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曙星的回歸幾乎是在世界范圍內掀起了一陣討論潮,倒不是說顏曙星作為一個明星已經到了全星際皆知的程度。而是作為被敵對勢力襲擊的圣羅菲爾家族的繼承人,第一次讓很多之前對另外一個世界不甚了解的人們自覺隱約碰觸到了規則底層的構造者。
不僅是華國這邊的媒體,很多國外的只是暫時因為工作留在這邊的團隊都想法設法地找顏曙星目前居住點,迫不及待地想要挖出一手新聞。
而當這些媒體正打算動用自己各行各業的人脈打探顏曙星的居住地時,卻震驚地發現,這位據說是圣羅菲爾家族下一任繼承人根本沒有一點警惕心一樣,什么衣服鞋子不僅在外面訂,填的還就是自己的住址。
所以從顏曙星今天晚上露面開始,這棟位于半山的別墅外圍就不遠不近地圍了不少人。
出于對法律規定的畏懼他們并沒有靠太近,紛紛在心里罵有錢人就是煩。
但誰也沒有想到,云瑞的外遣隊伍專用防彈懸浮車居然會在半個小時后出現在車道上。要知道上一次出現這樣的大陣式,還是云瑞的某項疫苗配方被非法竊取的時候。
圍在四周的媒體在最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是哪邊的無人機先被放了上去,輕微的震動聲才一下子拉回了所有人的理智。
……
拍主宅內部違法,拍車道上的車況可是沒人管的啊!
一時間,云瑞的外遣隊在前面疾馳,后面十幾架搖搖晃晃的無人機緊跟不放,時不時還有因為操作不當撞在一起的。
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有派出了媒體都震驚地看著陸行簡從云瑞的車上下來,一言不發轉身就進了門廊。他先是按門鈴,但很明顯,陸總并沒有被這棟別墅的主人允許進入,所以云瑞的外遣隊員上前,幫陸行簡完成了“開門”這個動作。
大概也就過了七八分鐘吧,陸行簡打橫抱著一個微微低頭看不清臉的青年走了出來,連一絲停頓都無,就直接俯身坐進車里。
但也并不需要看到臉,顧錦身上的睡衣可是和剛才直播里的一模一樣,足夠所有人辨認出他的身份。
云瑞的外遣隊員一個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做,仿佛古老的騎士里那樣圍攏,防備著有可能出現的敵人,直到陸行簡所在的懸浮車率先駛離這片區域以后,才快速上車離開。
……
那一刻,寂靜中帶著挖到大料的興奮在在這群媒體人中間散開。誠然,所有過來的人都是想挖八卦的,但他們的職業追求在兩分鐘之前,還沒有高到這個程度。
軍火帝國繼承人和壟斷財團掌權人爭一個男人,這樣炸裂的新聞不得成為今年的年度消息?
那段被拍到的視頻幾乎是以零延遲的速度被各家媒體發揮總部,要求立刻探討方案,保證新聞效果的最大化。
顧錦還不知道明天早上起來會有多大的腥風血雨,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蜷著腳趾,盡量不踩到陸行簡。
“麻煩你抱我出來……”
陸行簡顯然余怒未消,但天大的脾氣他也不可能對顧錦發出來,他在顧錦說出剩下的話之前低頭抵著顧錦的肩頸處,“對不起,如果我再小心一點今天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顧錦心情復雜,要不是今天的陸行簡大意讓顏曙星找到了機會,自己也不會知道關于基因損毀藥劑的事情。
“這有什么好道歉的,還不是我先提出的想法。”顧錦大方地安撫已經在自責了的陸行簡,沒忍住又追加了一句,“你不問問顏曙星為什么對我這么執著?網上可都說我和他在一起了。”
陸行簡的縱容讓顧錦有時候都沒來由地心虛,這人太好了,對自己的信任根本不需要任何基礎。
“我為什么要因為一個瘋子的偏執責怪你。”
更何況如果是顏曙星的話,顧錦又能反抗什么。是他沒有做好,讓顧錦受了委屈。
……
顧錦側頭,吻住了陸行簡的唇瓣。怎么說呢,他在這個世界也沒什么能拿出來報答他的,只能以身相許了。
陸行簡愣了一下,輕柔地啟唇任由顧錦動作。
顧錦微微撤開,有點奇怪地看著陸行簡。怎么了這是,他都自己送上門了,陸總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
卻沒想到陸行簡眼中的郁色更深,他盯著顧錦片刻,聲音甚至帶著啞意,“顏曙星是不是……欺負你了?”
