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音樂現在聽起來不再溫柔，有點刺耳。
    楚薇的話有些說不出口，她攪著手指，小心翼翼道：“如果我說是呢。”
    如果我說是呢。
    來這里上學是楚薇的提議，因為她十分確定的對時宜說，她想要來這邊，她們可以一起來這邊。
    楚薇沒有考上研究生，調劑到別的學校也失敗，二戰的時候沒有信心，考了本學校本專業的研究生，分數不夠，這次調劑成功，最后調劑到安陽一個排名比較靠前的學校。
    時宜不知道要說什么，很短的時間，足夠她調整好自己，她沉默了一會兒道：“如果你想回去的話，就回去吧。”
    “對不起啊，時宜。”楚薇真的很抱歉，“你不要這樣子，你說說我，罵罵我都好，要不是我，你也不會來這邊。”
    時宜搖頭道：“和你沒關系，況且當時，我們大學都要畢業了。”
    大學畢業，二十多歲的人了，不必把這種自己做下的決定推到別人身上。
    “可是是我和你說來這邊。”楚薇耷拉著腦袋，“當時我……當時季柯學長在那個學校，我真的是有想過好好學習，然后考上這邊的學校的。”
    時宜看著她，“嗯”了一聲。
    楚薇有一個白月光，和她哥哥一樣的年歲，大她三歲。在他們要高考那年，那位學長從大學退學重新參加了高考。
    時宜知道他，從醫學生重新高考轉成了律師，考上了平城大學，一度被傳成一段神話。
    “時宜，你說是不是其實我對他的喜歡也是那么一點。”楚薇說：“還是我真的能力有限，不然怎么這么多年，我永遠都是在說一說，根本就沒有什么真正的行動，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是不該是我這樣子的？”
    真正的喜歡一個人，是要讓他知道的。
    這是時宜和顧許之在一起之后很久才明白的道理。
    因為愛就是坦誠的，大大方方的。
    時宜轉而問起了另一個問題，“薇薇，你為什么喜歡他呀？”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我小的時候覺得他很帥，和我哥完全不一樣，記住了？”楚薇自己都不太確定，她從來沒有仔細去想過那個原因，喜歡一個人似乎真的需要一點原因。
    她道：“你呢，時宜，顧許之有和你說過為什么喜歡你嗎？”楚薇說：“或者是，你為什么喜歡他？”
    這句話如果拿去問顧許之，時宜都能想到他回答時候的表情，一定是手插著兜，姿態睥睨，半揚起唇角，嘲諷道：“喜歡就是喜歡，關你什么事。”
    她忽地笑出來，沖淡了一些內心的不舒服，“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喜歡我，但是我好像很早就喜歡他了。”
    “很早是多早？”楚薇想了一下說：“你上次發微信和我說，我嚇了一跳，后來也沒有什么合適的時機問你。”
    “大概是從高中鋒開始吧。”面對顧許之很難說出口的話，現在坦然的就講了出來，時宜道：“我也不記得是哪一天了，但是我高中的時候，有挺多情緒不好的時候，他好像都在。”
    “啊？”楚薇先關注的點是：“你高中的時候很不開心嗎？因為放棄學美術這件事？”
    時宜：“有一方面。”
    楚薇眉頭皺起來，自責道：“對不起啊，我當時都沒有發現，以為只是因為學習太累。”
    時宜是那種按部就班的孩子，童年少年都沒有什么大風大浪，日子平平穩穩。
    父母對她的期待也是讀一個好大學，學一個適合她的專業，最后找一份和他們一樣，體面又有地位的工作。
    可是那樣的日子，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終點。
    畫畫是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她可以主宰一切，在她的畫筆下，小孩子就算是孤兒出身，摸爬滾打一路往前，也會得到幸福的結局。
    他們不會有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卻扼殺掉你所有興趣和夢想矛盾父母，在故事里，也不會有小孩子早夭這種讓人難過的故事。
    一切都很美好。
    “所以，你那個就喜歡顧許之？”楚薇問。
    “也不是吧。”時宜道：“就是感覺他和別人……不太一樣。”
    至于是哪種不一樣，她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這件事嗎？”楚薇說：“他真的沒有喜歡過舒顏嗎？”隨即，她瞪大眼睛，拍了一下大腿：“不是吧，所以他一直喜歡的是你，想要偶遇的也是你！”
    時宜沒說話，默認了。
    接下來楚薇的精神就一直處在亢奮狀態。
    “我這些年都做了什么？”楚薇抓住時宜的手說：“千萬千萬忘記我之前說過的那些你們兩個不般配的話，真的。沒有，完全沒有。”她在胸口比了一個大大的叉子，“你們兩個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沒有比你們兩個更合適的了。”
    時宜莞爾，看著她的模樣，垂眸攪拌飲料，“那你呢，回去之后有想好怎么辦嗎？”
