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剛出現在路口,洪鑫一眼就看見了。
    深色褲子,淺色上衣,中規中矩的發型,背著洗得發白的舊書包,似乎跟匆忙來去的任何一個學生沒什么兩樣。然而不知道為什么,書呆子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特別的味道,總能立刻與其他人區分開來。
    洪大少終究缺點品味,他認得出牌子,卻說不上來歷。要知道,方思慎身上藏青的休閑褲,淺雪青的羽絨服,那都是方篤之方大院長精心搭配的結果。方思慎對父親的審美當然完全認可,因為自覺許多大事欺瞞違慢,有愧于心,像買衣服這種充分體現父愛又無傷大雅的小事,便表現得十分順從。換了一般小青年,不免搔首弄姿一番,奈何他壓根沒有刻意修飾的心思,反把幾件名牌貨穿出一派天然,清爽得就像晴朗冬日里高天上的白云。
    洪鑫看見他站在人行道上,瞇起眼睛往停車場張望,然后低頭掏書包,大概準備拿手機打電話。那副恬然淡定,慢條斯理的神氣,越發襯得自己像個傻瓜。煩躁地扔掉煙頭,摁下快捷鍵。果然,書呆子被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一跳,手機差點掉地上。
    洪大少歪起嘴角一笑,視線鎖住目標。等他連著喂了兩聲,才道:“站那兒別動,我把車開過去。”
    一輛黑色轎車恰停在身前。車門自動打開,方思慎彎腰瞅一眼,愣住。
    洪鑫不耐道:“上不上?你樂意制造緋聞我可巴不得啊。”
    方思慎這才確認沒弄錯,也沒注意他說了什么,趕緊坐進去。
    忍不住又瞅一眼:“你什么時候近視了?”
    洪大少伸出右手,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硬逼出兩分斯文氣象,淡淡道:“平光鏡,造型用的。”
    今昔對比過于強烈,方思慎“嗤”一下笑出聲來。
    洪鑫想起梁若谷他們幾個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新行頭,合伙撲上來扯掉眼鏡就往腳底下踩,可見令人刮目相看的程度有多深。
    效果實現,摘下來塞口袋里:“有什么好笑,這一招不是跟你學的嗎?”
    “那怎么能一樣,我那是……”
    兩人這般閑扯開來,原本不可避免的尷尬開場,竟然就此揭了過去。只是沒持續多久,相繼無話。然而氣氛剛冷下來,車速也跟著降下來,目的地居然已經到了。方思慎知道洪鑫必會找個清靜場所,卻也沒想到距離這么近。
    下車一看,正對著一張朱漆大門,青磚墻上掛著銅質門牌:“黃帕斜街甲二條十三號”。幾根干瘦的樹枝從墻頭挑出來,映著碧天灰瓦,有如宋元水墨畫一角。
    不遠處,幾棟高層建筑即將封頂,塔吊矗立,直聳云天;罐車轟鳴,地動山搖。等徹底上凍之后,就無法施工了,因此工人們正在加班加點,力求年前多干點兒活兒。
    “原先的黃帕斜街會拓寬到六個車道,成為連接學府大街的主干道。那幾棟都是當街最好的樓盤。中間這塊不再蓋房子,弄個微型公園,用假山隔開,然后才到咱們的院子。到時候,保證外邊一點看不出來。胡同里頭這一半,暫時先不推倒,凡是保存完好的院子,盡量照這個模式改造。不達標的,拆了變成綠地,種點花草樹木,爭取形成一個四合院群落……”
    工地噪音大,洪鑫緊挨在方思慎邊上,彎下身子,貼著耳朵一邊解說一邊比劃。
    眼前景象令人震驚,方思慎根本沒留神兩人的距離問題。昔日跟著衛德禮來這里圍觀“拯救城市記憶”,恍惚就發生在昨天,算算才發現已然過去一年有半。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一年半時間,足以翻天覆地,月異日新。
    洪鑫伸手按下門鈴,片刻工夫,門開了,一個穿著舊式對襟夾襖的女人探出頭來:“洪少,來了?快請進。”
    女人不年輕了,盤著頭發。算不上多漂亮,氣質卻極其溫婉大方,跟身上月白配黛綠的衣裳非常相襯。
    洪鑫介紹:“這是秋嫂,暫時幫忙管著這攤兒。”
    女人熱情招呼:“洪少說今天帶同學來坐坐,可是稀客呢。”
    洪方二人,年輕的老成,年長的面嫩,說是同學,一點岔子都沒有。
    方思慎笑一笑,點點頭,跟著走進去。
