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br> 鐘念月吃了兩口,抬起頭來問:“有木頭做的么?”“這碗太沉了。”</br> 祁瀚:“……”</br> 祁瀚一步上前,低聲道:“表妹,不得無禮。”</br> 孟公公笑道:“哪有什么無禮不無禮呢公子?”</br> 祁瀚這才想起來,他們之所以拆作兩路走,不正是為了不露身份嗎?</br> 眼下這莊子里,哪里還有什么皇帝、太子呢?</br> 于是祁瀚閉上了嘴,猶豫片刻,便也挨著鐘念月坐了下來。</br> 生怕一會兒鐘念月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br> 誰曉得鐘念月突然一扭頭,盯著他,似是突發奇想道:“不如表哥為我托著碗吧?”</br> 祁瀚一愣。</br> 此時莊子上的人正往這邊拖著柴火,聞聲笑道:“這做哥哥的,大都如此?!?lt;/br> 祁瀚原本拉不下面子。</br> 這般行徑豈不是如太監下人一般?實在有損他太子的臉面。</br> 何況還是在父皇跟前。</br> 祁瀚猶豫片刻,托住了那碗。</br> 晉朔帝身旁跟著的也不止一個孟公公,還有位武英殿大學士,人稱一聲錢昌錢大人。</br> 錢昌看著祁瀚,出聲問:“倒是辛苦公子了,公子可將前頭的事務都處置好了?”</br> 祁瀚被這樣一問,頓住了。</br> 晉朔帝寬袖鶴氅,頗有幾分魏晉時文士的味道,但他抬起頭來,只淡淡說了句:“先去吧。”</br> 實在無情得很。</br> 祁瀚便也不敢再留了,只匆匆換了雙鞋,便又忙去了。</br> 錢昌不識得鐘念月是哪家姑娘,見孟公公與她說起話來分外自然,還只當是什么王公家的女兒。</br> 錢昌出聲道:“我那處有個木碗,是我那夫人特地備下的。”</br> 孟公公笑道:“夫人心細?!?lt;/br> 這廂話音剛落下,晉朔帝突然伸出手來,接過了那只瓷碗。</br> 莫說是其他人了,鐘念月都驚訝了一下。</br> “這如何使得?”孟公公連聲道:“還是小人來罷?!?lt;/br> 鐘念月盛了一勺吃了,道:“我瞧還是老爺的腕力好些?!?lt;/br> 晉朔帝的手腕有力,托著那碗,晃也不晃一下。</br> 孟公公苦著臉道:“這是自然,小人怎么敢和老爺比呢?老爺昔日練字時,還要往那腕上懸沙袋呢。頭一回上山打獵,拉足了一石的弓,一箭便射死了一頭鹿?!?lt;/br> 自然也不好再提,接過那碗的話了。</br> 莊子里的人聞聲,又笑:“難怪你們有些富足,原來是這老爺有幾把子力氣。”</br> 孟公公:“……”</br> 錢昌:“……”</br> 那怎么能叫有幾把子力氣呢?</br> 這古時候的姑娘每日里動得不多,自然吃得也都不多。</br> 鐘念月眼睛饞著,肚皮卻不允許。</br> 她沒吃幾口,便吃不下了。</br> 她放下勺子,愁道:“飽了。”</br> 孟公公失笑:“可不是么?原本是要呈給老爺的。這食量自然不一樣。”</br> 孟公公正要伸手去接:“小人拿去倒……”</br> 錢昌輕咳一聲:“又不是什么富貴人家,正值冬日里,該珍惜糧食才是。”</br> 莊子里的人還盯著呢。</br> 只當他們是有幾分銀錢,但是在外頭做生意虧損了,這才灰溜溜一大家子遷回來的人。</br> “是、是……”孟公公一應聲,平日里伶俐的人,這會兒卻有點犯愁。</br> 這鐘姑娘吃剩下的,他做奴婢的接過來吃了便是,沒那樣多講究。再說鐘姑娘的年紀都算得是他的女兒了。</br> 只是這碗是陛下御用的食具,做奴婢的怎能拿來用呢?</br> 孟公公發愁著呢。</br> 卻見晉朔帝將手收了回去,連同那只碗。他的手臂依舊晃也不晃。</br> 他道:“取勺子來?!?lt;/br> 孟公公忙去取了,遞過去,隨后便驚駭地看著晉朔帝慢條斯理地,將碗中剩下的也吃了。</br> 晉朔帝一抬眸:“你們也用飯吧,不得浪費。”</br> 眾人一聽,背上的皮都緊了,自然萬分遵從。</br> 陛下尚且如此,他們又哪里有浪費的道理呢?