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目光清和, 掌心放著三顆圓溜溜的棕色丹藥：“小蛇，別生……”
    蛟沒聽完他的話，一低頭, 漆黑蛟頭伸出粉紅色的信子，一卷謝蘊掌心丹藥, 仰天想要吞下去。繼而，蛟頭一顫, 往前一傾做出嘔吐狀, 青翠欲滴的蛟目溢滿難受。
    “小蛇！”謝蘊面色一變，怎會如此？止吐的藥丸為什么會反而使小蛇反嘔。
    他掌心聚起層層堆雪似的仙靈力，阿嫵沖他搖搖頭，嘶——我沒有事，只是受不了藥丸的氣味, 好刺鼻。
    話音未落, 整只蛟又朝前張嘴干嘔一聲, 她難受地晃晃頭，沒有理會謝蘊，默默拖著蛟尾轉身，朝仙寵課室游。
    沒有力氣蹭謝蘊掌心, 也沒有多委屈的姿態, 碩大的蛟軀尾巴無力拖著，如早上一般落寞。
    小蛇……謝蘊看著阿嫵的背影，眉心慌亂一閃而逝, 抬起自己的掌心, 止吐的藥能讓小蛇有這么大反應、一向喜歡自己的小蛇今早這么不想理會自己。
    謝蘊腦海中靈光閃現，難道是小蛇嗅覺過于靈敏，常人聞到的一點藥味, 在它聞來是十倍、百倍，小蛇的反應才會那么大。
    這也對，小蛇能通過氣味一路找到廖仙師所在，恰恰證明它嗅覺出眾。
    若是如此，昨夜的藥對小蛇來說便真是酷刑。因為他為了早□□出丹毒，每味藥劑量都下得極大。
    謝蘊大步流星朝阿嫵走去，搭上阿嫵半直起來的蛟軀，語氣焦急：“小蛇，對不起，我……”
    蛟心里樂開了花兒，她就知道，謝蘊是個聰明的、對本蛟關心則亂的人。
    蛟表面仍然落寞，不理會謝蘊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嘶——我要進去上課了。
    然而，在快把蛟頭探進仙寵課室時，謝蘊清楚地感受到，手下的蛟軀已經在發顫。謝蘊面色一變，不能再讓小蛇這樣下去，有什么事還是說開好。
    他手上用力，把毫不抵抗、正等著他如此的蛟撈過來，正色地對上落寞的綠眸，正要開口，就見到蛟嘴難受地一咧，似乎包不住淚意。
    仙寵契約里傳來一句無比清晰的意思：主人，我不想離開你去上仙寵課……
    謝蘊還從來沒見過小蛇這樣難受到張嘴：“小蛇，為什么？”
    阿嫵也不想咧嘴，多破壞本蛟的形象，只是再不張嘴，她假吞入嘴中的三粒藥丸就要化了！
    蛟為了不吃到苦藥，面目幾近猙獰，落在謝蘊眼中，更加深了她此時的難受程度，直把謝蘊唬得神色嚴肅。
    蛟淚目。
    主人……昨天我看到仙寵課上發下來的紙，全是仙寵守則。
    仙寵必須要完全聽從主人的話、仙寵不能朝主人發脾氣……我不想上這種課。之前從來沒人這么要求過我。
    蛟撲到謝蘊懷里，拿謝蘊的胸膛遮住自己并沒有眼淚的蛟目。
    謝蘊從未想過仙寵課上是這種東西，他以為仙寵課是教仙寵一些戰斗技巧或者其他東西，但仔細一想，仙寵種類繁多，戰斗類和輔助類的戰斗技巧自然不同。
    謝蘊不認為小蛇就該服從自己。
    “小蛇，你別害怕。”謝蘊先安撫阿嫵，“我不需要你那樣做，我們蓬萊仙宗的弟子也從不覺得仙寵是自己的附屬品。”
    只是，弟子和各自的仙寵有感情，仙師卻沒有，謝蘊知道，仙師很可能會教仙寵服從。
    而他的小蛇，并不是那種獸。
    阿嫵繼續用仙寵契約努力傳遞自己的意思：
    我不想學那些，我想學真正的本領才能幫到主人你，才能在人魅打我時還擊。
    蛟陰險地再把死了的人魅拿出來污蔑一通，昨天那只人魅罵我，我好難受，都不敢還嘴。
    事實是，蛟直接把人魅打得哭爹喊娘，的確不用還嘴。
    在謝蘊深沉的目光中，蛟用最熱切最用力的呼喊在心里道，主人幫幫我。
    “好。”出乎蛟的意料，謝蘊爽快答應。
