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女族入侵的時候, 男子跟著一塊抵御那是常有的事, 可要說真正將男子收編,拿一樣的軍餉, 可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晏褚組建這支雜牌軍的消息很快就在北地傳遍了, 所有人也知道這是女皇默許的, 有些人覺得鳳君膽色不亞于女郎,也有人覺得這就是玩鬧, 并不覺得男人真能上戰(zhàn)場殺敵。
后者的流言, 多在南邊流傳,尤其是國都那一片的, 都覺得鳳君跟過去就是添亂的,如果男人能上戰(zhàn)場的話, 要女郎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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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晏褚真是想名想瘋了。”
聽著北邊傳來的話, 張如頤一聲冷笑,將剛剛還覺得味道甘甜的果子重重扔到了地上, 濺起一些汁水沾到了月白色的鞋面上。
“你理睬他做什么, 這事要是成了,你想怎么處置他出氣都成。”
張李氏拉著兒子的手,對著張如頤叮嚀,讓他千萬別為了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忘了大事。
“爹爹,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們張家那樣幫她,怎么能保證她最后不卸磨殺驢?”
張如頤看向了張李氏,心里還是有些沉不下氣, 畢竟他們要做的事情太大了,一個不好,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你放心,這是太妃給的字據(jù),上面還印了太妃的私章。”
張李氏笑的得意,他將一份油紙包裹嚴(yán)實(shí)的東西遞到張如頤的手上:“那個不肯給你正君的名分,這個可以,更何況太妃夫家勢微,新帝即便登基還稍顯年幼,到時候在朝堂之上,他能靠的,就只有我們張家。”
張如頤略顯急切的打開那份油紙,看到里面的絹帕上寫著大大契證,以及鮮紅的印記,可依舊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比臨王年長六歲,等臨王成年之日,我也已經(jīng)過了花信之年,到時候即便占據(jù)著正君的位置,何來寵愛呢,爹爹,要不這件事就這樣作罷吧。”
當(dāng)時應(yīng)下張李氏的話只是因?yàn)闅鈶嵁?dāng)頭,可等過了那一陣,再自己想現(xiàn)在的處境,忽然又覺得這樣的做法失了妥當(dāng)了。
“頤兒啊,現(xiàn)在不是你想不想,而是女皇回來后,還會不會給咱們張家活路,與其死路一條,不如破釜沉舟。”
張李氏這時候也顧不得往日對這個兒子的疼愛了,現(xiàn)在是要命的事。
張如頤默然,想著現(xiàn)在從北地傳來的消息,晏褚都能有自己的私軍了,雖然也只是一群男人組建的雜牌軍,可既然女皇同意,那就是有意替對方做名聲,不論文人怎么看待晏褚這個過分出格的行為,至少在普通百姓心中,這樣的鳳君,更加值得他們追崇。
或許他一開始的想法就錯了,女皇對那個男人,并不是一點(diǎn)心思都沒有的,只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看不清罷了。
再加上一次同生共死的情誼,等女皇得勝歸來,這深宮之中真的還能有他的容身之地嗎?
“你比鳳臨皇女年長有什么關(guān)系,年紀(jì)大的男人會疼人,而且女皇年幼,在到能夠選秀的年紀(jì)之前,她身邊就只會有你一人,這么長時間,爹爹不信你還籠絡(luò)不了她那樣一個孩子,至于你的身份問題,那些蠻夷不是有母死女繼,姐亡妹承的習(xí)俗嗎,到時候,你作為一個人還沒被先皇寵幸,又出生高貴的貴子,憑什么不能擔(dān)起鳳君的稱號。”
在張李氏看來,自己的兒子是最好的,更何況他們手里還有太妃的親筆信,不怕對方抵賴。
“現(xiàn)在國都之中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女皇太霸道,不給旁人留活路,只要臨皇女振臂一呼,到時候,這天凰國,就要變天了。”
張李氏輕輕感嘆,胸有成竹。
“爹爹放心,這宮里,就交給我吧。”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張如頤后悔了,只怪鳳曌之前的手段太過殘酷果決,朝堂之上的朝臣未必都是希望君主圣明的,女皇過于強(qiáng)勢,顯得大臣無能,人生在世,無非錢、權(quán)、色,這三點(diǎn)鳳曌女皇給不了,她那個軟弱且未長成的皇妹卻可以。
他同樣如此,把不住鳳曌的心,難道還把不住一個九歲的孩子嗎,即便太妃還活著又能怎樣,這鳳君,他是當(dāng)定了。
“半個月后......女皇......遇刺......”