</br> 莊子里的人見狀,忍不住暗暗嘀咕。</br> 心說這人可真是生了個好皮相啊,哪怕是吃碗肉粥呢,也跟享受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坐那兒就像個貴人。</br> 要他說啊,哪里該回清水縣來嘛?在外頭尋個豐紳大戶,憑這皮相給人入贅做女婿去,豈不是更好?</br> 嘖,叫人想不明白。</br> 這人心道。</br> 鐘念月吃了粥,便有些困倦了。她撐著下巴,忍不住轉了頭去看晉朔帝。</br> 他倒好像的確是個厲害的君王。</br> 此時火光躍動著,映在鐘念月的面龐上,便好似為她添了幾點緋色,實在是美得有幾分驚人。</br> 晉朔帝驀地想起來,那日孟勝向他一字一句學了惠妃都說了些什么,鐘念月又說了什么。</br> 隨后又將里外傳聞,說是鐘家姑娘要嫁給太子的話,都一一說了。</br> 太子是不可能娶鐘念月的。</br> 縱使惠妃想上千萬遍,他也不會點這個頭。</br> 鐘家這個女兒,襲承了鐘家與萬家的寵愛于一身。</br> 萬老將軍數次為大晉上戰場,到老時,因舊疾不治而亡。</br> 鐘老太爺曾入內閣,鞠躬盡瘁,兒子方才一擢升侍郎,他便急流勇退,告老致仕,是個聰明人。</br> 晉朔帝喜歡這樣的人家,也不吝于善待這樣的人家。</br> 因而鐘家的女孩兒可以嫁給伯侯,嫁給世子,又或是郡王,又或是同為高門世家的嫡公子都好。</br> 卻不能嫁給任一個皇子。</br> 沒有人比晉朔帝更清楚這一點。</br> 因而他聽過,便也就讓孟勝不必再提了,只是轉過身下了道口諭,叫惠妃這半個月里,都陪著太后抄經去。</br> 眼下,晉朔帝卻突然好奇起了,鐘念月自己又怎么想呢?</br> 她也想要嫁給太子?</br> 他應當告訴她,玉碰上石頭,是易碎的。</br> 晉朔帝伸出手,卷了下鐘念月耳邊的發絲。</br> 鐘念月:?</br> 晉朔帝:“燒著了。”</br> 少女便如眼下這般,輕輕一點,就容易被摧毀。</br> 鐘念月鼻尖動了動,還真嗅到了點兒焦味兒。</br> 她低頭垂眸,拽著頭發一瞧,那里打了兩個卷兒。一松手,便貼住了面頰,襯得眉眼好像都跟著彎了彎,說不出的乖巧柔軟。</br> 晉朔帝看著她的模樣,問:“你在家中時,你父母喚你什么?”</br> 除了惠妃總是肉麻兮兮地喚她“月兒”外。</br> 鐘念月道:“……念念。”</br> 這小名兒也極有意思。</br> 晉朔帝心道。</br> 這名字含在舌尖的時候,有股黏乎乎的柔軟勁兒,好像念得越多,便真將她惦念住了一樣。</br> 晉朔帝喚了一聲:“念念。”</br> 他的嗓音低沉,在冰天雪地里一捂,好像也染了點涼意。</br> 這樣一個名字他口中喊出來,無端讓人想到那猙獰冷酷的猛虎驀地低頭輕嗅了薔薇一般。</br> 鐘念月含糊地應了一聲:“唔?!?lt;/br> 晉朔帝喊過后,便淡淡問她:“你跟隨太子來的?”</br> 鐘念月點頭。</br> “不怕苦累寒冷?”晉朔帝問著,便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br> 她來面圣時,都怕吃苦。怎么來清水縣倒不怕了?便是為著太子?</br> 不該如此。</br> “自然怕的?!辩娔钤戮従復铝丝跉猓翱墒歉胁淮蠛猛?,國子監也就那樣。……我想著來這邊滑雪玩兒好了?!?lt;/br> 孟公公:“……”</br> 晉朔帝:“……”</br> 果然惦記著的都是玩兒的,倒是他想多了。</br> 孟公公忍不住插聲道:“姑娘,這滑雪是怎么個滑法?這一路行程匆忙,事務安排得緊密,只怕是沒有空隙去倒騰這檔子事的?!?lt;/br> 鐘念月:“你們忙。”</br> 她自個兒滑。</br> 要是滑不動,還能堆雪人嘛。哦,打雪仗也不錯,但沒人和她玩兒。</br> 不過她也不愁沒人使喚,太子,和太子身邊伺候的,不都是使喚預備役嘛?</br> 晉朔帝眉眼間的冷意褪去了些,他低聲道:“那便在莊子里玩罷?!?lt;/br> 鐘念月連連點頭。