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主編把兒子送到他外婆家之后匆匆趕過來,進來時行色匆匆。
“在里面。”時宜剛巧從轉角的衛生間出來,水珠還殘留在手背上,帶著她往里面走,“我們點好了菜,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可以再點一些。”
“還沒吃嗎?”崔恩靜問。
她沒有像上班時候刻意打扮過,頭發散下來,臉上的疲憊根本遮不住,穿的也是休閑的衣服,淺色的運動褲和深綠色的衛衣,背著一個很大的帆布包。
這樣打扮更親切一些,少了上班時候刻意裝出來的威嚴。
“沒有。”時宜回頭道:“只是剛上菜,大家在聊天。”
把她帶到桌子旁邊,時宜一直回頭張望。
“誒,主編你坐我們中間!”宋可可瞧見人來了,一個雀躍竄了起來,“你坐我們這邊,挨著我們。”
“我坐你和阿寧中間吧。”崔恩靜道:“橘子去那邊和他們一起坐。”
包包放在了一起,崔恩靜正要坐下,瞧見時宜還沒有要進來坐下的意思,還在一直往后看,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怎么了?”
“啊,她啊。”宋可可一臉神秘微笑:“有人還沒回來呢,著急了。”
阿寧跟著補刀:“崔主編送到了,別在這站著了,快去看看吧。”
橘子默不作聲移到了對面的最里面,贊許地點頭。
剛才是時宜要去衛生間,顧許之陪著她去的,她出來碰見崔主編,他肯定還在門口等著。
這家烤肉店是一條長廊,長廊兩邊都是隔間,吧臺設在進門的地方,衛生間在門口吧臺前左轉。
時宜匆匆走過去,路過吧臺要轉彎,被人拽著了衣服。
“走得這么著急做什么去?”顧許之抬頭,他的視線還在手機上,拽住她一下就松開了手,抬手對前臺的服務員亮了一下手機屏幕。
“好的,收到了先生。”
顧許之點頭,這才轉過身,用眼睛撇她:“干什么來了?”
“找你。”時宜走得太急,微微喘著氣,臉蛋紅撲撲的,看了看吧臺后面的服務員,又去看他,跟在他身后往回走,“你交了錢?”
“嗯,”顧許之道:“付了定金。”
要不是這樣碰到了,時宜還真沒有想到這一點,全場都是女生,只有他一個男生,似乎不是他來買單也說不過去。
“想什么呢?”顧許之停住,手指在他眼睛前面打了個響,“不會是在想我有沒有錢這件事?”
“當然沒有。”時宜斷然否認,她抬起眼睫,“我只是在想,很多時候,有你在身邊,真的很好。”
很多時候,很多個瞬間,她自己也可以處理,但是有他在身邊,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會更圓滿一些,幸福多一些,煩惱少一些,不快樂和痛苦也會少一些。
也許這就是很多人喜歡談戀愛的原因。
因為就算所有人都要離開,她也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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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升騰而起,烤肉的香氣四溢,崔主編瞧著這些年輕人,一邊感慨時間真是太快,一邊覺得這樣平凡的日子真好,她道:“別喝果汁了,我們喝點酒吧,難得大家都在。”
真的是難得大家都在,人這么全。
“開車的怎么辦?”宋可可眼睛一轉,“叫我爸派車來送我們回去。”
“叫代駕就好。”崔恩靜看她一眼,帶著說笑的語氣:“你啊,不要總是麻煩你爸爸了,這個時間,他都休息了。”
宋可可的爸爸本身就是文娛事業的投資人,她會來這家小雜志社主要原因是這是她自己面試上的,完全沒有任何人的幫忙,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想這么早去爸爸的公司。
“才不是。”宋可可嘟嘴賣萌:“不管我什么時間打電話過去,爸爸都開心的不得了,他最喜歡我了。”
是啊,媽媽很早就離開了,只有她這一個女兒,放在心尖上疼。
橘子羨慕道:“你爸爸對你真好。”
“爸爸不對我好對誰好。”宋可可傲嬌道:“不管還是聽你們的,我們叫代駕吧。”
“我去點。”顧許之起身道:“你們先聊。”
他坐在外面,起身方便,站起來幾步就走遠了,阿寧看見他走之前還捏了捏時宜的手,像在打招呼他要出去一樣。
和時宜四目相對,時宜默默把頭埋了下去。
雖然是提議要喝酒,也只是覺得這種時候最適合的還是喝酒。
崔恩靜自己喝的稍微多了一些,但是她酒量還可以,看著阿寧,也沒有讓她喝太多。
她沒有提起阿寧要走的這件事,時宜也沒有說。
橘子和宋可可總是聊著聊著聲音就會大起來,酒量最不好,最喜歡逞強。
“來,兄弟。”宋可可端著酒杯,站起來很有氣勢的對著顧許之,他們兩個一個在一側的最里面,一個在另一側的最外面,顧許之起身遙遙舉起玻璃杯,淡黃色的啤酒在燈光迷離瀲滟。
宋可可大著舌頭說:“雖然我們見得次數很多,可是都沒有怎么說過話,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可是你可、你可千萬要對我們時宜好。”她跌跌撞撞、顛三倒四說完這些話,很有氣勢的吼了一聲,“你要對她好知不知道!!!”