顧錦:……?
“怎么了?”
陸行簡沒說話,但誰都能看出來他現在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顧錦突然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因為我剛才太像是在要安慰了?”
陸行簡無言地抱他,看起來就是這么想的。畢竟顧錦又是被換了衣服又是被顏曙星壓在墻上,被看見的沒被看見的部分都曖昧到了極致。
顧錦能感覺到他在極力壓抑著情緒,陸行簡只是抱著他不說話,像是在給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樣。
“……待會先洗澡再吃飯好不好?”
顧錦在這一刻只覺自己哪怕晚澄清了一秒都是人渣,陸行簡到底為什么能對他如此縱容啊。
“想什么呢,我和顏曙星真沒發生任何事情。”顧錦心疼地蹭了蹭陸行簡的肩頸處,和他挨著的人明顯滯了一下。
仿佛空氣都因為這句話的含義流動了一下,陸行簡怔愣了兩秒,低聲迫切地向顧錦尋求肯定,“真的嗎?”
還沒等顧錦回答,他煩到是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我、顧錦,我不是介意你和別人……我只是……”
陸行簡垂眼,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口是心非。
“我,不想讓你被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碰。如果是曾經那些和你有過感情經歷的,我連讓他們看一眼你都受不了……我想把你藏起來。”
“我怕你不喜歡,我也不想像是顏曙星那樣。但是顧錦,我還是會忍不住地想。”
那種明知不該但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沖動會在理智的刻磨下一層一層地演變成罪惡感,如果沒有發生今天的事情,陸行簡覺得自己還能控制住自己。
但是現在,他只想找一個安全的,永遠不會讓其他人傷害到顧錦的地方把顧錦藏起來。
……可那樣的話,他和顏曙星又有什么區別?
顧錦不可能會喜歡被別人控制,自己也絕不該將腦中的想法付諸實踐。
——完了。
顧錦在心里嘆了口氣,連最聽話的陸行簡都被刺激成這樣,他真是一點都不敢想洛安那邊已經到了什么程度。
但不得不承認,被這樣小心翼翼愛著的感覺非常不錯。心臟仿佛都被揉在溫軟的保護層里,酸酸漲漲的。
“對喜歡的人,有獨占欲本來就是正常的事情,怎么因為這個跟我道歉。陸行簡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其他人啊?”
陸行簡像是還有些忐忑,但觀察了片刻確定顧錦確實沒有因為自己的越界想法生氣以后,才握了握他的手指,“嗯,是沒有過。而且我不只是喜歡你,我愛你。”
……
這么干凈的感情,自己還真是受之有愧。
顧錦小小地打了個哈欠,閉眼縮進陸行簡的懷里,“我有點困,讓我睡一會。”
“好。”
陸行簡低頭,快速在顧錦的額頭親了一下,接著又親了一下。
顧錦小小地“唔”了一聲,轉身朝更往里的地方鉆了一點。困意來得又急又快,就是幾秒的時間,他就睜不開眼睛只想趕緊睡覺了。
陸行簡頓了兩秒,他是想問顧錦,可不可以補一下之前的那個親吻。但是看顧錦好像很困的樣子,他又不舍得打擾。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行簡突然在某一個俯身,自作主張地吻在顧錦的唇上。但只一秒,就重新直起身來,仿佛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樣。
嗯,他們是未婚夫夫,顧錦也一點都不抗拒自己。
所以他親顧錦也可以不用再要許可了。
他和顏曙星才不一樣。
陸總神情不變地給紀秘書發了條短訊。
【我刪除洛安了,要是他聯系你,就說我去天象星談合作了。】
紀秘書飛快回復:【老板放心。】
而另一邊的洛安,卻并沒有像是陸行簡所想,相反,他不僅沒有急著去找顧錦,反而在從江明月的臨時住處出來以后,徑直朝療養院而去。
秘書跟上,相比之前那個,洛安新換的這位明顯要穩重不少。
“兩分鐘前,環球時報的克麗絲副編說,他們收到了一條視頻,是關于顧錦、云瑞陸行簡和顏曙星的。”
……
“嗯。”洛安拿掉一只耳機,里面隱隱放出江明月那個女人哭喊的聲音。
