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兒一時之間感覺好笑,甚至于在走過去之后嘴角的笑意都沒收斂。
一人一狗的動作實在過于相似,氣氛和諧安謐,仿佛陳逆身上的桀驁不馴都被平復不少,太過安靜了,便利店前臺兼職的女孩都抱著關(guān)東煮昏昏欲睡。
她面前墻壁巨大的液晶電視上,正播放著一部很老的電影,海邊小島,夏日陽光,裙擺,少女以及海浪,畫面浪漫而真摯,聲音不輕不重響著。
小狗看到周兒來,“汪”的叫了聲,瞬間把正在趴著睡覺的女孩也給嚇醒了。
女孩抬起頭下意識擦了擦嘴角,臉上還有睡著的壓痕,目光渙散,落在仍舊站在門口的陳逆身上,清醒過來之后又偷瞄了兩眼。
周兒看到這倆在一塊,確認了當初在學校馴養(yǎng)過這條狗的人是陳逆,手機響了一下,她移開視線掃了一眼,接聽電話。
“喂?怎么了?”
即便是辭了職,談硯清的作息也異常規(guī)律,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按照她印象中談硯清的作息,應該早就睡了才對。
談硯清皺著眉:“你那邊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他思來想去,還是不太清楚周兒為什么讓他先不要送設備,那地方距離太遠,萬一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太能顧得到。
周兒輕笑了聲:“沒什么事兒。”
余光落在一旁的高大身影上,語氣平常開口:“只不過被幾個地痞流氓纏上了而已。”
談硯清眉頭皺得更深了:“我找?guī)讉€人去平潭跟著你。”
周兒輕笑:“跟著我一輩子,看我約會談戀愛結(jié)婚生子給我養(yǎng)老嗎?”
談硯清語塞。
周兒盯著地上的石頭,電影里巨大的海浪聲翻涌而來,帶著危險呼嘯而過,她大腦恍惚了一下,低著頭:“阿硯,我其實……”
根本承受不了別人那么重的喜歡和關(guān)心,每次談硯清的這種關(guān)心,更像是一塊很重很厚的石頭壓在她心口上,無數(shù)次夢魘里,都是談硯清渾身是血,語氣虛弱的那句“你沒事就好”。
她清楚不正常的不過是她自己,跟別人無關(guān),她的心理疾病會使得某些念頭有些偏執(zhí)冷漠,也愈發(fā)抗拒所有好意,有時一些念頭甚至于不是她的本意。
但她此時已經(jīng)沒資格開口了。
“我就是害怕你出什么事兒,那地方畢竟很遠。”談硯清嗓音微啞:“我知道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沒等周兒回復,幾秒的沉默后,他掛斷電話。
剛放下手機,小狗忽然蹭了過來,趴在她腳邊,腦袋一下一下摩擦她的腿部。
讓她想起了每次到了飯點,小狗也是這樣。
也不知道哪來的莫名想法,周兒從它眼里看到了幾分真誠,不是那種為達目的的討好,只是單純感覺到人類的難過,祈禱她能夠開心。
莫名的,心里像是被注入一道暖流,心想果然舒穗說得沒錯,小狗有的時候很會治愈人,它的直白坦蕩,忠誠與毫不掩飾的喜歡,會讓人沉迷到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揉了揉它的腦袋,勾了勾唇,也就一分鐘,剛才低沉的情緒逐漸散開。
心里被壓著的沉重也倏然消失。
她抬起頭,看到陳逆還正坐在人家便利店的門口椅子上吃著關(guān)東煮。
夜已深,站在無人門口,冷得仿佛回到了秋季。
“你想養(yǎng)它嗎?”周兒縮了縮脖子問。
陳逆翹著長腿,捏著叉子咬了幾口,忽然停住,眉頭微擰,一個魚丸被他隨手扔了出來,小狗就很開心地跑過去把他扔掉的東西吃掉了,還眼巴巴地蹲在他面前吐舌頭,卻被陳逆淡淡掃了眼,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周兒:“……”
她可算明白了,不喜歡的人給它買再貴的狗糧都是廉價,喜歡的人喂給它吃過的魚丸都是天降恩澤。
周兒轉(zhuǎn)身欲要走,又聽到陳逆淡然開口:“不養(yǎng)。”
周兒不解:“為什么?”
這小狗跟他感情很深,況且他又不缺錢,小狗又很好喂。
陳逆抬眼看向周兒,揣著兜,黑色沖鋒衣的衣領(lǐng)擋住了削瘦下巴,手肘懶散地抵著靠背,神情仿佛不解:“我為什么要養(yǎng)?”
