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付麗玲關(guān)在家里的第三天,唐蘅焦躁地發(fā)現(xiàn),連窗外雨都停了。</br>  他的手機(jī)早就被付麗玲收走,哪怕搬出「公司有通告」這樣的理由,付麗玲也無動于衷,顯然,這次是來真的。唐蘅已經(jīng)三天沒和外界聯(lián)系,百無聊賴的時(shí)候,只能一個(gè)人躺在沙發(fā)上,小說和電視輪流看。他甚至想到了翻窗戶——雖然他家在六樓,但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行的路線:把床單的一端系在床腳,從他房間窗戶翻出去,四條床單連起來的長度大概夠他落到三樓的敞開式陽臺,然后從三樓陽臺跳進(jìn)二樓雨臺,最后降落在樓下的草坪。</br>  不過這樣做確實(shí)風(fēng)險(xiǎn)太大——腳下一滑就得摔個(gè)骨折骨裂,到時(shí)候別說去找李月馳,直接被付麗玲打包送醫(yī)院了,更是插翅難逃。</br>  唐蘅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魔怔了。如果付麗玲再不放他出去,這點(diǎn)所剩不多的理智也會被消磨干凈。到時(shí)候他可能真會翻窗戶,也可能會找個(gè)錘頭,直接把付麗玲上了鎖的大門砸爛,不過他不知道家里有沒有錘頭。</br>  唐蘅琢磨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和付麗玲吃了頓沉默的午餐。然后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天空,漸漸睡著了。再醒來時(shí),唐蘅聽見付麗玲在陽臺上打電話。很快付麗玲走進(jìn)唐蘅的房間,臉色煞白,甚至連嘴唇都在顫抖。</br>  唐蘅心驚肉跳地想,難道李月馳把電話打到付麗玲那兒了?付麗玲這是……氣得?</br>  “小蘅,你,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gè)學(xué)生……”</br>  “哪個(gè)?”</br>  “一個(gè)女孩子,姓田。”</br>  “認(rèn)識啊……”反正她都知道了,唐蘅干脆大大方方地說,“和李月馳同屆的,怎么了?”</br>  付麗玲沒有應(yīng)聲,唐蘅看見她緊緊攥著手機(jī),力氣大到指尖都泛白了。</br>  “媽……”唐蘅起身,“你怎么了?”</br>  “那個(gè)女孩——”</br>  忽然傳來敲門聲,付麗玲神色一凜,走到門口問:“誰?”</br>  “送外賣的……”</br>  “走錯(cuò)了,我們沒點(diǎn)外賣。”</br>  “嗯?”門外那人頓了頓,“是唐國木先生點(diǎn)的嗎?”</br>  付麗玲眉頭緊皺,像是在猶豫。幾秒鐘后她說:“稍等……”</br>  唐蘅走出房間,付麗玲低喝:“你別亂跑!”</br>  “我不跑……”唐蘅說。</br>  付麗玲掏出鑰匙,開鎖,然后擰開門。那一瞬間唐蘅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果然他沒有聽錯(cuò),他怎么會聽錯(cuò)?那是李月馳的聲音。</br>  付麗玲愕然,李月馳語速很快地說:“走不走?”</br>  “媽!”唐蘅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么迅捷過,“對不起!你別生氣啊!”</br>  唐蘅和李月馳飛奔下樓,把付麗玲的尖叫留在身后。樓下停著一輛自行車,不是唐蘅的變速車,是那種后座可以帶人的普通自行車。唐蘅不知這車是李月馳從哪弄來的,此時(shí)也來不及問,李月馳長腿一跨,雙手扶住車把,唐蘅連忙坐上后座。</br>  李月馳肯定提前給輪胎打足了氣,自行車載著他們一路馳行,穿梭在下午暖洋洋的春光中。最開始李月馳蹬車蹬得飛快,直到唐蘅確定付麗玲沒有追來,他才把速度放慢了。</br>  唐蘅喘著粗氣說:“太他媽刺激了——咱倆這算私奔了么?”</br>  他已經(jīng)三天沒見李月馳,此刻忍不住伸長胳膊,攬住李月馳的腰。李月馳背對著他,一面蹬車,一面說:“算吧,早想這么干了。”</br>  “看不出來,學(xué)長挺野啊。”</br>  “我一直想買一輛我室友的那種電動車,這樣咱們?nèi)ツ亩挤奖悖阋膊慌聲炣嚵恕崩钤埋Y笑了一下,“但是電動車有點(diǎn)貴,就先買輛自行車吧。”</br>  “一樣的……”唐蘅把臉頰貼在他緊繃的后背上,“騎慢點(diǎn)就行了。”</br>  李月馳就這樣載著唐蘅,來到他們的出租屋。其實(shí)唐蘅中午沒吃飽,這會兒有點(diǎn)餓,但此情此景,哪里顧得上吃東西呢?</br>  兩人急匆匆地上樓,開門,擁吻在一起。李月馳似乎異常急切,因?yàn)槠綍r(shí)他將唐蘅摁在墻上接吻時(shí),會把自己的手掌墊在唐蘅腦后。而這次他連這些都顧不上了,他只是用力地在唐蘅唇齒間掃蕩,每一個(gè)角落都不放過。唐蘅的后腦勺抵著墻壁,有一點(diǎn)痛。</br>  這樣吻了很長時(shí)間,直到唐蘅受不了了,氣喘吁吁地別開臉。李月馳緊緊摟住他,臉頰埋在他散開的長發(fā)之中。</br>  兩個(gè)人的胸腔都在劇烈起伏,唐蘅感覺自己的嘴唇麻了。</br>  “學(xué)長……”唐蘅故意逗他,“三天就憋成這樣?”</br>  李月馳答非所問地說:“我很想你……”</br>  “噢……”唐蘅小聲說,“我也是……”</br>  李月馳略微松開懷抱,后退半步。兩人對視,唐蘅愣了一下。