之后的話聲音太輕,讓人聽不分明,張如頤將耳朵湊到張李氏的嘴邊,神色越來越晦澀,最后,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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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開始行動了。”
這些日子,赤女諸部突襲了凌天關(guān)數(shù)次,每一次都是鳳曌和晏北天帶兵攔下的,其中一次,鳳曌還親手?jǐn)叵铝藬耻娮篁T將軍的首級,對方正是當(dāng)初在眾目睽睽之下,斬殺凌皇子之人,為此軍隊(duì)士氣大漲,赤女諸部雖然也增加了援軍,卻依舊攻城不下。
此時鳳曌和晏北天以及諸多將軍待在營賬中,看著京中傳來的密報(bào),嗤笑著說道。
她從來就沒覺得她那個好皇妹停止過對皇位的覬覦,尤其她身后還有她那個野心勃勃的父君,還有朝堂之上先皇留下的老臣,一個個都不希望她成長的如此出色。
在那些人眼里,她這個未成年就登上皇位的女皇,就應(yīng)該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傀儡,能夠在他們的指揮下行事。
鳳曌笑的諷刺,在場這些將軍們何嘗不是呢。
現(xiàn)在正值邊關(guān)戰(zhàn)況膠著的時候,那些人居然想要行刺陛下,也不想想,如果真的行刺成功了,軍心慌亂之下,被赤女諸部攻破,即便是稱了皇帝,又能稱多久呢,還是他們有信心,能夠讓赤女諸部再退出去?
那些貪生怕死的,怕不是覺得到時候再和親的皇子就好了吧,荒唐,赤女部落之所以嚷著和親和談,是因?yàn)閷Ψ揭仓肋@一戰(zhàn)輸贏也就是五五分的事,可一旦攻破了凌天關(guān)這道天險(xiǎn),赤女諸部的贏面就大了,既然有可能得下一整個天下,為何要為了一個皇子,以及那份嫁妝松口呢。
“陛下決定何時動身?”
晏北天沉聲問道,對于問出來的這句話,似乎一點(diǎn)都不驚訝。
“那些人明日就會動手,過了明日,我就回遇刺重傷,生死不知,到時候,這凌天關(guān),就要靠岳母守著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她要看那些人怎么動手,也好將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一網(wǎng)打盡。
這是早在鳳曌出發(fā)來北地之前就和晏北天商量好的,所謂的御駕親征,同時也是一個鼓動鳳臨那一脈動手的陷阱,現(xiàn)在魚兒上鉤了,她自然也要離開了,比起北地,國都更需要她。
更何況這里的一切也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到時候即便她遇刺的消息傳出,還有晏褚守著,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這時候鳳曌不由感激晏褚鬧出來的什么男子軍的把戲,積攢了很大一波北地的民心,到時候只要他好好的,這里的民心就不會渙散。
想到晏褚,鳳曌的眼神溫柔了許多:“阿褚也拜托岳母好好照顧了,今晚我會和他細(xì)說此中利弊,相信阿褚能夠明白的。”
她不可能把晏褚?guī)ё撸麄€軍營,她不能保證就沒有鳳臨的暗樁的,即便是她詐傷的消息也只有幾個絕對可信的人知曉,這么一來,如果晏褚這個風(fēng)頭正盛的鳳君也消失的話,很容易就引來聰明人的懷疑。
聽鳳曌還打算把這個秘密告訴兒子,晏北天心里就更放心了,經(jīng)此一事,即便以后兒子沒了寵愛,尊重絕對是少不了的,只要她和幾個女兒安安分分,兒子的未來,必能平安順?biāo)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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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嗎?”