周兒垂眸,眼睛轉(zhuǎn)了一圈,眼底浮起得意的笑意,很愉悅地叫著它:“小狗,走了,他不要你了。”
小狗聽懂了周兒的話,吐著舌頭眼巴巴看陳逆,站在他旁邊一動不動的。
陳逆抬眼看了它一眼,表示真沒要養(yǎng)它的意思,麻煩。
小狗失落地低著頭走到周兒旁邊,陳逆抽出一根煙,咬在齒尖,摸了個空,意識到忘記帶打火機來。
準備去便利店買一個的念頭剛冒出來,一個身影驟然站在他面前,白皙的手指細長,“咔啪”一聲,打火機冒出火點燃他咬著的煙,似乎害怕風移開了火苗,另一只手指輕輕擋著另一邊,整個身影都交疊在陳逆身上。
距離太近,似乎能聞到空氣中很淡的茉莉薄荷的味道。
她點火的動作嫻熟自然,垂著眸,纖長眼睫顫動了幾下。
面色平靜,心跳卻極速叫囂著,她至今難以置信,這個人對她的吸引力似乎比想象中的還要致命。
明月當空,夜靜的如同一潭水。
點燃之后周兒也沒移開腳步,視線中的那點紅滾燙熾熱,少年牙齒磨了一下,煙霧從齒關(guān)溢出來,撇眼直看向她,懶散倚著長椅,姿態(tài)放浪形骸。
周兒微微仰起頭,借著這樣連呼吸都能交纏的危險動作,聲音極低:“如果小狗找你,我能跟著一起嗎?”
陳逆沒回答這句話,反而笑了笑,把玩著燃著的煙,任由被風吹滅,煙蒂飄散在空中。
“周兒。”
他哼笑了聲,姿態(tài)如同第一次見面時般饜足懶散:“你搞不定我。”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
“是嗎?”周兒嘴角勾著笑,輕抬下巴,叫了聲小狗,又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凌晨了。
她往后退了幾步,忽然提起:“陳逆,你知道霍桑效應嗎。”
她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緩慢道:“不喜歡黑天就不要晚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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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兒在想還要不要開紋身店了,這次的裝修花費了她一筆不小的費用,此時功虧一簣,一時之間她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錢,但機器的錢已經(jīng)花出去了,沒有店面就相當于買了個巨型運動器材卻沒地兒放,放久了還要維修,且周兒資金周轉(zhuǎn)困難,離開了之前的工作早已沒了資金來源。
撇開這些先不說,更讓人頭疼的大概就是黃毛那幾個人。
周兒先前并不認識何佳靈,也不存在因為熟悉而為她強出頭,就算沒有何佳靈,就黃毛那種性子的人,她也遲早會跟人不對付。
也挺好明白他們幾個為什么會現(xiàn)在找上門來,恃強凌弱,他們怎么都不會欺負到陳逆頭上。
也不知道這人現(xiàn)在知不知道她住在筒子樓,但也都是早晚的事兒了。
于東樹今天接妹妹出院,朋友圈還發(fā)了一張兩人的合拍,小女孩看樣子只有十一二歲大,眼睛上蒙著一層白色布條,間接性失明并沒有完全恢復,但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看起來很開心。
跟人聊了幾句之后得知他妹妹的失明是先天性遺傳的,而他不是他爸媽的親生兒子,可惜了他妹妹,看不見的時候比看見的時候要長得多,醫(yī)生說照這樣發(fā)展下去,以后很有可能連看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了。
周兒問:【去過其他地方看過嗎?】
于東樹發(fā)了個苦笑的表情包:【逆爺拉著去過一次,花了很多錢,一點改善都沒有。】
周兒看出了他的苦楚,捏著手機的手指蜷縮幾下,忽然想要跟于東樹保證什么,打了幾個字,最終刪掉了。
【會好的。】
【嗯。】
周兒想問他們這種地方有沒有可以雇傭保鏢之類的機構(gòu),后來一想,她也沒那么多錢常年雇傭保鏢。
倒是黃毛常年找她麻煩還真干的出來。
手指頓了頓,發(fā)過去。
【能借給我?guī)讉€人嗎?壯一點的。】
【你要干什么?】
【教訓人。】
于東樹:【?】
于東樹:【這……我應該給你借不了,不然你去找找阿逆?】
他在醫(yī)院這么多天,也不知道周兒得手沒。
周兒:【他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嗎?】
于東樹認真想了想。
【賽車?打牌喝酒抽煙。】
周兒:“……”
周兒放下手機,想了想明天下午還是要去一趟警察局,也不能平白無故被砸了店,至于對方會理賠多少,估計是沒太大希望。
且這種無賴也不是那么好解決掉的。
轟隆的一聲,一道雷電劈開天空,雨水瞬息往下砸,聲音層層加重。
周兒走過去關(guān)上窗,小狗都盯著窗外的空洞場面叫個沒停。
停電了。
她看向窗外,下意識看向隔壁被迫熄滅的光亮。
這幾天預報的都有雨,倒是沒想到會這個時候忽然砸下來。
【陳逆。】
她手指微動,給對方發(fā)。
【開門,我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