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奇已經(jīng)是個中國通了，沒有那么通，但就中國人的低門檻要求來說，會說“你好”和“過年好”，能用筷子的弗蘭奇，堪稱神奇的外國人了。
    而當(dāng)他吃掉第40個餃子的時候，歡呼聲簡直能撐破屋頂。
    就連楊峰同志都面帶笑容，對楊銳說：“這個外國人還不錯。”
    “就因為他能吃餃子？”楊銳想不出弗蘭奇出現(xiàn)的原因，心情總是不夠平靜。
    楊峰笑了兩聲，看著最近都表現(xiàn)的頗為沉穩(wěn)的兒子失態(tài)，頗有興趣的道：“你擔(dān)心什么？”
    “不知道他來做什么。”楊銳吁了一口氣。幾個月的努力，換來一份股和80萬美元，楊銳可不想多生枝節(jié)。
    楊父說：“我覺得是好事。”
    “為什么？”
    “用筷子吃餃子，我看他也挺辛苦的，要是壞事的話，他用不著這么作踐自己。”楊峰的答案一針見血。
    楊銳恍然大悟，笑道：“不愧是公社書記。”
    和鄉(xiāng)黨委書記的職位相比，楊峰同志顯然更懷念公社書記時，大權(quán)集于一身的感覺，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弗蘭奇在笑聲中停了筷子，拍著肚子說：“實在吃不下了。”
    “茼蒿餡的還沒吃呢。”銳媽客氣的不行。
    “已經(jīng)吃飽了。”
    “再來一個，嘗嘗看。”
    “好吧。”胖子總是能在塞滿的胃里再增加30%的容量，弗蘭奇不好意思的夾起另一個大餃子，使勁咬了一口，快活的嚼了起來。
    “楊家媽媽的餃子做的是真好，肉也放的多。”鄰居王主任的老婆由衷的贊美。
    銳媽笑的合不攏嘴，能買得到肉本身就是贊美了，每到春節(jié)中秋這種日子，都是肉聯(lián)廠的親戚們露臉的時候。
    “好吃，就是太飽了。”弗蘭奇吃的餃子一個個都和小包子似的，也就是他的大胃，才能裝下40多個。
    銳媽關(guān)心的問：“會不會味道太怪？”
    “不會，我喜歡餃子，意大利餃子，日本餃子，還有中國餃子，都很好吃。”弗蘭奇說話的時候，旁邊端著餃子的翻譯就得放下筷子，也是滿拼的。
    來客就有奇怪的：“意大利和日本也有餃子？”
    “有，味道不同，做法也不同，意大利餃子在面皮里放肉、洋蔥、干酪等等，壓好以后用刀切開，日本餃子和中國餃子很像……”說起食物來，弗蘭奇亦是滔滔不絕，比較辛苦的就是翻譯了。
    一個問題結(jié)束，來客們又問出更多的問題。
    楊銳冷眼旁觀，終于確認，弗蘭奇應(yīng)該不是來找碴的。
    否則，用不著如此討好。
    可換個角度來想，說不定就是來毀約什么的，所以不得不提前討好？
    楊銳有點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在弗蘭奇終于吃到了酸菜餃子，抵抗力為零的時候，將他給挽救了出來。
    弗蘭奇一臉苦澀：“在國外吃東西，總是會遇到這種情況。”
    “我認識的老外，一般都在固定的地方吃飯，像您這么膽大的不多。”楊銳遞給他一杯水，讓他緩一緩。
    即使是中國人，不能適應(yīng)酸菜水餃的人也很多，銳媽是為了讓弗蘭奇嘗鮮，特意包出來的幾個。
    至少，楊銳自己是吃不慣的。
    弗蘭奇喝了點水，漱掉了嘴里的味道，搖頭道：“我計劃退休以后就做一個美食家，你知道嗎？我去過48個國家，再去兩個，就是50個國家了。”
    “你們的護照真頂用。”楊銳由衷的說。
    弗蘭奇失笑：“在英聯(lián)邦國家自然是有用，其他地方，不管是護照還是建廠，都需要更多的背景和幫助了。”
    “還有前殖民地。”楊銳用英語給他加了一句。
    累慘了的翻譯終于歇了下來。
    弗蘭奇再次苦笑，說：“對的，還有前殖民地，但我要說，我們與世界各國的關(guān)系，是不斷改善的。”
    “或許吧。”
    “我們想在多一些的地方，建造輔酶q10的工廠。”弗蘭奇終于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楊銳皺眉：“咱們談過這個問題了。”