</br> 那廂小太監與侍衛們分發起了粥食。</br> 等拿住了勺子,眾人便連一粒米都吃得分外仔細。這吃著吃著,倒也真覺得,確實與在皇城中時,大不相同,好像要……香些?那風雪順著擋不住的門灌進來,就更覺得手里這碗粥香了。</br> 一時院子里飄的都是香氣。</br> 等祁瀚累得要命,終于再度返身回來,一嗅見味兒,肚子里便當先咕咕了兩聲。</br> 太監趕緊給他分了一碗粥。</br> 祁瀚也顧不上嫌棄此物粗糙了,方才連他那嬌滴滴的表妹都吃了,他還有什么吃不得?</br> 祁瀚捧著碗,又快步走過去。</br> “父皇?!?lt;/br> 晉朔帝卻沒能顧得上應他的聲。</br> 因為鐘念月又開口了:“你們明日一早就進縣城里去么?那街上若是見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帶些回來給我罷。”</br> 話是對著孟公公說的。</br> 可孟公公不敢應,只能看向晉朔帝。</br> 最后是晉朔帝低低應了聲:“嗯。”</br> 鐘念月聽罷,懶洋洋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來道:“我有些困了?!?lt;/br> 晉朔帝這才看向祁瀚。</br> 祁瀚打了個激靈,忙道:“說是收拾出來了,被子都鋪好了?!?lt;/br> 這回跟著鐘念月來的還是書容。</br> 她年紀比香桃更長,要穩重細心些。她不敢看那坐在主位的男人,只戰戰兢兢地一躬身。</br> 隨后便幫著鐘念月將披風一裹,生怕姑娘凍著了,連忙扶住人就去后頭那排屋子去了。</br> 祁瀚端著碗,心下不知為何有幾分失落。</br> 他這一日忙下來,倒沒與鐘念月說上幾句話。</br> 罷了,明日吧。</br> ……</br> 眾人很快都用完了食物,火也全都生好了。</br> 等消消食,自然都去歇息了。只留下守夜的仍舊忍著刮臉的涼意呢。</br> 這莊子的主人并不在家中,廂房多處見了老舊痕跡。</br> 像鐘念月分到這個,書容一扶著她進去,便被冷風撲了個面。</br> “咝。”鐘念月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br> 再看這四下,連燈也沒點,黑漆漆的一片,只借著月光才能看清腳下的路,和遠處鋪好的床鋪。</br> 鐘念月走近一摸床鋪。</br> 好家伙!</br> 連被子都又冷又硬。</br> “怎么連個取暖的爐子也沒有?”書容皺眉道。</br> 他們生的爐子沒那樣多,大部分都留在外頭給守夜的人使了。又不敢在封閉的屋子里擺著,否則非得中毒不可。</br> 他們雖然不知曉何為一氧化碳,但這點生活經驗還是有的。</br> 眼下最好的便是那家中點的炭盆了。</br> 也沒甚么煙,更沒甚么難聞的氣味,窗戶只消開上幾條縫兒,就不怕悶著了。</br> 這里自然是沒有的。</br> 書容嘆了口氣:“也只好忍忍了,這窮鄉僻壤的,又上哪里尋那銀絲炭炭盆去呢?”</br> 說著,她就抬手要為鐘念月更衣。</br> 鐘念月一溜兒躲過去了。</br> 她心說可別更了。</br> 脫一件我都得當場凍傻了。</br> “姑娘?”書容疑惑地看著她,不理解她為什么要躲開。</br> “倒也不是尋不著的?!辩娔钤螺p聲說。</br> 書容:“???”</br> 鐘念月坐了會兒便摸著黑出去了,正撞上孟公公去打熱水呢。</br> 孟公公見著她,忙問:“姑娘這是去哪里?外頭凍得厲害,當心吹了風要頭疼?!?lt;/br> 鐘念月道:“我去見見老爺?!?lt;/br> 孟公公驚訝道:“可是有什么事?”</br> 鐘念月點頭。</br> 孟公公猶豫片刻,叫小太監拎住了水桶,隨后便領路在了前面:“姑娘隨我來?!?lt;/br> 晉朔帝的住處點了燈,隔著窗戶紙便能瞥見里面的瑩瑩燈火。</br> 孟公公一推門,鐘念月便走了進去。</br> 一陣暖意襲來,登時將鐘念月牢牢裹住了。