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岑年怎么死纏爛打,岑穗都只有一句話。
“去問你表哥。”
“告訴我嘛,大姑~~~~~”岑年求了她好久,岑穗洗干凈手,在唇前比了一個噓聲,笑著瞥他一眼:“真的想知道?”
岑年以為她是要告訴自己了,兩只耳朵都豎了起來。
卻見岑穗神秘地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
“……”岑年回頭:“…表哥,你怎么過來了?”他有些悻悻的,顧許之哂笑一聲,轉身往自己房間里走。
岑年再一回頭,他大姑早就不見人影了。
岑年不知道,一個班級聚會有什么意思,“我們全家一起出國,多好的機會啊,我們從小很少一起出去玩的。”
他還是不死心的想要說服顧許之,幾乎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詞說了個遍。
顧許之看他一眼,他眸子是深黑色的,帶著幾分少年掩藏不住的鋒芒和驕矜,他垂下眼簾,似乎是認真在想。
岑年覺得自己有戲,眉飛色舞起來,說了一大堆出行安排和計劃。顧許之靜靜地看著他說,岑年說完半天,他還是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不是,”岑年的表情慢慢收回,他氣憤道:“我都說到這種程度了,你還需要這么糾結嗎?”
顧許之舌尖抵著臉頰,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怎么拒絕你比較好。”
那個時候正臨近黃昏,顧許之面對著窗戶,盤腿坐在地上。
他歪過頭,窗戶外面的夕陽光線恰好從他的臉頰邊穿過,幾道曖昧的昏黃色光線落在地板上。
岑年本來還想問下去,但是顧許之就那樣看著窗外,明滅的光在他眼眸里閃亮又黯淡,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眉頭慢慢緊蹙,似乎也在為什么事情煩惱。
后來上了大學。
大學時候顧許之和岑年在一個宿舍,在一個沒有星星的晚上,顧許之心情不好,在宿舍的陽臺上出神,岑年拿著兩罐啤酒進來,遞給他一罐。
那天晚上的風夾帶著涼意,可是天邊彌漫著大片大片的粉紫色晚霞,美的像畫卷。
論壇上鋪天蓋地的是顧許之和舒顏的緋聞。
岑年問:“需要解釋一下嗎?”
顧許之接過啤酒,沒什么表情,“不用。”
他長大了很多,行事更加沉穩,這樣看過去,幾乎、不,就是一個男人。
很多人通過他給顧許之遞情書,還有很多人想要通過他加顧許之的微信,剛上大學的時候岑年總會拿這件事情和顧許之開玩笑,他遞過來的情書顧許之一封都沒有收,他推出去的微信顧許之也一個都沒有同意過。
有一次聊天,他笑著和大姑說起這件事,調侃說表哥怕不是要孤獨終老。
結果他大姑在電話那頭也沉默了一下,然后轉到了別的話題上。
掛斷電話的那一刻,岑年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你有喜歡的人。”
顧許之確實有一個喜歡的人,他以前告訴過那個人,結果得到的是拒絕。后來他就不想再說了,這件事就成了一個秘密。
看到校園論壇上的各種爆料,再看表哥的表現,岑年淺笑著問他說:“現在還覺得沒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嗎?”
那是大一的下學期,正是春天,顧許之接過啤酒,仰頭喝了一口,握著啤酒轉身,他忽然也笑起來,坦然道:“其實也會有。”
晚風掀起他的劉海,他的側臉冷峻溫柔:“但是還是不想放棄。”
原來真的會有就算是努力也會覺得無能為力的事情,但是就算是這樣,也還是不想放棄。
……
ˉ
顧許之到現在還能記得那天的景色和自己的心情。
他閉著眼睛,壓抑著自己眉眼間的躁郁,平復了一會兒之后睜開眼睛,他拿起手機給孫姐發消息。
【今天回來,時宜有和你說什么嗎?】
消息發出去兩秒,顧許之看著手機屏幕,無聲的笑了下自己,選擇了撤回。
他找到孫姐的電話,背靠在冰冷的瓷磚上,在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睜開雙目。
“其實也沒有什么。”孫姐看到了消息,直言道,“她有一個好朋友要走了,她很難過。”
這個顧許之知道,他嗯了一聲,“只是這個原因嗎?”
他仰著頭,閉著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在他冷白的俊臉上投下剪影,他眉眼動了一下,聲音也有些無力,“只和你說了這些是嗎?”
“……”孫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時宜是因為這個朋友來的平城,你知道嗎?”