    秋嫂在身后關上門。隨著“吱呀”一聲響,那些甚囂塵上頓時全都擋在了門外。
    穿過一丈八的門洞,就見兩邊各有一個大瓦缸,幾枝枯荷歪七扭八插在里頭。屋檐下掛著大大小小許多葫蘆,連藤帶葉,一直爬滿廊前的竹架。石桌石鼓造型古樸,桌面上的青瓷茶碗里還盛著半碗露水。“喵”一聲,一只大白貓從側面某間屋子門簾底下鉆出來,又從隔壁屋子門簾底下鉆了進去。
    處處蕭瑟,處處暗含人煙,便顯得雅致而有生趣。
    方思慎停下腳步,晃了晃神。眼前景象莫名熟悉,令他心悸不已。起初以為是因為看過照片的緣故,很快就發現不是。秋嫂嫻靜的身影走在前頭,過戶穿廊,分枝拂葉,人與景融匯一體,仿佛瞬間時光倒錯,置身于夢魂深處。
    那呼之欲出的親切感覺,竟令他隱隱生出些微緊張不安來。
    方思慎停住腳步。恰走到中庭,四面瓦檐在頭頂勾勒出一方碧藍的天空。
    他想起來了,小時候,何慎思描述過的許多畫面中,有相當一部分,就是此刻身臨其境的景象。從十一歲到十七歲,何慎思跟父母一起,住在組織分給他們的某座四合院里。
    霎時百感交集。為了不讓人發覺自己濕潤的眼眶,方思慎仰頭望天。
    洪鑫以為他在看景,指著屋頂上支楞出來的半截高樓道:“預計三年以后,這里就能成為京城北區最繁榮的地段。我們的目標是建一個融時尚、古典于一體,既實現經濟效益,又體現文化價值,同時還能保證環境的可持續發展,這樣一個標桿型社區。當然,京師大學是現成的天時地利……”
    方思慎回過神來,暗暗自嘲。時過境遷,往事灰飛煙滅。表面再怎么像,也到底不是。
    洪鑫自從去年開始逐漸得到父親認可,正式介入鑫泰地產,可說全部身心都撲在了這樁事上。起初想法很簡單,不過是保住這個院子。然而在商言商,要想保住院子,就必須創造經濟效益。在和黃專家、方敏之、人文學院捧場學者、以及鑫泰地產內部高管等各方人士交往互動的過程中,洪大少展現出卓越的吸收能力和協調能力,居然最終說服父親洪要革,調整了整個黃帕斜街項目的發展方向。
    所謂融時尚與古典于一體,既實現經濟效益,又體現文化價值,同時保證環境可持續發展的標桿型社區,就是這樣產生的。
    雖然大部分說辭都屬于現炒現賣,他也確實狠下過真功夫。這會兒侃侃而談,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哪里還有半點無知紈绔模樣。說完整體規劃,又開始賣弄細節,哪里體現文化意識,哪里貫穿環保理念,哪里與國際時尚接軌,哪里跟古典審美結合……
    方思慎漸漸聽了進去,偶爾插話問問。他再遲鈍,這時候也想明白了,那什么“鑫泰地產”,必是洪家自己的生意。心情十分微妙。一方面再次見識了赤%裸%裸的金錢權勢的力量,一方面想起了牽扯自己的理不清道不明的人情關系,還有那介于是非黑白之間的大片大片陰暗與混沌。
    兩人被引到一個小廳,秋嫂親自按箸鋪碟,等飯菜上齊便悄悄離開。
    洪鑫問:“你還記得小趙不?”
    方思慎點頭。去年受傷的時候承蒙人家盡心盡力照顧好些天,怎么可能忘記。
    “這丫是京城本地人,地道的胡同串子。秋嫂是他一個表姨,二十年前嫁了個老外,最近老公死了,回來養老,正好介紹過來幫忙。什么古代文學詩歌都懂一點,西語說得呱呱叫,這院子她喜歡得不得了,我給她白住,她給我白干。”
    見方思慎不怎么動筷子,催道:“吃啊。這魚挺好吃的,嘗嘗?”說著,一眨不眨盯著他。
    再不吃,恐怕下一刻就會直接夾到碗里,甚至送到嘴邊來。
    方思慎打迭精神,認真吃飯。心思放到吃飯上,立刻覺出食物的精美之處來。
    “廚子是單請的,據說祖上是宮里的御廚,牛氣哄哄,兩個鼻孔朝天,價錢就別提了,托了好幾層關系才見著人。我爸跟洪大——洪大是三叔公家的長孫,這一輩他排老大,替我爸看著京里的生意,起先他倆誰都懶得搭理我,錢都是我從二姐那里討來的。尤其是洪大,成天盤算著攛掇我爸把我弄回河津去,好叫他自個兒在京里作威作福。后來我把他們拉到這兒,不是這屋子,在前頭大廳,請了幾個小模特扮宮女,把他倆當皇帝招呼,吃了一頓御膳。哈哈,我爸還算扛得住,洪大當場就喝高了……”
    方思慎來吃這頓飯,并不是為了聽洪氏家族的八卦。于是打斷對方:“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洪鑫滿臉無辜驚訝:“為什么?”