    “簡歷已經通過了。”提到自己，楚薇又落寞下來，“我先回去穩定一下，出來這么久，我確實也很想回家，之后的事情……”
    “我覺得你說的對。”楚薇抬起頭，“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也應該讓他知道我喜歡他，也為了他努力過，讓他知道自己是個很好、很有魅力的人！”
    她的眼睛燃起光芒，握著拳頭，像宣誓一樣。
    時宜想了想，提醒她：“不要三分鐘熱度。”
    “不然你總惦記著，談戀愛也心不在焉，這樣對誰都不好。”
    尤其是對那個學長。
    “明白了，長官。”楚薇逗趣地經歷，摟住時宜的腰，趴進她懷里：“還是你對我最好了。”
    時宜垂著眸子，努力調動的情緒這一刻還是撐不住，down了下來。
    ……
    和楚薇吃過飯，因為地點又是在酒吧，結束時候出來也是晚上，時宜沒有讓顧許之來接，給一直接她下晚班的孫姐發消息。
    孫姐就在附近，很快回了一個“ok”的手勢，“五分鐘。”她說。
    平城總是喜歡下雨，尤其是在秋天，陰雨連綿，繁華的城市泛著雨水的潮氣，整座城市好像都在生悶氣，興致缺缺。
    上了車，時宜安靜地坐在后座，孫姐從后視鏡里看她，看到她抿著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孫姐熟練地打著方向盤，問她：“不開心了？怎么這種天氣一個人出來？和小顧生氣了？”
    “沒有。”時宜卸了力氣，把頭枕在車窗上，她不想假裝自己沒關系，酸澀道：“我最好的朋友要走了。”
    孫姐一愣，沒理解透這個走了的意思，她啊了一聲，“多大年紀，走了是去哪？”
    時宜看著車窗上的雨滴，鼻尖酸酸澀澀的，她說：“和我一樣年紀，她要回老家了，已經找好了工作。”她睜大眼睛，看上去想要記住這一刻這座悲傷的城市和悲傷的雨。
    聽到只是離開這里，孫姐嘆了生氣。
    她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了，看過很多次這種離別，在她車上哭的死去活來的小情侶，不得不分隔兩地的夫妻，來城里看望子女的父母，有的時候甚至是至親的離世。
    “你們是朋友，就算是家人也不能總是在一起。”孫姐安慰道：“丫頭，你得習慣才行，這才哪到哪。”
    車子在雨中疾行。
    “而且，”她忍不住道：“她只是回老家工作，你們又不是見不到了，你在這里也還有別的朋友，你不是還有小顧嗎？”
    時宜忍著淚意，盯著視線里的某一點，忽地垂下眸子，“我是為了她來的這里。”然后我來了她沒有來，后來她來了，很快又要走了。
    孫姐沉默了一下，開解她道：“往好了想，這里還有小顧呢？”
    讓時宜難過的就是這個，一滴淚啪嗒一聲滴落到她的褲子上，渲染出一大片水痕，她啞聲道：“他是為了我來的這里。”
    是她任性，是她不好。
    是她吵了架只會想要逃跑，是她只會鉆牛角尖，一定要那個人證明他有多愛她，自己卻一句軟和的話都不肯說。
    時宜背過臉，用手背擦掉臉上的眼淚。
    “對不起，我今天情緒有點不好，可能是下雨的原因。”時宜說：“別告訴顧許之，我一會兒就好了。”
    孫姐關掉了后面的燈，時宜低聲又道了一聲謝。趁著紅綠燈，孫姐在前面擺弄了兩下手機，時宜也在后面回消息。
    楚薇的消息彈出來，她說：【時宜，我到家啦~】
    時宜睫毛上眼淚還沒干，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打字：【好的，我也快了，早點休息】
    楚薇：【好滴，愛你】
    她發過來一個抱著心的小人。
    時宜的唇角往上彎了彎，隨著車子一路穿雨而過，暗色的夜里整座城市似乎處在一個風暴的中心，泥濘、潮濕、雜亂，路邊的梧桐樹像是高大沉默的守護者，無言的注視著一切。
    時宜很突兀的想起來，顧許之特別討厭下雨，也特別炎熱的天氣，可是這座城市，夏天特別熱，持續的時間長，每年會有好幾個連續的雨季，可以連著下一個星期的雨。
    她閉了閉眼睛，胸膛里酸酸澀澀的，想要馬上就到他面前，什么都不說抱住他，在他懷里放肆的哭一場，又想要問問他，為什么對她這么好，一點兒都不肯說。
    車子臨近小區，時宜剛想要出聲。
    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那個人在雨中撐著傘，一手插兜，站在沒有燈的花壇邊，垂著眸子似乎在看雨水滴打花瓣的樣子，時宜的心臟開始疼了起來，眼眸被霧氣淹沒。
    果然，那個人聽到車笛聲，轉身抬眸望過來。
    時宜艱澀道：“不是說好了，不告訴他的嗎？”這么短短兩句話，她眼淚又掉下來一滴，抬著頭愣愣地看著外面。
    “這么大雨，你沒帶傘，淋濕了怎么辦？”孫姐嘟囔著打開后面的燈：“而且，我可沒答應你。”
    時宜要下車了，孫姐還在說：“而且，是他自己問的！”
    顧許之打著傘籠罩在車門前面，護著時宜下車，聞言抬頭瞥過去一眼，他視線有種能穿透雨水的錯覺，平靜的過分，時宜不知道孫姐和他說了什么，拉著他的胳膊，快步走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