    “我知道，你拒絕了，但我再次鄭重的提出，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為什么？”楊銳問。
    弗蘭奇有些慌亂的說：“沒有為什么，我們認為一家工廠不能滿足輔酶q10的需求，就戰(zhàn)略性來說，我們需要更多的工廠才行。”
    “你們搞價格戰(zhàn)，我是吃虧的，產(chǎn)能增加，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楊銳搖頭不信。
    就全球目前的輔酶q10產(chǎn)能，再增加一個工廠，距離飽和還遠遠不夠。無論是銳捷工廠還是捷利康公司準(zhǔn)備自建的工廠，都屬于半化學(xué)合成法的第一代工廠，成本比組織提取法大大降低，產(chǎn)能卻不一定，即使投資近千萬美元，產(chǎn)量也不會超過西捷工廠的三倍，也就是一年一噸是高數(shù)據(jù)了，而全球在輔酶q10方面的需求遠不止十噸級的規(guī)模。
    但是，市場需求再大，總有一個極限。
    一口氣興建兩個工廠沒關(guān)系，三四個，五六個，總有玩壞的時候。
    供不應(yīng)求的局面一旦改變，最慘的自然是目前占據(jù)市場地位的日系工廠，可西捷工廠和未投產(chǎn)的銳捷工廠也會受到損失。
    楊銳之前為此拒絕了捷利康，而弗蘭奇再次提出這個要求，就讓楊銳無比的好奇了。
    這是明知道要被宰，還爬上桌子的節(jié)奏。
    是什么讓他們有如此的信心？
    弗蘭奇熟悉楊銳，沒有再打馬虎眼，只是踱步到了院子里，然后對隨后而來的楊銳道：“我們可以用別的方式來補償你。”
    “哦？”
    “專利金。”弗蘭奇是咬著牙，說出這個詞的。
    規(guī)模越大的工廠越是不愿意支付專利金，因為專利金是按照產(chǎn)量來收費的，等于憑空增加了產(chǎn)品的成本，且是不變成本。
    最有名的專利金當(dāng)數(shù)可口可樂的瓶子，某人設(shè)計出來的玻璃瓶，因為與可口可樂簽署了專利金合約，以至于可口可樂每生產(chǎn)一瓶該種瓶裝可樂，都要支付1美分。又因為本計劃少量生產(chǎn)的玻璃瓶變成了主力產(chǎn)品，此設(shè)計師竟而得到了過億美元的報酬，遠遠超過了設(shè)計費本身。
    輔酶q10的專利金自然不可能是1美分的，而捷利康一旦大規(guī)模的建廠，產(chǎn)量也不會少。
    楊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弗蘭奇，問：“你怎么能提出這個要求？”
    “不能提嗎？”弗蘭奇糊涂了，這莫非是中國人的節(jié)日風(fēng)俗？
    楊銳笑了：“這個要求由我提出來才正常吧。”
    弗蘭奇送了一口氣，又趕忙道：“每公斤的專利金500美元，我們今年的計劃是5噸以上。”
    每公斤500美元的專利金，相當(dāng)于銷售額的5%，利潤的15%，就目前來說，比給15%的股份還要爽快。
    5噸的產(chǎn)能也很不少了，捷利康至少要新建3個相當(dāng)于銳捷工廠規(guī)模的新廠子，而專利金總額，將達到令人乍舌的250萬美元，而他們?nèi)羰墙ㄔ旄嗟墓S，必然要繳納更多的專利金。
    楊銳完全不明白了，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弗蘭奇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有消息說，日本人準(zhǔn)備工廠了。”
    “成什么樣？”
    “很有可能也是半化學(xué)合成的路線。”
    “不可能。”楊銳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轉(zhuǎn)瞬低聲道：“我的技術(shù)分布很全面，他們就算有技術(shù)儲備，也不可能短時間突破技術(shù)壁壘。”
    “他們沒有突破您的技術(shù)壁壘。”對此，弗蘭奇是頗為佩服的。一個人布置了對方幾個公司都闖不過去的雷區(qū)，確實很不容易。