</br> 晉朔帝坐在一張老舊的書案前,正借著燈火似是在看書,又似是在看什么卷宗。</br> 鐘念月走上前去,先福了福身。</br> 晉朔帝放下手里的書冊,問:“何事?”</br> 鐘念月:“我想睡這里?!?lt;/br> 孟公公:“噗。”</br> 書容:“噗。”</br> 書容臉色都嚇變了,心道,姑娘啊,那可是陛下?。?lt;/br> 怎么能宿在陛下的屋中呢?</br> 更何況男女有別……</br> 晉朔帝面上也閃過了一絲驚訝。</br> 不等他問為何,鐘念月便已經接著開口了,她輕輕嘆著氣:“我那屋子又黑又冷,漏著風,連炭盆也沒有,被子都凍住了,明日一早起來,我該要病了?!?lt;/br> 鐘念月掃視一圈兒,指了指不遠處擺著的一張貴妃榻,眨眨眼。</br> “我睡那個便好了?!?lt;/br> 孟公公:“這怎么……”使得呢?</br> 晉朔帝低頭抿了口茶水,這才道:“孟勝,你去瞧瞧。若是那屋子里冷得厲害,便將她的被褥帶過來。明日等人修補了再回去?!?lt;/br> 太子這蠢貨,將人帶了來,卻又處處疏漏,連這些也未曾想到。</br> 孟公公沒說完的話,一下卡回了嗓子眼兒。</br> 他點頭應聲:“小的這就去?!?lt;/br> 那貴妃榻與不遠處的羅漢床,只隔著半個屏風。</br> 鐘念月走過去,往貴妃榻上一靠。</br> 可把書容急壞了。</br> 鐘念月卻拉著她,悄聲道:“你今個兒不如也在這里蹭一覺好了,這里暖和多了……”</br> 書容欲哭無淚,心說奴婢哪里敢???</br> 鐘念月說罷,又坐起來,道:“有些硌腰。”</br> 室內此時一片靜寂。</br> 因著晉朔帝看書時,不喜有人打攪,宮人們也就都輕手輕腳了。</br> 過了片刻。</br> 晉朔帝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來:“床上有腰枕?!?lt;/br> 鐘念月本來不大想動。</br> 只是書容恨不得縮在貴妃榻腳下,哪里敢去碰皇帝的東西?</br> 鐘念月只好輕嘆一聲,今兒也要我自力更生了。</br> 她從榻上下去,走到那羅漢床旁,只見上面放了一對兒枕頭,一對兒腰枕。</br> 鐘念月無比利落地摸了倆走,抱在懷里便回去了。</br> 沒一會兒,孟勝也帶著被褥回來了。</br> 這邊鋪好床榻,那邊鐘念月又蹭了晉朔帝的半桶熱水洗漱。</br> 等洗漱完,正巧被子也被烘得軟了些,一鉆進去,便閉上眼睡著了。</br> 瞧著竟是半點負擔恐懼也無,直叫孟公公又驚嘆,又覺得好笑。</br> 除了常伺候的宮人,晉朔帝的殿中甚少留下誰。</br> 便連妃子也是遵循舊制,是不得留宿皇帝寢宮的。</br> 這還是頭一回,有除了宮人外的人,與晉朔帝在同一屋檐下。</br> 燭火搖晃,轉眼不知幾時。</br> 晉朔帝起身由孟公公伺候著洗漱了。</br> 他轉身走向那張羅漢床,那半面屏風上卻是映出了少女的剪影。她的影子被燭火放大了許多,連映在屏風上的睫毛都纖毫畢現。</br> 她睡得很熟。</br> 常有言“帝王身側不容他人鼾睡”,但更多卻是沒有人敢在帝王身邊安然入睡。</br> 孟勝第一回到他身邊來伺候,那時也算是個大珰了,卻也怕他。</br> 有誰不怕君王呢?</br> 按宮規,各主子宮中,哪怕是入睡后,也是要有宮人守在一旁的。</br> 孟勝便是那個守夜,隨時等著傳喚伺候的。</br> 孟勝睡在他床邊的腳踏上,如此連著幾日輾轉難眠,方才慢慢適應了。</br> 晉朔帝睡下去,不自覺地又掃了眼那屏風。</br> 卻說祁瀚屋中也點了個炭盆,到底是太子呢,底下人可是不敢疏漏的。</br> 這炭盆小是小了點,也能提供幾分暖意。</br> 小太監剛伺候著他洗漱完,他便驀地想起來:“表姑娘那里可有炭盆?”</br> 小太監訥訥道:“奴婢不知。”</br> 祁瀚當下也睡不著了,立即翻身起來,尋鐘念月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