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北總算知道,為什么剛才江馳和曹嘉澤聽到她是三班的之后,反應那么大。</br> 因為秦野也在三班。</br> ——這確實挺有緣。</br> 和江馳、曹嘉澤他們不同,秦野沒有叛逆到不穿校服。</br> 京師附中的夏季校服統一是短袖配運動風長褲。短袖除了領口與袖口是藍色外,其余是純白色,領口左下方繡著附中校徽,藍色長褲側邊鑲三條白邊。</br> 校服不分年級,男女統一。</br> 單調的藍白色校服穿在秦野身上,遮掩了些他身上與生俱來的輕傲,多了幾分一絲不茍的書生氣。</br> 蘇念北嗯了聲,書包拿下來抱在懷里:“可以讓一下嗎?”</br> 秦野點頭,手里的物理書啪嗒合上,背往后一靠,曲起的長腿伸直,鐵質椅腳與地面摩擦發出刺拉一聲,座椅椅背貼到后墻壁上。</br> 他慢悠悠起身,斜靠在后墻的黑板上,目光打量著蘇念北。</br> 蘇念北小聲說“謝謝”,坐到里面的座位上。</br> 沒多久,秦野重新坐了回來。</br> 蘇念北將書包里的筆記本課外資料拿出來放到桌子上,余光瞥向旁邊的人。</br> 就見到他懶洋洋打個哈欠,一手撐頭,撿起桌上的手機點亮屏幕,關閉音樂播放器后扯下耳機,將手機耳機一并塞進桌肚里。</br> 附中高二二十個班里,理科重點班只有兩個,能考進重點班,說明成績絕對不差。</br> 過去十幾年里,蘇念北接觸過不少學習好的同學,還是第一次見秦野這種能夠將打架斗毆與學習兼顧的。</br> 睡意被驅散掉七七八八,少年索性扯過來物理課本隨意翻著。</br> 今天開學第一天,新書還沒有發下來。</br> 蘇念北視線停在那本物理課本上,才注意到他翻著的是高三課本。</br> 覺察到什么,秦野偏頭看過來,臉上掛著淡淡倦意,聲音又低又輕:“同桌,想看我呢,就光明正大點兒。”他合上課本,笑了聲,</br> “——不要偷偷摸摸的。”</br> “......”</br> 她剛剛在偷看他?</br> 好像是吧?</br> 但是也沒有別的意思,怎么被他這么一說,好像自己是個圖謀不軌的人。</br> 蘇念北沒遇過這種情況,大腦反應沒那么快,空氣大約凝滯幾秒,她才慢吞吞接話:“沒有,我不是看你,”她手指了指秦野桌上那本物理書,“我在看那本書。”</br> “嗯?”秦野揚眉。</br> “你學到高三了?”</br> 秦野轉回頭,重新打開書,漫不經心回答:“算是吧。”</br> “......”蘇念北疑惑:“算是,是什么意思?”</br> “我高二還沒學,先看高三的。”他說的理直氣壯。</br> 蘇念北看了圈周圍認真學習的同學們,怕打擾到別人。</br> 壓低聲音:“那,看得懂嗎?”</br> 如果是語文英語這種文科性的,跳一級也許沒太大問題,但數學物理理科類,蘇念北學習的時候就覺得很費腦筋,只要漏了某個知識點,接下來所有東西就跟看天書一樣。</br> 秦野低頭,從桌肚里摸了半天,摸出根筆,若有所思在書上某處劃了條杠,隨意嗯了聲。</br> 蘇念北目光落到那條杠上,黑色筆尖隨意的一勾,滑出的直線仿佛用尺子比劃過一樣,又穩又準。</br> “這個公式是什么意思?”蘇念北指著秦野做了記號的那個公式,很認真問。</br> 光看符號就知道挺難的。</br> 秦野側身,握著筆的三根手指弓起,筆身橫在中指與拇指間,有節奏的轉動著。</br> 思索一會,他沒直接回答蘇念北的問題,而是問:“以前認識我?”</br> 蘇念北不知道為什么他會突然問這個,畢竟一個月前他們還說過話。</br> 或許他忘了。</br> 于是她點頭。</br> 可接下來秦野的一句話,讓她更摸不著頭腦。</br> “喜歡我?”</br> “......?”</br> 手中的筆隨手扔到桌上,他撐著下巴直勾勾看過來。</br> 唇角漾著笑意,眼底卻沒什么情緒,“我呢,見過不少追我的女生,但目前,你是最成功的一個。”騰出的一只手指了指兩人的距離,“起碼,在物理距離上,你現在離我最近。”</br> 蘇念北怔住,沒一會臉上就如同火燒一般,皮膚發燙的同時大腦也在短路。</br> 她立刻收回視線,拿出筆記本翻看著。</br> 不再和秦野多說一句話。</br> -</br> 夜間,蘇念北做完作業,躺到床上摸出手機,給遠在江南小城的周曉羽發消息。</br> 兩人互相聊了會各自生活和學習。</br> 周曉羽冷不丁來一句:【我聽說首都的男生都是又帥又多金的,你遇到沒】</br> 蘇念北:【聽誰說的】</br> 周曉羽發來幾本小說名:【這些男主都是京城的,清一色的霸道總裁】</br> 她特地給出一個人名:【就這個,能給女主買個島】</br> 【還有這個,私人莊園里還有飛機場】</br> 【女主上班都是坐飛機】</br> 【說真的,你去京城倆月了】</br> 【就沒有遇到一個長得不賴的?】</br> 蘇念北抱著手機,黑暗中,屏幕上的白色燈光倒映進眼底。</br> 看著周曉羽發的這句話,腦中突然浮現出秦野那張臉,又聯想起上午他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br> 決定問問周曉羽:【我的新同桌】</br> 蘇念北慢慢想著措辭,周曉羽等不及,發來一個問號。