顧許之抬起眼瞼,視線落到虛空中的某一點,“我知道一些。”他的眼眸垂下來。
“那你……是因為她來的這里是嗎?”孫姐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顧許之一愣,換了個姿勢拿著手機,他一只胳膊環在胸前,典型的防御姿勢。
“我來這里只是因為我想來,而且,”顧許之道:“這個和今天她難受沒有什么關系吧。”
孫柯看過太多這種年輕人口不對心的說辭,她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道:“時宜可能覺得你是因為她來的這里,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電話那端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呼吸聲都輕了很多,孫柯無奈勸解道:“所以明白嗎?不是因為她朋友要走,是因為你,可能她朋友要走也有一些原因,好好哄哄她,那丫頭有事也不說。”
“…所以,是因為我?”
“不然呢?”孫柯哼了一聲:“真是的,非要我說這么明白!”
電話掛斷之后,顧許之倚著墻壁,很久沒有動彈,像是被冷凍住了一樣,隔了很久,顧許之才重新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砰砰跳動、血液在血管里滔滔流動。
時宜哭累了,整個人陷在被子里,眼尾還是紅彤彤一片,呼吸輕淺。
顧許之在床邊坐了很久,他關掉了臥室的燈,只有月光照進來,摸著她的臉頰,顧許之低聲問:“是因為我覺得愧疚嗎?”
屋子里安靜,顧許之也沒有指望她能回答。
像是有所感覺一樣,時宜側過臉,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背,唇角往上翹了翹,眉眼舒展,又熟睡過去。
顧許之輕聲道:“傻瓜。”
……
這一覺就睡到了天亮,時宜早上起來還有些發懵,她翻身從床上坐起來,眨了眨眼睛。
她記得自己昨天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哭的很兇,很離譜。她現在回想,也知道自己一定哭的很丑。
時宜敲著腦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迷迷糊糊的時候,一直有人在耳邊問自己問題,問的都是讓她難過的問題,她夢里面好像還哭了,有人一直拍著哄她來著。
但是具體的問題和過程有些記不清楚了,她只記得那個人抱著她保證說:“沒關系,醒過來一切就都好了。”
因為那個人的聲音太熟悉,他說出來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于是時宜安心的在他懷里睡著了。
時宜捂著額頭,仰面倒下。
“究竟是怎么了啊……”時宜喃喃自語道:“竟然連做夢都是。”
她咬著唇角,半斂著眸子,有些氣惱地拍自己的頭,想要回憶起更多的細節。
“干嘛呢?”顧許之走進臥室,輕聲打了個哈欠,他半跪在床邊,把住她的胳膊,在時宜上方道:“過來吃飯。”
“嗯,”時宜盯著他,不自在的咬唇:“你先松開我。”
-
飯桌上。
時宜一直盯著顧許之看,可惜他波瀾不驚的,時宜什么也沒有看出來。
她咬著面包片,看著他臉色不太好,“你昨晚沒有睡好?”
“還好。”顧許之掀起眼簾,“睡的晚了一些。”
“因為我嗎?”時宜問。
顧許之沒接話,點了點頭,看著她的表情在說:“不然呢?”
時宜心里松了口氣,強撐著平靜道:“我昨天晚上,有沒有說一些奇怪的話啊?”
顧許之沒有馬上接話,半晌,他托起下巴道:“奇怪的話是指?”
“就是類似于我對不起之類,或者是一些別的什么話。”時宜咬著面包片的動作停下,語義不詳道:“你有沒有問我一些問題?”
“你都睡著了,我問你什么。”顧許之放下餐具,用紙巾擦了擦嘴。
他在回避這個問題,時宜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抿唇正想說沒有就算了。
這時,顧許之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對她說:“你還記得我畢業那個時候在找工作,有很多家公司給我發了offer嗎?”
時宜點頭,輕聲道:“我知道。”
他在校成績一直很優秀,碩士畢業老師都想讓他繼續讀博,偏偏他打算工作。
“當時平城有兩份工作我都很感興趣,之前在的公司我覺得能學到更多東西。”顧許之道:“另一家公司昨天給我發消息了,他們希望我盡快過去上班。”
顧許之心平氣和的說出這番話,他自認為一點破綻都沒有。
“……”我是不是該說些什么,時宜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便握著筷子沒有吭聲。
在他說話的這一瞬間,時宜好像記起來,昨天晚上有人問她,是不是很怕有人是因為她去做什么事情,這樣會有壓力和負罪感。
她當時全憑本能,不僅點頭還哭了。
抱著她的那個人擦她眼淚的時候,好像很難過。
時宜愣了一下,扯出一抹笑,她垂下眸子,“那很好啊。”
看到她牽強的笑容,顧許之的視線似乎是顫動了一下,終于,他像是卸下了所以偽裝一樣,往后一靠,有些疲憊地道:“我不知道你會有壓力,但是我確實是為你來的這里。”
顧許之沒有去看時宜的反應,自顧自的說下去。
“我是個成年人了,我可以為我自己的選擇負責任,這都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他頓了一下,揚起唇角道:“和你沒有關系,你不要為了這個,感到有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