    楊銳微微松一口氣，問：“既然沒有突破技術(shù)壁壘，你們怕什么？”
    “怕他們不顧技術(shù)專利，直接生產(chǎn)。”
    楊銳微怔。
    弗蘭奇以為楊銳不明白，費心解釋道：“市場壟斷地位是日系工廠的戰(zhàn)略目標(biāo)，失去壟斷地位的業(yè)務(wù)群，很有可能被掌握他們命運的財團裁撤掉。所以，日本公司寧愿違反專利法，也會用新技術(shù)生產(chǎn)輔酶q10的……”
    “他們準(zhǔn)備和我打官司了？”
    “如果您狀告他們的話，是，他們準(zhǔn)備拖著官司，繼續(xù)生產(chǎn)，直到有裁決。”
    “但裁決很慢？”
    弗蘭奇點頭。
    楊銳暗嘆一聲，終于走到了這個地步。這也是所有中小型生物公司都可能遇到的情況，大型財團或大型制藥企業(yè)，罔顧小公司的專利，一邊打官司一邊侵害專利以牟利。
    專利官司曠日持久，有的能持續(xù)七八年，乃至十七八年，時間長的足以熬到一種專利不值錢。
    官司輸了，固然要賠錢，但在大部分時間，賠的錢都比他們賺到的少的多。
    可以說，財團和大型藥企，是將官司成本，以及最后的賠付成本，算到了總成本里面。
    換言之，他們明知道官司會輸，也會侵害專利，只要有利可圖。
    捷利康沒有侵害楊銳的專利，一方面是楊銳的要價并不離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尚未掌握相關(guān)技術(shù)。
    日系企業(yè)就不同了，他們不可能再從楊銳手里拿到專利授權(quán)，另一方面，他們儲備的技術(shù)能讓他們迅速的復(fù)制楊銳的技術(shù)。
    事實上，楊銳的技術(shù)壁壘，不可能是完美無缺的，長期做預(yù)研的公司，很可能也注冊過相關(guān)的專利，只是沒有楊銳的完整一致罷了。
    “看來，只能把官司打下去了。”錢是英雄膽，楊銳兜里揣著80萬美元，雖然不夠?qū)⒐偎菊麄€打完，總能支付前期的費用了。
    而他只要能熬到官司獲勝，固然不能攫取全部利潤，總是會有一筆不菲的賠償，總比縮起腦袋來劃算。
    弗蘭奇卻被他的答案給震了一下，問：“你要去日本打官司？”
    “香港或者日本，總之，我不會放任自流的。”楊銳一副凜然的樣子，心里也是滴血，請律師可是相當(dāng)貴的。
    弗蘭奇輕松了一些，說：“這樣，還不如將官司交給我們捷利康集團，我們有自己的律師團，也有相關(guān)的經(jīng)驗和名聲……”
    楊銳總算明白過來：“你們是想得到授權(quán)，然后和日本企業(yè)打官司？”
    “沒錯，這對你也有好處。”
    “對你們的好處更大，據(jù)我所知，中國人都不喜歡打官司。”如果捷利康做原告，日本企業(yè)就沒有那么好脫身了，不管是拼財力還是拼律師和人脈，捷利康都屬于藥企中的高富帥，面對這樣的大型醫(yī)藥企業(yè)，日系公司反而可能提前和解，賠一筆錢了事。
    而這樣做，意味著捷利康很有可能占領(lǐng)市場。
    “每公斤美元的授權(quán)費。”楊銳不能要的太高，這筆授權(quán)費也能很好的彌補價格戰(zhàn)的損失——假如發(fā)生的話。相反，日系工廠大規(guī)模的升級換代，再加上和解或官司勝利的懲罰，全球輔酶q10的供應(yīng)體系很可能發(fā)生巨大的變化。
    進一步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捷利康增加產(chǎn)能，也不會引起價格跳水。
    弗蘭奇還價：“700美元。”
    楊銳取中間值：“750美元。”
    弗蘭奇迫不及待的說了“成交”，并拿出合同當(dāng)場簽署。
    楊銳看了一遍，寫下了名字，準(zhǔn)備等著雪片般的美元，飛進他的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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