</br> 周曉羽:【你同桌長得很帥?有沒有照片,快發來看看】</br> 蘇念北慢慢打著字:【沒有照片,長得還可以。但腦回路,好像不太正常】</br> 周曉羽:【還有這種好事?】</br> 蘇念北:【?】</br> 周曉羽:【帥哥腦回路不正常的話,才能看上我這種相貌平平的女生嘛】</br> 她很快補充:【不過以你的長相,倒也不必......誒你繼續說】</br> 蘇念北將上次巷口遇見的事,以及今天早上和秦野的對話,省去人名,挑好重點講給周曉羽聽。</br> 周曉羽沉默了一會,發來一條長消息。</br> 【寶貝,根據我多年看小說經驗,這男生要么是個萬人追捧、走在路上都能讓女生尖叫的超級帥哥,要么就是個猥瑣發育以為是個女生都會覬覦他的自戀狂】</br> 目光被“猥瑣發育”四個字吸引,捧著手機的手一頓。</br> 這四個字,怎么看也不太符合秦野。</br> 周曉羽應該也是發現這一點,能被蘇念北稱為“長得還可以”的男生,估計不太可能是個猥瑣男。</br> 很快。</br> 蘇念北收到下一條消息。</br> 【你的同桌或許被人追習慣了,所以一旦女生多和他說幾句話,他就自然而然以為是追求者套近乎呢,加上你之前還為他報假警,人家懷疑你喜歡他,也挺理所當然】</br> 仔細回想一下。</br> 那天巷子里,秦野旁邊的男生好像提過,類似于想追秦野的女生能排到人民廣場的一句話。</br> 手機那頭,周曉羽沒等蘇念北回復,又說:【不過,你最好和他講清楚自己對他沒有那方面想法,像這種級別的帥哥,一般都有一批狂熱粉,惹上了很恐怖的】</br> 【我有點好奇,你那天為什么要好端端幫他報假警?】</br> 【難不成真貪圖人家美色?】</br> 蘇念北正要回答。</br> 門外,客廳里傳來動靜。</br> 伴隨開門的聲音,姜維道:“小北什么時候過生日?剛才咱們路過的那家蛋糕店,味道不錯,就是得提前一個月預定。”</br> 康凌珍打開玄關處鞋柜,沉默一會,隨意道:“她還小,不過生日。”</br> “這是什么話?小孩子再小,生日也得過的呀。再說,小北都高二了,也不小了。”</br> “你這人怎么話這么多,真煩。”</br> 姜維笑了笑,溫和聲音里摻著些寵溺:“我是愛你,想對你們母女好,才關心這個,不然你覺得我閑得慌?”</br> 康凌珍:“你就是閑的。”</br> 主臥的門打開,又關上,蘇念北聽不清接下來他們說什么。</br> 手機屏幕已經暗了。</br> 四下一片漆黑,蘇念北盤腿坐在床上,一動不動,過了很久,才長長嘆口氣。</br> 父親去世以后,她再沒有過過生日了。</br> 印象中,很小的時候,生日那天爸爸媽媽會給她買蛋糕,也會給她唱生日歌的。</br> 她抿抿唇,重新點亮手機,細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跳動,指尖偶爾輕顫。</br> 蘇念北回答周曉羽剛才的問題:【不是】</br>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br> 周曉羽:【?】</br> 蘇念北:【就是別人很細微一個動作,或許是不經意的,但就是,能讓你覺得很感動】</br> 周曉羽明白了:【你就是因為那個男生在人行道幫你說了句話,外帶巷子里幫你擋了幾個混混,就幫人家報假警?】</br> 蘇念北:【嗯...】</br> 周曉羽:【[/微笑][/抱拳]】</br> -</br> 蘇念北忘記自己昨晚什么時候睡著的。</br> 只是做了一晚上噩夢,醒的很早。</br> 走進教室的時候,很多同學還沒來,教室里稀稀散散坐著幾個同學。</br> 秦野也還沒到。</br> 蘇念北坐到自己位置上,習慣早自習的時候背點單詞。</br> 拿出英文書,想起昨晚周曉羽說的那句“你最好和他講清楚自己對他沒有那方面想法”。</br> 昨天她太緊張了,以至于在秦野問完那句“喜歡我”之后,除了不再和他講話外,她還沒正式回答這個問題。</br>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于某些比較在意的事,她處理起來特別小心謹慎。</br> 就比如,數學演算要反復算幾遍才能確認、背英語單詞也是強迫背到滾瓜爛熟才行。</br> 所以,在她很好的對秦野講清楚這件事之前,需要先自己排練幾遍。</br> 放下英語書。</br> 蘇念北垂著眼,盡量小聲的組織語言。</br> “同桌,我想你應該誤會了,我沒有喜歡你。”她一字一句慢慢說著,“還有,如果通過說話量的多少,就判斷別人是在追求你,那——”</br> “我和我家的狗說的話最多。”</br> 覺得意思不太對,又補充一句,“比你多。”</br> 補充完,好像更不對了。</br> 這感覺像是在說,她寧可喜歡狗,也不會喜歡秦野。</br> 就在她皺眉思考時。</br> 旁邊響起一道疏懶、夾著嗤笑意味的聲音:“不是——你什么意思?”</br> 蘇念北抬眸看過去。</br> 秦野正一手拿著早餐,一手挎著書包,懶洋洋立在晨光里,面上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