    他摸摸阿嫵的頭：“我會告訴兩方的仙師，但是小蛇，我不能以勢壓人，只會盡力為你爭取。”
    嗯，蛟點頭。
    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錯，謝蘊雖然有愛配藥的古怪愛好，但是這方面值得信賴。
    謝蘊去找兩位仙師商議，連同著其余弟子也在，氣氛莊重。
    蛟翹首以盼，趴在窗戶上悄悄露出兩只眼睛打量，緊張得尾巴攪來攪去。
    教授人類課程的秦仙師是名蒼髯老者，一看就仙風道骨，撫須道：“蘊微元君怎么會有如此想法？仙寵來和仙宗弟子們學習一樣的課程，可從未有過先例。”
    蛟目露緊張，話多的老頭，萬事都有第一次，本蛟不能開這個先河嗎？！
    她又憂心忡忡望著謝蘊，謝蘊，本蛟早上不該毀了你的花圃，你一定要全力幫本蛟阿。
    謝蘊則端正道：“因為小蛇天賦極高，也有強烈的向道之心，它見我用過一次復元法，就能學會，仙寵課可能并不適合它。它也是我的仙寵，我不用它學會服從，更希望它遇見強者能有更多自保之力，能有自己的追求和道。”
    “況且……”謝蘊雪目一抬，“小蛇不會過多落后人魅，那日擒獲人魅，小蛇將人魅打至重傷在前，弟子們擒獲在后，它功不可沒。”
    阿嫵一驚，謝蘊知道那日她并沒被人魅打得那么慘，那為什么還幫自己？自己剛才說的話，不就有了可戳穿的地方嗎？
    大概是，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學道，不愿糾結她話里的夸大，故此幫助自己。
    蛟的心熱起來，嘶——謝蘊，本蛟化龍之后，定然不會忘記你。
    廖仙師也順著謝蘊的話，擊掌嘆道：“對，它還帶人救了我，這樣能不受九曲迷宮陣的干擾、循味追蹤的能力，可極為少有。”
    秦仙師朝他看去：“廖仙師這樣說，是也贊同此事的意思？”
    廖仙師哈哈大笑，他感念阿嫵帶人救他，立即道：“自然。”
    秦仙師一忖，蘊微元君、廖仙師都贊同此事，他再看向其余弟子，問：“仙寵和你們一起聽道法，你們能否習慣？”
    眾弟子想著那條有趣的會搶人丹藥的“大黑蛇”，紛紛點頭：“小蛇很好。”
    “對，我們都同意。”
    事已至此，秦仙師哪里還有大的抵觸，哪怕他自負仙人之資，但眾人都夸耀的、蘊微元君的仙寵，教它也不會辱沒了他。
    只是，秦仙師長長拈須，對眼前清俊的少年仙君道：
    “元君仙法造詣在我之上，對事情的見地也極深刻，我們蓬萊仙宗開宗立派時，蓬萊祖師曾言有教無類，讓我教它，我樂意之至。但——”
    蛟心一提。
    秦仙師接著道：“元君所說，此蛇已會一門仙法，我想看看它施展，判斷是否是偶然。如若它沒有資質，仙寵課才更適合它。”
    謝蘊并無異議：“仙師說得有理。”
    因為謝蘊的身份，這件事已經極為順暢。仙寵和弟子們上一樣的課程，聞所未聞，缺了任何一環，可能都會被直接拒絕。
    謝蘊用仙寵契約朝阿嫵傳音：“小蛇。”
    話音剛落，一個黑漆漆的蛟頭拱開門，伸出半只腦袋，碧綠的眼眸緊張望著屋內的人。
    事關化龍生爪，蛟破天荒的很是緊張。
    她畢竟在走一條沒有蛟走過的路，站在人類肩膀上化龍……
    “小蛇，進來吧。”謝蘊溫和安撫她。
    阿嫵給自己打氣，想本蛟千里迢迢而來，從廚房到浮曲樓，從一無所知只有化龍夢想到現在，本蛟定然可以！
    蛟馬上自信爆棚，蹭一下快速游到所有人中間，昂著蛟頭。
    不等人提醒，蛟尾便按謝蘊之前的手勢轉動，復元法，天上星河轉，乾坤次第來——
    蛟瞳細豎！
    轟然一聲，謝蘊、仙師、弟子們座下的座椅，屋內的桌子、花瓶、畫像全部在瞬間裂開，化為粉塵漂浮在空中。
    蛟舔/舔嘴，因為蛟天生破壞力強大，仙法到她手里，會自動帶有更強的破壞力，就像現在。