鳳曌回到營地中,晏褚正好也練兵完回來,他那支男子都是普通北地百姓湊起來的,體格雖然強(qiáng)健,可是從未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xùn)練,這樣的軍隊(duì)上了戰(zhàn)場,也只是送死的命。
他這些日子的舉動鳳曌都看在眼里,只是并沒有將這件事當(dāng)真,只當(dāng)讓晏褚找了一個減壓的事情來做,省的他待在營地里煩悶。
此刻她將之前計(jì)劃好的事和盤托出,并且耐心等待晏褚的反應(yīng)。
“如果我敗了,你就不是天凰的鳳君了,作為我的正夫,很有可能你會受我牽連,賠上你自己和晏家眾人的性命。”
“從我嫁給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想好了,不能同生,但求同死,更何況,我相信我喜歡的曌娘,絕對不會敗給那些愚笨反賊的。”
笑話,有他在,想輸也輸不了。
更何況在上一世原身的記憶里,國都同樣發(fā)生了動亂,當(dāng)時后宮之中人心惶惶,可最后鳳曌還是很及時的出現(xiàn)了,并且雷厲風(fēng)行地平定了內(nèi)亂。
而北邊因?yàn)殛瘫碧欤嗯柯浜吞旎藝慕粦?zhàn)一直被拖到了北地的冬天,赤女族終究敗在糧草補(bǔ)給不足之下,潰敗而逃。
具體的原身并不清楚,但是結(jié)果都是好的。
要不是因?yàn)樵淼挠薇浚蛻{晏北天立下的赫赫戰(zhàn)功,絕對不至于到最后辭官還鄉(xiāng),族中再無人出仕的下場。
鳳曌不是那種沒有容人之量的君王,誠然她有每一個皇帝都有的猜忌和防備,可是對晏北天這個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一直都是信任的,不然也不會讓原身做他的正君,只可惜,教出了原身這樣的兒子,毀了晏家積攢幾代的忠名。
鳳曌將人緊緊攬到懷里,對于那幫烏合之眾,她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凡是難保意外。
萬一,萬一她輸了......
鳳曌眼神柔和,她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即便她輸了,晏北天也不會放任阿褚出事,即便后半生只能隱姓埋名,過普通人的日子,但至少命還是保住了。
不過,這只是最壞的打算,如同晏褚說的那般,她不信自己在萬全的準(zhǔn)備之下,還會輸給那個光有野心,卻沒有足夠智謀的男人。
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舌尖不斷劃過這一句話,鳳曌將懷里的人摟得更緊了。
這一次,等平定了內(nèi)亂,打退赤女諸部,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都能給他。
一生一世一雙人嗎?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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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女皇正準(zhǔn)備上馬出城御敵的時候,胯/下之馬忽然開始暴躁,在營地里一陣狂奔,最后女皇從馬上摔落,腦袋砸在了凸起的石塊上,飛濺一地的血,據(jù)說還傷到了手腳,腹臟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現(xiàn)在女皇生死未卜,兵營里人心惶惶,要不是晏將軍打退了赤女諸部的攻擊,又有威望甚高的鳳君守著,恐怕士氣渙散的更快。
因?yàn)闋I地里太亂,誰也沒有注意到半夜里,一小隊(duì)人馬趁著夜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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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成了。”
北地到國都有很長一段距離,等張如頤得到家里傳來的消息時,已經(jīng)是行刺成功后的第十七天了。
之前因?yàn)椴荒芸隙ㄋ麄兊挠?jì)劃能夠成功,加上不能確定女皇是否真的受傷,所以國都內(nèi)一直都是按兵不動的,現(xiàn)在消息傳來,女皇受傷已是確之鑿鑿的事了,他們自然也能動手了。
至于女皇沒死?
