙你了。
    任何時候，只要你身邊的人是陸行簡，我都會用我的方式盡量監視你們。我不想讓你生氣，但我也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你了。”
    顧錦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他不能答應洛安的話，也不能把他的心踩進泥里。
    連窗外停在枝杈上的鳥雀都歪頭朝這里看了一眼，房間里依舊一片安靜。
    下一刻，洛安重重地在顧錦頸側咬了一口。
    像是標記，也像是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