    她見到除開謝蘊外所有人眼里都帶上驚訝后，尾巴再次一轉，謝天謝地，本蛟這樣努力的蛟運氣也最好，復元法只需要一只手，不需要雙手、多余手指，一條蛟尾就能完成。
    復元法一轉后，屋內漂浮的粉塵再度被復原，分門別類地重聚為桌子、座椅、花瓶。
    嘶——蛟朝眾人嘶了一聲，得意昂頭，怎么樣？
    謝蘊最先鼓勵地對阿嫵一點頭，再牽頭詢問秦仙師：“秦仙師覺得如何？”
    “我還能說什么呢？”秦仙師微笑，“今日起，你就和蘊微元君一起上課吧。”
    蛟狂喜，蛟頭喜悅發顫，蓬萊仙宗！當世第一仙宗，本蛟果然優秀至極，做什么都可以！
    她興奮至極，仰天發出一聲巨大的蛟吼，在場定力低的弟子們當即白了臉，隔壁仙寵課隨即傳出小仙寵們被驚嚇哭泣的吱吱哇哇聲。
    廖仙師抹了抹臉，這……這一心向道的大黑蛇可愛是可愛，但一旦如此，真是典型的兇獸做派，令人忍不住膽寒阿。
    唯有謝蘊很是欣賞“小蛇”旺盛熱情的生命力。
    秦仙師微咳一聲，走到阿嫵面前：“既然已決定如此，你先交一些束脩吧。”
    束脩？這是什么？
    阿嫵忍不住蛟疑，蓬萊仙宗的弟子上蓬萊仙宗的課，還需要另付東西？
    摳門的蛟下意識望向謝蘊。
    謝蘊低聲提醒她：“束脩是給第一次見面給仙師之禮，以后都不用給，不拘多少，只用來提醒弟子們，仙道傳承不易，不得荒廢。”
    嘶——原來如此，蛟雖然平時都是強盜做派，但該舍得時，倒不會摳摳搜搜。
    她當著眾人的面，背過身子，默默在藏物的鱗片里翻找，一、二、三……
    總共拿出三枚雞蛋，遞給秦仙師。
    眾弟子：……
    以往再摳的弟子，都至少會給幾塊靈石。
    秦仙師倒爽朗收下：“禮輕情意重，多謝啦。”
    事畢，阿嫵跟在謝蘊身旁游回去等待上課，蛟心激動不已，謝蘊烏黑發絲傾瀉下來，輕聲問阿嫵：“小蛇，之前你只給我一只雞蛋，為什么給秦仙師三只？”
    “難道我不是小蛇最重要的人？”謝蘊故意揶揄。
    嘶——蛟惱羞成怒，私下給雞蛋和當著眾人的面給雞蛋當然不一樣，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只雞蛋怎么拿得出手？！
    謝蘊這個人類，從最開始的正經清冷到現在，真是越來越壞。
    阿嫵當即飛速游開，死也不回答自己摳門的問題，溜進課室里等待上課。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明天上夾子，周一的更新挪到晚上。
    推我的預收文，專欄可收《刑滿釋放后我天下第一》：
    不周獄是蒼云諸界最恐怖的監獄，以上古不周山為獄身，關押了最壞的仙與魔。
    十萬年過去，里面關押的仙魔刑滿釋放，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萬道宗門派出的精銳守在不周獄幾天幾夜，只等誅殺仍有反骨的邪魔。
    “太好了，居然有人守在外面！”
    一道歌般的輕聲像風鈴一樣在眾人耳旁響起，少女銀發如月光，躲在翠葉后面，唇如丹朱，令人一眼蕩魂。
    她說她叫云瑤姬，是十方天魔之末，最菜的那只。
    她說其實她實力很弱，她靠的是魅道，之前那些天絕劍門、圣音佛門的門主高僧都喜歡過她，之后嫌棄栽在她手上沒面子，才給了她十方天魔之末的名頭。
    她說關在不周獄這么久，她的修為早就被磨沒了。
    她說，大家擔心她的魅術，她就把臉蒙起來好啦！
    云瑤姬好像很無害，如果忽略她手里的魔骨的話。
    PS：刑滿釋放后天下第一指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