時宜已經尷尬到快要鉆進桌子底下去了,阿寧和崔主編在小聲咬耳朵,橘子眼神恍惚,搖搖欲墜。
她有些醉意,但是還不多,透紅的臉頰漾著粉嫩,唇瓣咬的鮮紅,她想要喊宋可可坐下,不許說話,可是費了好大力氣,額頭上泛起汗,只能哼哼出來蚊子一樣大的聲音,自己都聽不見。
顧許之神色清明,他垂眸看了時宜一眼,勾起唇角,理所當然道:“不用你說我也會。”
“不用我說,怎么就不用我說?”宋可可只聽到了后半句,生氣道:“我要是不說,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還不許我說。”
顧許之稍稍挑眉。
“你知不知道,最近我們家時宜,在辦公室里總是畫你的漫畫。”最后幾個字的聲音已經很低了,她還不放棄,努力回憶道:“還有上次,和我們說去給你送飯,結果路上下大雨,沒帶傘,淋雨感冒,飯也沒送到,她肯定沒和你說。”
“還有……”
已經不能再有還有了,時宜的腦袋瓜根本不夠轉了,她只是小幅度的抬眸,對上顧許之陰沉下來晦澀的目光,又一偏頭,看到崔主編擰眉瞧過來的死亡視線。
時宜:“……”
她趴在桌子上,頭頂冒泡泡,假裝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本來只是想要假裝,結果裝著裝著就真的醉了。
顧許之背著她,和崔主編說再見。
阿寧站在他身旁,幫著把衣服掖了掖。
“這孩子特別容易生病,還是要小心一些。”弄好衣服,她笑了笑對時宜輕聲道:“再見啦,時宜。”
時宜睡得安靜又沒有聲音,臉上沒有一點緊張和警惕,全然的放松和信任,顧許之回頭撇了時宜一眼,轉身道:“只是去上學,也不是見不到了。”
“但是見面的機會也會少很多。”阿寧笑著道:“不是刻意去約,應該就見不到了吧。”
“好了,我們該走了。”崔主編在時宜的背上拍了兩下,“睡得沒心沒肺的,你們快點回家吧,今天外面風大。”
今天外面確實風很大,顧許之順著路往前走,t恤總是被風鼓起來,又因為背上載著一個人,只有衣角鼓起來。
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深色的沖鋒衣外套,走起路來和他的衣服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路燈亮起來又熄滅,顧許之濃重的眉眼,在霧氣里朦朧模糊,他背著她,走過這條街,在轉角的藥店買好解酒藥,背著她出去。
“是男女朋友嗎?”那個店員幫他開門,出于謹慎,又或者是出于別的什么原因,還是問了一句。
“是。”顧許之也沒覺得這個問題有多奇怪,他視線一向都是銳利審視的,瞳眸冷厲而黑,頭頂的光讓他的眸光看起來稍顯淺淡,他低頭,眸光里有一閃而過的笑意,“我們在一起很久了。”
“我也覺得,看起來就很般配。”店員笑著解釋,“我們這里以前出過事情,所以還是要確認一下。”
時宜在他背上,似乎也感覺到他在這里停留的時間過于長了,不耐煩的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背上磨蹭。
顧許之安撫住她,想了想,沒有提醒店員,他買的是醒酒藥,不是別的東西。
大概是高興和難過交織,向來看起來灑脫,實際上卻是個特別害怕分別的小鬼。
時宜夢到了一件讓她難過大于喜悅的事情。
在夢里,時宜夢見她考上研究生的那一年。
那一年對于還在上學的人應該都是特別特殊的一年,顧許之因為入學就是本碩連讀,所以他不需要考慮這一點。
但是時宜需要。
她的成績就在保研線的左右徘徊,父母的意思的等結果之后再做打算,研究生也不是只在這一年,她可以先回家待一陣子。
當時正在和顧許之冷戰,一點很小很瑣碎的事情,以至于時宜到今天,甚至都已經記不起究竟是因為一件什么事情,可以讓他們兩個都那么生氣。
楚薇想要考平城的大學,她當時的男朋友在那里上學。鼓動著時宜和她一起去。
她想著或者分開冷靜一段時間對兩個人都好,平城大學的外文系口碑不亞于他們學校,她只想快點離開這里,盲目的就定下了這個目標。
可是楚薇沒有考上,最后是她自己,一個人來了這里。
她覺得好難過,夢里的窒息感覺,呼吸困難,喘不上氣。
時宜哭著睜開眼睛,正對上顧許之低沉的一雙眼睛,心疼的感覺烏泱泱涌上來,氣壓愈發低了。
他手里拿著紙巾,看上去特別不高興,瞧見她醒了,顧許之抿唇道:“夢見什么了?”
時宜囁喏了兩下,輕輕吸了下鼻子,抽泣道:“夢見我去讀研究生時候的事情了。”
這句話一出,顧許之的心情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