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看了一小會兒,在不小心對上那小道童的眼神之后,李云心微微愣了一下子。 方才在樓下,時葵子說她們在昨天接到了帖子,緊趕慢趕地來了,才在今日堪堪抵達。二十里路,十公里,在這個時代不算近。去送帖子的人必然走得更早。如果是騎著馬或者乘牛車,也要昨天早上出發(fā)吧。 那么“凌空子邀請他們來赴會”這個決定,應(yīng)該是早于昨日見到自己做出來的。 就是說在昨日見了自己以前,凌空子就已經(jīng)抵達了渭城。 這十二份之一的高級請柬,尹平志可弄不到。 那么…… 是凌空子做的。 這女人在昨日去喬家見了自己,可不是因為巧合。 李云心這一愣,那小道童便得意起來。他覺得李云心之前頂撞他是因為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看到自己也在這里,震驚詫異了。 便想果然出門不該穿得太低調(diào)——今日是因為有高人要來,不知道那人會是什么衣著,因此才打扮成這樣子。換做平時錦衣出行,窗邊那家伙大概一句話都不敢吭聲。 不過也不能因此放過他們。 小道童對李云心陰險地一笑,伸手指了指他。 這傻比……李云心轉(zhuǎn)過目光,繼續(xù)想他自己的事情。 瑯琊洞天宗座首徒關(guān)注了自己,大概會因為兩件事。 一件事是,三個凌虛劍派劍士的死。 渭城里的兩個修士是蠢貨,但并不代表天下所有修士都是蠢貨。凌空子懷疑自己也算在常理之中——那天在喬家看到自己做的事情,那種懷疑幾乎就可以被確認了。 但竟然沒有出手,倒表現(xiàn)得和和氣氣。 另一件事…… 是通明玉簡。如果是因為通明玉簡找上了自己,這事情就更操蛋了。 實則這兩件事情當(dāng)中的任何一件一旦被確信了,差不多都是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 但李云心坐在窗邊、推斷出這么兩個想法之后,反倒微微笑了起來。 劉老道正小心地撿那些果盤邊角的果子吃,不想吃相太難看、弄壞了人家擺的樣式。這時候無意一看李云心,卻發(fā)現(xiàn)心哥兒的臉上露出奇特的笑意。 這已經(jīng)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李云心臉上與眾不同的笑了。 但這一次不是溫馨的笑,而是…… 劉老道的閱歷畢竟不是太多。但如果是一個常年混跡在市井間的無賴的話,會發(fā)現(xiàn)此刻李云心的那種笑容相當(dāng)熟悉。 那是一個技藝精湛的賭徒在面臨一場避無可避的豪賭的時候,危險而興奮的笑。 …… …… 這個時候,凌空子在瓊?cè)A樓的后街停住腳步對從云子說:“今天你就不要來了。” 上清丹鼎派的老道一愣:“……仙子這是何意啊?” “我本是來做兩件事的。”凌空子微微仰頭,往二樓看了看,“其中一件是在查三個凌虛劍派劍士的死。在世俗間死掉三個劍士可不是小事情……來之前我面圣了。劍圣知道我要游歷,就吩咐了我些事。” “你見了……那圣人?!”從云子立時瞪圓了眼睛。 因為已經(jīng)將近……有百年,沒人見過那兩位圣人了。 但凌空子沒有回答這句毫無意義的反問:“之前也在查你,在查樸南子。但現(xiàn)在我覺得這件事不會是你做的。你還不夠聰明。” “所以寶華會你就不要來了,免得耽誤我的事。” 從云子道人不知道自己聽了這句話是該開心還是應(yīng)該抑郁。他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只好說:“那仙子……做的另一件事呢?” 凌空子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二樓:“除魔。” 說了這句話,她頓了頓,又補充:“畫圣余孽。” 從云子微微皺眉:“嗯?” “哦。你不知道畫圣。”凌空子點了點頭,“想知道嗎?” 從云子愣了一小會兒。 但凌空子剛才的那句話,似乎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你們只知道天下雙圣,不知道從前是天下三圣。兩千年的時間……唔,這樣久的時間,足夠把事情都忘干凈了。” “那總該知道丹青道士。丹青道士的修煉法門不同于道統(tǒng)和劍宗,但又是的的確確的天心正法,不好奇是怎么回事么?” “那樣子有條理、有系統(tǒng)、扎扎實實的法門,卻并無更高一層、化境之上的功法,也不覺得奇怪么?” “因為從前除了道統(tǒng)和劍宗之后,還有畫派。畫派的大宗師,被稱作畫圣。” “可惜畫圣后來入了魔,被天人和雙圣以及天下修士剿滅。如今還剩下的那些丹青道士……以前就是畫圣門下。你看那些市井當(dāng)中的畫師……” “唔,現(xiàn)在他們拜雙圣,覺得自己的修煉的那些不入流的法門是道統(tǒng)和劍宗修士們嘴邊的殘羹剩飯。” “卻不知道那就是畫派殘存的功法——是被他們?nèi)缃癜莸碾p圣、剿滅了的那位畫圣傳下來的。” “啊,不該叫畫圣了。是畫魔。如今我是來除魔的。” “現(xiàn)在清楚了么?” 從云子已經(jīng)目瞪口呆了。因為這些和雙圣有關(guān)的辛秘過往,就被凌空子這樣、劈頭蓋臉地倒給了他。 他可……一點兒都不想聽! 這些事情之所以千百年不為人知必然有它的理由,到如今他卻全知道了—— 從云子發(fā)了好一會兒呆,頓時覺得身上生出一陣寒意來:“仙子是說……此次您要除的那魔,也在寶華會上?仙子將這些說給我聽,可是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境界太低,腦袋也不夠聰明。”凌空子邊說邊邁步,“回去吧。說與你聽只是這些事悶在心里,我太煩躁,總要說出來才好些。現(xiàn)在你也知道了——倘若不小心外傳了,便也是邪魔。我就一并除了。” 說完這話她又邁了幾步,便從平地里走上高空,仿佛空氣當(dāng)中多了一排看不見的臺階。 再行走十幾步,便到了瓊?cè)A樓的二樓——正在那一扇鎏金的屏風(fēng)之后。 她停住腳步,從屏風(fēng)的空隙里看看那些人,又看看李云心。 “你是怎么做的呢。”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微微側(cè)了臉,低聲道,“有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