洛安拔下存儲器,動作很慢,像是在借此讓自己冷靜下來,并且思考該說些什么一樣。秘書不動聲色地觀察洛安的反應,在發現他好像并不是很生氣以后,心漸漸放了下來。
洛安側眸,朝外看去。玻璃上微微反出他蒼白的側臉和繃緊的下頷線。
“明天早上十點,把長行的那些交易信息通過聯邦的暗線放出去。”
……
秘書飛快在腦中過了一下這些信息背后所代表的意義,神情明顯驚疑不定起來。
如果陸行簡在這里,就有可能認出來這位秘書曾經是他母親身邊的一個下屬,十六年前被母親分給一個舅舅幫忙管理長行。簡單來說,這位秘書參與過長行一切齷齪的交易,也清楚所有內幕。
但按照聯邦記錄和陸家自己的消息,他應該在一年前就死在了緩沖帶的y7航線上。
秘書斟酌了一下措辭,盡量委婉,“明天就放出來嗎?那么盛名在聯邦控股傳媒公司的事情首先會暴露,其次會讓聯邦意識到盛名掌握了大量他們違法的證據。以盛名現在的體量,和云瑞對上還是有點吃力的。”
“所以在明天消息擴散之后,把我之前交給你的存儲器打開,以郵件的形式發給陸家那位夫人。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這就是在說,洛安他手上還有其他能讓陸家投鼠忌器的東西。
作為被他從長行一手帶出來假死脫身的秘書此時也不敢多問什么,只快速點了點頭,開始做明天的規劃。
手上打了兩行字以后,秘書后知后覺地抬頭看向洛安。
他突然意識到,洛安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將長行犯罪的證據拿出來給陸家一個教訓的原因可能是因為顧錦。
洛安并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冷靜,在知道當初長行差點讓顧錦死去以后,那份怒火就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消弭的了。
顧鴻安是主謀,已經躺在了療養院里。圣羅菲爾家族是武器,洛安利用他們得到了盛名和長行。而在顧鴻安背后隱沒的陸家,曾經在失去長行以后,洛安覺得他們得到了足夠的教訓。但現在看來,還不夠。
……
顧錦覺得自己大概是被人抱了起來,然后進門,上樓,再被放到床上。他大概能感覺到外界的刺激,但還是無法抵抗地沉靜在夢境構造的世界里。
這大概就是常人所說的清醒夢了,顧錦模模糊糊地想道,索性順著灰色的走廊一路向前。
他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一點點清晰,灰色的走廊逐漸變淺,顧錦這才驚覺原來那些灰色是一塊一塊的青石磚。木質窗欞朝外被推開,放進來了一兩根細細的綠藤。
星際時代,建筑的裝修要么就是現代化科技化冷感簡潔風,要么就是厚重繁復的古藍星時期所傳承下來的西方洛可可風格東方古建筑風格。像是這樣古典但簡單的江南小院類型的房子,幾乎是見不到了。
所以,顧錦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認出來了夢中所展現給他的這個情景——
這是在他小的時候,和媽媽一起住在外祖家的那段時間。
挺奇怪的,顧錦其實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再想起這一幕了,但此時此刻,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紛亂的記憶像是沖破了某種屏障一樣浮上腦海。
顧錦覺得自己應該急得很多,但他就是沒辦法從已經糅雜成一團的記憶里找到自己想抽的那根絲線。
正當顧錦頭疼的時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
顧錦心頭一驚,陡然回頭。
身后的女人彎著腰似乎在笑,顧錦需要很努力地仰頭才能看到她的下半張臉。
……這是……媽媽?
……
我……是不是已經很久都沒有想起她了?
顧錦站在原地,身體仿佛凍結了一樣一動都動不了。
為什么他這么長時間,從他母親死后到現在,這個女人好像已經成為了一個符號一樣存在于他的腦海。只有在顧鴻安又跳出來找麻煩的時候才被顧錦牽起來晃蕩一下,然后就繼續沉底,在記憶深處靜默。
但顧錦對于顧鴻安那么深刻的恨意就是因為母親的死亡,為什么到最后他連這個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記得那么淺薄?