讓一個重傷的人死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嗎,更何況,他們的人還在兵營里,到時候隨便在膳食里下點(diǎn)東西,或是燒一把火,不死也得死了。
到時候新皇已經(jīng)坐穩(wěn)了皇位,晏北天還敢造反不成?
她晏家的祖墳還在國都城外呢,除非這個愚忠愚孝的女人愿意帶累晏氏全族,能夠眼珠子看著她那些祖先被挫骨揚(yáng)灰,她不敢的。
等事到臨頭,看到女皇重傷的消息,張如頤也不那么難過了,他本來對女皇就沒有什么真感情,他進(jìn)宮與其說是因?yàn)榕剩€不如說只是因?yàn)樗桥省?br/>
現(xiàn)在女皇的位置換人坐了,他自然也能換一個人喜歡崇拜。
“弄風(fēng),吩咐下去,讓我們的人動手吧。”
張如頤忍住激動,將那封信件焚燒,然后對著身邊的人說道。
“是。”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個矮小的男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從辰德殿離開。
一夜之間,這后宮就變天了。
劉霖等人在還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宮門在半夜被打開,數(shù)萬大軍沖了進(jìn)來,宮中的禁衛(wèi)很快就被制服。
這些君妃,后宮中的宮侍,還在睡夢中,就被沖天的煙火,兵器碰撞的刺耳聲吵醒,只來得及披上衣服,就被那些亂軍推搡地到了前殿之中。
那里火光中天,亮如白晝。
有資格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的大臣以及鳳氏皇親全到齊了,一部分站著,一部分坐著,除此之外,他們家中的男眷子女同樣也出現(xiàn)在前殿之中。
諾大的前殿廣場,居然擠得水泄不通。
劉霖等身份貴重的君妃,好不容易才在那些反賊的推搡下擠到前殿內(nèi),看著站在凰椅邊上的張如頤,以及坐在凰椅上的臨皇女,滿是不敢置信。
“大膽。”
劉霖還沒搞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可他明白,凰椅是只有女皇才能坐的,更何況張如頤是女皇的男人,不論什么原因,都不應(yīng)該和臨皇女站到一塊。
“劉霖,劉惠卿,你恐怕還沒看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吧。”
在后宮之中,張如頤最討厭晏褚,第二討厭的絕對是劉霖沒跑了,尤其在晏褚不在的這一個多月里,對方仗著掌管宮務(wù)的權(quán)利,沒少諷刺他。
眼見現(xiàn)在對方狼狽的模樣,張如頤心里別提多暢快了。
“娘,爹爹。”
劉霖環(huán)視四周,除了他娘,家中的爹爹和幾個兄弟姐妹也全都在前殿之中,而且模樣如他一樣狼狽,一個個跪坐在宮殿之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霖的腦袋亂成了一團(tuán)漿糊,心慌的可怕。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高處的張如頤。
對方怎么敢?
他的嗓子有些干,女皇現(xiàn)在可是在邊關(guān)打仗啊,他們這么做,有沒有想過邊關(guān)的百姓會如何?
往日張如頤總是笑他笨,他是笨,可笨總也比他毒來的好。
“你們這么做,女皇不會繞過你們的。”
劉霖倔強(qiáng)地看著張如頤說道。
“呵,那也得她活著啊。”
張如頤忍不住放肆地笑,再過幾天,恐怕就能傳來女皇駕崩的消息了吧,到時候鳳臨登基,那是順理成章。
至于他們這些不聽話的,就當(dāng)是給“先皇”陪葬吧。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br>作者有話要說: 被舉報(bào)描寫內(nèi)容過于暴力了,所以將戰(zhàn)場的片段刪刪減減也弄沒了,還要順便修改一下之前小故事的情節(jié),所以這一章碼的比較慢了,感覺可能是人鬼那個故事的鍋(/w\)</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