    “畢竟這是你家里的生意……”
    洪鑫筷子一放:“你敢說這事兒跟你沒關系?要不是看你面子,這院子早八百年就拆了。你知道搞定我爸那個老頑固,還有洪大那只狐貍,多不容易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
    洪鑫垮下肩膀,半趴在桌上,一副可憐相:“是,是我自己樂意,是我家里的生意,難道你連聽聽都不愿意?我除了跟你說,還能跟誰說?發郵件打電話十萬八千里跟洋鬼子說去?我有病呢是吧?”
    方思慎沒話了:“那,你接著說吧。”
    “哼!少爺我還不稀罕說了。”洪鑫氣哼哼的,把一塊牛腱子肉在腮幫子里嚼得稀爛。
    方思慎情緒再不高,也還是笑了笑。然后道:“我的意思是,這些話,傳出去到底不好。”
    洪鑫立刻反問:“傳出去?你傳出去還是我傳出去?我要連你都信不著,還能相信誰?”
    方思慎沒想到引出他這番話來。呆了一呆,才道:“你別這么說。你有父母姐妹,他們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洪鑫搖頭,低聲嘟囔:“不一樣的。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怎么能一樣?”
    兩人都沉默了。
    見書呆子好像準備開口說什么,洪鑫哈哈一笑:“我還沒說完呢!洪大那廝宰了老子一頓御膳,怎么也得叫他出點兒血。碰巧梁子跟我說在書店里看見你寫的書了,他還買了一本。我立馬給洪大傳達老頭子最新指示:建設企業文化。叫他把出版社剩下的統統買回來了,全公司人手一本。哈哈,怎么樣?謝謝我吧?”
    方思慎看他一眼:“不愿意讀的人拿著就是一堆廢紙,愿意讀的想買也買不到了。”
    洪大少得意反駁:“我哪有那么不長腦子?在公司里搞了個知識競賽,頭獎現金一萬塊,稅后。聽說就連掃廁所的大媽都要了一本,從頭背到尾,哈哈……”
    方思慎哭笑不得,實在拿他沒招,最后道:“別仗著有錢有勢,動不動亂來一氣。”
    “有錢有勢又不是我的錯!”
    “別故意曲解我的話。”
    “我幾時亂來了?一個主意想八遍!老子什么時候費過這腦筋,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洪鑫支著下巴:“你就別再訓我了。二姐要結婚了,我這趟回去至少待一個月,京里沒人盯著,萬一洪大背后搗鬼怎么辦?二姐一結婚,我也拿不準我爸還讓不讓她管礦上的事,以后找誰當靠山賴錢啊……”
    家族八卦越說越深,方思慎唯有默默傾聽的份兒。若沒有洪鑫,這條胡同早已化作廢墟,繼而在廢墟上立起高樓大廈。無論如何,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眼前的少年盡了最大的努力,博取了一個現實情境下可能最好的結果。
    洪鑫說得郁悶,幾分刻意夸張,裝模作樣;幾分真相實情,煩惱擔憂。
    三個姐姐中,大姐洪玉梅年齡相隔太遠,加上當初洪要革連生三個閨女,以為命中無子,早早替大女兒招了上門女婿,欲圖開枝散葉,姐弟之間自然不甚親密。三姐洪玉蓮大他五歲,開放潑辣,高中沒畢業就鬧著要出國,如今在外頭樂不思蜀。姐弟關系雖然不錯,卻一年到頭見不上面。唯有二姐洪玉蘭,幼時父母忙碌,相當于半個母親,親厚非比尋常。而對洪要革來說,兒子沒成人之前,能干的二女兒就是左臂右膀,門庭梁柱。
    “二姐夫家遠得很,對了,就是青丘白水。你不是說過小時候在那兒長大嗎?什么時候咱們上那兒玩吧?你說我二姐要跟她老公去那么遠,以后我爸揍我,找誰替我擋著吶。”
    方思慎笑:“你現在這么厲害,你爸怎么可能還打你。”
    “切,你不知道,我爺爺活著的時候,快八十了還掄起鋤頭揍我爸呢!”提起父親,忽然想起考試的事,“對了,我這回考得咋樣?”