沒有給顧錦繼續思考下去的時間,她伸手,在顧錦臉上擦了一下,像是特別無奈。
【蛋糕有那么好吃嗎?吃得滿臉都是。】
顧錦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所以只能任由當時才八歲的自己抬手,笑瞇瞇地將一朵也不知道從家里哪個花瓶里拽的海棠塞到她手里,“別生氣,待會就去洗。”
——這么看來,顧錦在很小的時候性格就是現在這樣。明媚開朗,帶著狐貍崽子一樣愛惹事卻讓人無可奈何的靈氣。
白知秋哼了一聲,本想伸手拉起顧錦,但她的目光大概是偏移了一下,落到了顧錦身邊的另外一個事物身上。
顧小錦已經熟練地身后要抱了,但沒想到剛才還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媽媽居然轉瞬間變臉,拉住他的胳膊就把顧錦翻過來拍了兩下屁股。
顧錦:???
為什么打我?
好委屈。
白知秋還能不了解兒子想要干什么?在八歲的顧小錦想要委屈撒嬌之前,硬生生按著兒子看向了另外一邊。
在剛才顧錦的位置對面,還坐著一個小孩子。
很漂亮,但呆呆的。黑發有點長,遮到了眼睛上面一點的地方。睫毛又長又卷,連著眼睛也像是黑葡萄一樣。
因為外貌的設定和顧錦一樣在八九歲的樣子,所以性別特征并不明顯。顧錦一下子甚至不能認出來他到底是男是女。
但顧錦卻知道對方大概率不是人。
這個款式的家庭陪伴仿真人大概是他五歲那年由國外的一家仿生人制造公司和深空聯合設計上市的,專門用來陪伴小孩子,并擔任一部分的教育工作。
但因為技術上的漏洞,這款仿生人被某些不法分子入侵獲取小孩子的影像資料,在上市的第三年被發現下架。
自己小的時候,還用過它嗎?顧錦遲疑地想道。
不管他小時候有沒有用過這款仿真人吧,反正看樣子它是被顧小錦弄得挺可憐的。原本身上袖珍版的黑色制服上全都是彩色的奶油,亂七八糟的一團,不用看都知道是誰弄的。
白知秋超兇,“你弄的?你是不是覺得他是仿真人就可以隨便欺負,顧小錦你這個樣子以后到外面再欺負其他小朋友,人家家長找上門來我就把你押出去。”
顧錦真的好委屈,“我哪有欺負他。我們兩個玩五子棋,輸的人被畫一道而已,那我臉上不也臟臟的。”
白知秋這下才像是真的生氣了,“顧錦,第一,你不該玩食物。第二,杰瑞是仿真人,他要是和你下五子棋,那是王者吊打廢鐵,能輸給你?還不是你給他下了命令。”
“我才沒有。”顧錦跳到一邊戒備白知秋,剛才被打的地方還有點隱隱作痛,要是再被抓到肯定還要被抽。
反正華國的兒童管理條例對于白小姐來說就是一點用都沒有唄。畢竟這個家里千百年來都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原則。
顧錦走到“杰瑞”身邊,有點討好地拉了拉他的衣服。
和他一般年紀的仿真人鈍鈍地轉頭,反應速度仿佛感知程序壞掉了一樣。
但當時還沒有進入人工智能專業的顧小錦一點都不在意,他有點討好地開口,“顧九你和媽媽說,你不是杰瑞。”
那一刻,房間里的另外一個人茫然地安靜了下來。
只見被叫做“顧九”的孩子真的點了一下頭,認真而呆呆地看向白知秋,“我不是杰瑞。”
顧錦“蕪湖”了一聲,接著要求,“咱們是不是約好了一起下五子棋的,我沒有強迫你對不對?”
顧九眼神依舊迷茫,但輕輕地“嗯”了一聲,“約好的,沒強迫。”
顧錦高興的宛若一只叼著雞腿的狐貍崽子,“那我是不是超厲害,足足贏了你十六局。”
直到這個時候,顧九才表現出了一點點地失落,“對……我好笨啊。比杰瑞笨很多。”
“但我更喜歡你呀~”八歲的顧小錦一點都不想自己的衣服會怎么樣,快快樂樂地抱了一下自己的新朋友,“你們你姓顧,是我弟弟。杰瑞姓杰,是那什么公司的員工,咱倆才是一家人,以后我罩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