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想討好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一般都會喜歡她。
杜平想交惡一個人的時候,她總能觸碰到這個人最討厭的事情。
連平陽公主都承認,她女兒有一雙利眼。
可惜,杜平的性格有點刺頭,她那洞徹人心的眼光偶爾用在正事上,偶爾,也會用在惹是生非上。
她笑瞇瞇說:“我不打女人,不過,既然穿著僧服,我就當男人打了。”
元源的牙齒都快咬碎了,惡狠狠盯著她:“你有資格說我嗎?你以為你那張臉充滿陽剛氣?不也是一娘娘腔?”
杜平哈哈大笑:“也?看來你承認自己是個娘娘腔?”
元源不想廢話了,揮起拳頭就掠身前去,目標是砸向那張喋喋不休的臭嘴。
可惜他還未靠近目標,就被元青擋在身前。
元青捏住他的手腕,好言相勸:“算了,也許以后是同門,還是留點余地。”他看到元源瞥他一眼,有賣面子的意思,趕緊又說,“時間快到了,若到演武場遲了,就真會被棍棒責罰了。”
元源還未氣平,但還是慢慢放下了拳頭,打算轉身去挑水回院子。
結果,杜平開口說:“師兄放心,不會遲到的,就他這軟樣,五招之內我就能撂倒。”
元源停住腳步,回頭,眼睛里都氣出了血絲。
杜平笑笑,手指勾勾:“要我讓你嗎?”
“滾蛋!”元源只扔出兩個字。
元青的反應,是已經沒有反應了。他木著一張臉,看看元源,再看看杜平,只想仰天長嘆,求佛主趕緊伸伸手,把這兩只猴子收回去。
他尚在嘆氣間,這兩人已經身如閃電,飛快交手了一招。
杜平掄起木棍,一點花腔都不耍,直直刺向對方。
元源絲毫不避,揮臂抵擋,“砰”的一聲,木棍應聲而裂,他的手臂也鼓起一大塊。
一招下來,雙方對對手都摸了個底,產生一樣的想法:
很強,比預料得要強。
小郡主從不輕視對手,有武器在眼前不用的是笨蛋,想都沒想就掄起棍子。現在一招下來,看到對方像是骨頭受了傷,終于有點兒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棍子已經斷了,她扔在地上,瞇起眼睛笑:“好身手。”
元源一怔,沒想到對方會夸他,感覺這個小少爺沒想象中那么糟糕,可惜心里還憋著氣,說不出好聽話,嘴巴動了動,只說:“你還沒贏。”
杜平揚眉,驕傲不減:“我會贏。”看到對方又皺起眉,她笑了笑,接著說,“不過,我拿武器你沒拿,勝之不武,算我輸吧。”
元源不服,梗著脖子說:“繼續,我受了傷也能贏。”他就不信了,他們靈佛寺的人日日勤學苦練,聞雞起舞,怎么可能會輸給一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
杜平也不扭捏,掰了掰脖子,簡單一個字:“好。”不就是打架么,這個她在行。
兩人擺好架勢,轉瞬間,身形閃動再次出招。
這一回,被人擋住了。
兩個人同時被擋住。
元青一手架住杜平,一手捏住元源,沉聲道:“都住手。”
他平時都擺著一張青澀稚氣的臉龐,此時擺起臉色,還真有點嚇人,氣勢逼人,目光沉靜。
杜平眨巴眨巴眼睛,沒想過元青會出手,而且動作快得出乎意料,看來上回阻擋她時還手下留情了。心里怎么想,嘴巴就怎么說了:“師兄,真人不露相啊。”
元源倒是不意外,抬手稍稍一掙,就掙開了元青的桎梏,嘲笑地看著杜平:“你以為彌英首座是憑什么收他在身邊的?元青年齡比我小,入門也比我晚,能走到今天自是有過人之處。”
杜平恍然大悟,受教地點點頭,上下打量元青。
元青收回了手,被她盯得臉紅,師兄的架勢也擺不出來了。
看到他臉紅,元源又是一聲嗤笑,轉頭去挑自己的擔子,懶洋洋說:“這個月的武試你參加么?”