    “別的我不知道,音韻訓詁還不錯,上七十了。乙等。”
    “才七十啊?我還以為能上八十,好歹也拿一回甲等呢。”洪鑫有些失望,旋即泄氣道,“七十就七十吧。反正考成啥樣都招人碎嘴,只要不補考就行。”
    方思慎道:“人不是為了別人說什么活著。”頓了頓,“我看你上課也沒記過筆記,答案倒背得挺全。”
    洪鑫一口菜噎在嗓子里:“咳!咳!你上課看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方思慎被他完全抓錯重點的反應弄得有點兒窘,糾正方向:“從你卷面能看出來,基本死記硬背,真正理解了的不多。”
    “那又怎么樣?老子不行賄不作弊,真刀真槍考出來的,你不服氣?”
    “沒有。我只是在反思考試方式。可是如果增加平時作業所占比重,其實是變相地增加了作弊的可能性,反倒不如閉卷考試來得公平。” 微微嘆氣,“沒有自覺自律意識,外在的監督作用終究有限。”
    洪大少有些煩躁:“我說你這是何必……”
    撓頭,笑了:“不想看死記硬背,你就多留點兒平時作業吧。我肯定背熟了問明白了再抄給你。”
    方思慎想起他那句“坦誠給你看”,無語。
    洪鑫見他不說話,賠著小心道:“別生氣啊,我開玩笑的。反正你的課我肯定不馬虎,不懂的地方多問你幾次就是了,對吧?”
    方思慎指指門外:“你有你所長,本不該來學這個。”
    “那我不是喜歡你,”改口,“喜歡國學嘛!沒人規定喜歡就一定要成專家對不對?你要讓我念別的,也一樣對付。反正最后都是回家混,大學里混什么不是混?”
    方思慎望著他,正色道:“洪歆堯,喜歡我這種話,請你以后不要再說了。”
    洪大少摁住桌子:“憑什么?”
    方思慎低頭,盯著桌面上的螺鈿花紋。好半天,才慢慢道:“認識這么久,算是一場緣分。事到如今,我很難與你翻臉成仇,也不可能視同陌路,但更不可能給你正面回應。想來想去,最多留幾分君子之交,相逢見面有點余地。你不過十九歲,家里又是這樣的狀況,我聽說,你已經交了女朋友……”
    洪鑫炸了,低吼:“叫你別信他們胡說八道!”
    方思慎抬起腦袋,臉上一片平和:“你喜歡過女孩子沒有?說實話。”
    洪大少想起初中時候跟人搶校花,領著一幫混混打群架差點搞出人命,張張嘴,扭過頭去。
    方思慎看他表情,淡淡笑了笑:“我想也是。”
    洪大少頓時恨不得有條地縫鉆進去。
    “你大學畢業以后,必定要回去繼承家業。身為單傳獨子,立業成家,理所當然。你我之間,不過偶然一段交集罷了。我喜歡簡單安靜的生活,請你體諒,好不好?”
    洪鑫費盡心思,做足準備,設了這一局來博書呆子歡心,卻不料三言兩語,被他剔得支離破碎,偏偏一句辯駁也說不出來。那些胡攪蠻纏花言巧語放潑耍賴,對上書呆子平靜到有些倦怠和傷感的目光,頃刻化為烏有。
    “我……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我就是喜歡你……喜歡你不可以嗎?別說你不喜歡我,那是兩碼事。你就說我能不能喜歡你?”
    方思慎艱難地回復:“不是這樣的。語言伴隨著行動,行動推動著關系,怎么可能分得那么清楚。你所說的喜歡,你打算怎么體現?然后呢?又要怎么繼續?你喜歡我什么?也許很快就發現,所思所求與所見所聞有如天壤之隔,所謂人心如覆水……”
    “別跟我拽文!”洪鑫捶桌。
    方思慎住口。
    “我知道,你壓根兒瞧不上我。你心里說不定恨我恨得要死,可惜軟慣了,撂不下狠話,對不對?我喜歡你什么?老子他媽要是知道就好了!先頭是一看見你就煩,后來一看不見就煩。喜歡不喜歡,哪有那么多彎彎繞?我老早就知道,你不一樣,你跟他們都不一樣……”
    聲音越來越輕:“方思慎,我喜歡你,半夜想起你就覺得又高興又難過。你別跟我提那些眼里只有錢的女人,看見錢就撲上來,不給錢立馬劈腿,還要裝假清高,又當婊%子又起牌樓。我只是需要應酬她們,跟別的應酬一樣,說了你也不懂……”
    冷著臉沉默一會兒,突然道:“君子之交是吧?沒問題。我倒要跟你學學,君子怎么個交法。至于我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哼,管天管地,誰也管不著老子要喜歡誰!”
    方思慎望著他一臉蠻不講理,無奈地想,在這個日月經天江河行地的世界里,眼前這位,還真是清清楚楚一朵烏云,明明白白一粒粗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