</br>  李月馳的臉頰好像瘦了,黑眼圈也很明顯,但他的胡茬刮得干干凈凈。唐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怎么了,熬夜了?”</br>  “睡不著……”</br>  “為什么?”</br>  “想你啊……”</br>  “…”</br>  李月馳抓住唐蘅的手:“你媽沒打你吧?”</br>  “那倒不至于,就是把我手機(jī)沒收了……”唐蘅又吻了一下李月馳的唇角,“你怎么不早點(diǎn)來找我。”</br>  “我找了……”</br>  “啊?”</br>  “前天晚上……”李月馳停頓片刻,“在你家門口,聽見你和你媽吵架。”</br>  “你——你都聽見了?”</br>  李月馳點(diǎn)頭。</br>  唐蘅第一反應(yīng)是,糟了。他已經(jīng)不大記得清爭吵的全部內(nèi)容,但確鑿無疑的是,付麗玲說了很多質(zhì)疑李月馳的話。比如他記得付麗玲質(zhì)疑李月馳和田小沁的關(guān)系……</br>  “唐蘅,你相信我嗎?”李月馳忽然問。</br>  “相信……”</br>  “相信多久?”</br>  他因?yàn)楦尔惲岬脑挾ε铝藛幔?lt;/br>  唐蘅笑著說:“一萬年……”</br>  李月馳也笑了,是那種唐蘅非常熟悉的笑,笑意從他的眼角蕩漾到唇間,那么溫柔,似乎還帶一點(diǎn)點(diǎn)無奈。他在livehouse被女孩兒堵著要號碼的時(shí)候,他喝醉了說要和李月馳去美國結(jié)婚的時(shí)候,李月馳臉上都是這種笑,他見過太多次了。</br>  李月馳湊過來,細(xì)密地吻著唐蘅的耳朵,輕聲說:“我很想做……”</br>  今天的他格外直白,唐蘅感覺有些招架不住。</br>  他的動作不算粗暴,但又與往日不同——唐蘅恍惚地想,今天他力氣好大。每一次動作都充滿了侵略性,不那么溫柔,甚至有些痛。李月馳在唐蘅肩膀上咬了一口,低聲說:“唐蘅……”</br>  “嗯……嘶……”唐蘅皺眉,臉頰紅撲撲的,“你慢點(diǎn)……”</br>  “你看著我……”</br>  唐蘅便望向李月馳的眼睛,離得太近了,甚至能從他漆黑的瞳仁中看見一個(gè)小小的自己。汗珠順著李月馳的臉頰向下流淌,最后從他的下巴尖滴落,落在唐蘅起伏的胸口。</br>  李月馳也望著唐蘅,目光直直的,仿佛癡迷。</br>  “李月馳,你,你——慢點(diǎn)!”唐蘅擰起眉頭,輕哼了一聲。</br>  李月馳沒有回答。</br>  總算一輪結(jié)束,李月馳慢慢退出去,趴在他身上。兩人的身體都是汗津津的,也分不清是誰的汗。李月馳摟緊唐蘅,輕輕吻他汗?jié)竦聂W角。</br>  唐蘅覺得今天的李月馳格外直白,格外粘人,可能是付麗玲把他嚇著了?</br>  “唐蘅……”李月馳的聲音有一點(diǎn)悶,“你還是想去留學(xué),對吧。”</br>  唐蘅身體一僵,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吵架,付麗玲一語道破他是為了李月馳才放棄出國的。</br>  “那天……你聽見了。”</br>  “嗯……”</br>  “不提這些了行嗎……”唐蘅忽然很惶恐,“我現(xiàn)在簽這公司挺好的。”</br>  李月馳支起上半身,看著唐蘅:“為什么不提?”</br>  “反正我已經(jīng)決定了。”</br>  “如果你真的想去留學(xué),還可以……”</br>  “李月馳……”唐蘅打斷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過分?”</br>  李月馳很慢地眨了眨眼睛,說:“怎么會?”</br>  “我很害怕,我怕我一出國,咱倆就完蛋了。我不是懷疑你,我——哎我也說不清,我可能就是沒法說服我自己……”唐蘅垂下雙眼,遲疑地說,“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人太固執(zhí)了?我其實(shí)不想讓你知道的,哦,是不敢讓你知道。”</br>  李月馳又趴在唐蘅身上,濕熱的臉頰抵著他的肩頭。他沉默,唐蘅心驚膽戰(zhàn)地等待著。</br>  半晌,李月馳輕聲說:“那天晚上我在想,這就是你說的「免費(fèi)」嗎?”</br>  “嗯?”</br>  “我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用做,竟然可以和你在一起……你為我犧牲這個(gè),犧牲那個(gè),反正我只要站在原地等著就好了。”</br>  “…”</br>  “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一切都有代價(jià)……”李月馳喃喃道,“我考上大學(xué)的代價(jià)是趙老師,本科畢業(yè)的代價(jià)是天天打工,當(dāng)時(shí)本來想畢業(yè)就工作,我爸說他身體還行,叫我能讀就讀。我來讀研了,代價(jià)還是打工……就像買一盒炒面,得付錢。我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價(jià)。”</br>  “我……我不用。”</br>  “對……”李月馳說,“你不用。所以我經(jīng)常想我怎么會遇見你呢?你和他們都不一樣,我第一次遇見你那天晚上,你在「長愛」門口唱歌,周圍的燈亮閃閃的,像做夢似的。”</br>  唐蘅怔了怔,感覺心跳又開始加速,他忍不住問:“你喝酒了?”</br>  “沒喝……”李月馳沖他露出一個(gè)溫柔的笑,“就是想說胡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