杜平吃不準這話是不是對她說的,拿手指了指自己。
元源斜睨過來,朝元青抬了抬下巴:“這家伙連續兩年少年組武試第一,你沒戲了,趕緊抱好你師兄的大腿吧,先走了。”說罷,挑著水往山上走去。
瘦削纖長的身形,光看背影,真看不出這小白臉有這么好的身手。
人不可貌相啊。
不過,最不可貌相的,還是眼前剩下的這個。
杜平轉頭盯著元青看,目不轉睛,看到他不自在地樣子,噗嗤一笑:“師兄這么厲害?教兩招唄。”
一個月比一次,一年十二次,兩年就是二十四次。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連續二十四次拿第一。
元青側過臉,并不接腔,他把剩下兩桶水也掛在自個兒的扁擔上,跨步往前走:“寺里的規矩,遲到就是十個板子,還是趕緊吧。”
杜平挑眉,伸手抵住擔子,揚眉一笑:“我自己拿。”言罷,她兩只手各拎一桶水,健步如飛,向山頂跑去。
他們趕到演武場的時候并未遲到,不過,已是最后抵達的兩個,連元源都在他們前面趕到了。看到他們來的時候還撇了撇嘴,似乎很惋惜他們錯過了十個板子。
演武場很大,大的超乎想象,里面站著十二個陣型,各自占據一方。
隊伍一共有五排,細數一下每排十人,共有五十人,目測過去年齡也是相差無幾。
雖然大家年紀不算大,但隊伍的紀律可見嚴明,有人來了也不接頭交耳,每個人都是直直注視前方。杜平環視一圈,隊伍里只有她一個有頭發,相當突兀,再朝遠點的地方望去,演武場西南角的那支隊伍里好像也有一個俗家弟子,想想她不是唯一的一個,稍能喘口氣。
站在最前面的是個大一點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左右,五官端正,身材高大,他看到杜平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很快就消弭不見,擺正臉色,介紹道:“這位是林師弟,收到彌英首座下的俗家弟子,這段時間會和大家一起訓練。”
五十道目光齊齊射向她。
杜平有點壓力,擔心自己的扮相不夠完美,被人認出女扮男裝就尷尬了,這樣想著,視線轉到元源臉上,嗯,這人比她更像女的,應該漏不了餡。
心里越是緊張,她臉上笑得越是尋常:“諸位師兄好,我姓林,久聞靈佛寺大名,就尋了路子拜在首座門下。”她絲毫不掩飾自己是有后臺的,想必之后能省下不少麻煩,“以武會友,我喜歡,我這個人功夫不算厲害,但是有個優點,”頓了頓,她指指自己的臉,玩笑地說,“就是長得好看,各位師兄手下留情,千萬別打臉啊。”
語畢,大家哄堂大笑。
杜平也跟著笑。
帶著隊伍的青年走到她身旁,一臉嚴肅:“寺中不可油嘴滑舌。”聲音是沉沉的,嘴角卻不可控制的笑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壓下去了,繼續一臉正色,“你排在末尾,今日跟著我們一起練習,我是你們這組的領隊,道音。”
杜平恭敬道:“道音師兄。”
下面又是一陣大笑。
杜平有些摸不著頭腦,抬頭看見道音嘴角又閃過一絲笑意,對她說道:“是師叔。”
杜平尷尬地“哦”一聲。
道音又道:“靈佛寺每年都會送來幾個俗家弟子,且都是公主送來的,待的時間有長有短,年齡也是各自不一,有人最終剃度留在寺中,例如彌英首座,也有人選擇離開,去外面闖下一番天地,但有一點始終不變,平陽公主送來的每一個,都身具奇才,我很期待。”
擦!一句話拆了她的后臺,還來一記捧殺!
杜平望天,很想謙虛地來一句“謬贊”,傳統君子都是這么說,不過她自視甚高,想了想,厚著臉皮承下這夸獎,抱拳笑道:“承蒙厚愛,必不讓各位失望。”
有啥好謙虛的?她本來就聰明!本來就厲害!
眾人聞言又笑開了。
杜平嘴角勾勾,又多了一個收獲,母親從未和她聊起,但她今天知道原來彌英不是靈佛寺土著,而是她母親送進來的俗家弟子。
“好了,列隊。”道音重歸嚴肅,一聲令下,開始了今日的晨練。
練習內容很枯燥,在杜平看來,已有些類似軍隊練習。
跑步,列隊,陣型,還有對練,唯一缺的,只有武器了。
杜平完完整整跟練下來,汗出得像是剛從水里爬出來一樣,鬢發都濕噠噠貼在臉上,更顯得面容精致。她隨意一撩頭發,跟著大家往食堂走,笑嘻嘻地聊天。
大家都是少年,一場練習之后肚子咕嚕嚕叫了,有人盯著她臉看,笑道:“林師弟,公主挑人是不是都看臉啊?”
喲,竟敢背后調侃她親娘?杜平翹起嘴角:“哈哈,你這是說我只有臉能看?”
“不是,不是。”這小和尚叫元歷,急忙擺手,“我只是好奇,你這么好看,彌英首座也好看,所以……”
杜平挑眉,吊兒郎當搭上他肩膀:“喲,背后議論首座師傅,膽子很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