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年前。</br> 巫族之繁盛空前。</br> 不敬諸神，以肉身成就一番天地，以人之力撼神威。</br> 巫族本是人族，或者說，是壽命久遠，發掘出了自身玄妙的人族。</br> 司臣。</br> 巫咸之后。</br> 蒼術，巫族巫彭。</br> 亦是司臣的兄長。</br> 對司臣來說，那段巫族的過往，就是一場不愿回憶起的夢魘。</br> 青衣鮮少過問，只是從外界口中聽到過零星半點。</br> 四千年前，在司臣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br> 風清雅苑。</br> 靠南的屋子里，蒼術被困在光牢中。</br> 他盤膝坐在地上，表情甚是平靜。</br> 隨著吱啦一聲，緊接著重重的一聲哐。</br> 有人走了進來，死力的閉鎖上了門。</br> 蒼術抬起頭，看到了如血般招搖的紅袍，往上，是一張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俊秀娃娃臉。</br> 那張臉上翻滾著恨意，濃烈的似刻在骨血之中，偏執入了魔，發了狂，將成瘋。</br> 蒼術臉上逐漸露出一抹笑來，“好久不見，你長大了呢。”</br> 司臣面容陰沉無比，沒有一句廢話。</br> 紅袍的衣袂化為鮮血般的液體，朝下流淌，那些血水驟然變成一根根利刺，宛如鋒利的蛛腿一般，狠狠朝蒼術刺去，要將他洞穿。</br> 然而，卻被光牢擋在了外邊！</br> 蒼術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br> 司臣面前暴怒，對外一聲吼：“蕭絕！！”</br> 外間。</br> 大帝爺幽幽嘆了口氣，睨向自家媳婦兒：“都是被你慣出來的。”</br> 那小子越發的膽大包天。</br> 青衣哼了一聲，“我怎么了？冤有頭債有主，他那一肚子怨恨難道不該撒？暫且不搞死就成。”</br> 蕭絕無話可說，撤去了光牢的一部分防御。</br> 司臣喚起的血刺，如利矛頃刻將蒼術扎成了篩子，只是避開了他的頭顱與心臟等要害。</br> 然而血刺扎進去之后，司臣的目光就沉了下去。</br> 蒼術的身體里，沒有一滴血流出來。</br> 血刺所洞穿的，仿佛只是一堆死氣沉沉的枯槁爛肉。</br> 蒼術咧嘴笑了，開口道：“忘了嗎？當初是你引下天雷將我劈成了兩半，這具身軀早就已經死了。”</br> 司臣臉色無比陰沉，“是啊！你早就該死了才對！可你還活著，你憑什么還活著！！”</br> 蒼術看了他一會兒，幽幽嘆了口氣：“你還和過去一樣毛毛躁躁，在陰司這么多年，還以為你會有所長進。”</br> 貫穿他身體的血刺生出倒勾，將他用力朝前一拽。</br> 蒼術的身軀貼在光牢上，肉身一觸碰到牢籠就開始滋滋冒煙，他臉上也露出痛苦之色，低嚎了起來。</br> 司臣獰笑：“你這肉身雖已爛了，但神魂還是感覺得到疼的嘛。”</br> 北陰神力凝結出的牢籠，足以灼傷其神魂。</br> 司臣眼中閃爍著兇光，身上的紅袍越來越艷，像是有血漿在流淌。</br> 蒼術慘嚎了片刻過后，忽然咯咯咯的低笑了起來。</br> “你…如此恨我……就是因為他們？”</br> 他們？</br> 司臣臉色已冰冷到了極點，因這二字，胸臆間又涌起無盡怒火。</br> “他們？！你口中的他們是姆媽！是阿雅！是鐵真！是與你同一血脈的親人和兄弟！！”</br> 過往的一切又在眼前倒映。</br> 司臣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容。</br> 他的姆媽，他的妹妹阿雅，他最好的哥們鐵真……</br> 還有那一個個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玩伴們。</br> 還有蒼術……</br> 巫族歷史上最年輕的巫彭，他的親哥哥。</br> 司臣已記不清究竟是哪一天了？</br> 他如往常那般去找鐵真一道去攀靈山，一失足下，跌入了那個洞窟中，也是在那個洞窟中，他發現了巫族的秘密。</br> 他所敬愛的兄長，他所崇拜的父親，他所敬仰的十巫們。</br> 齊聚一堂。</br> 而在他們手下，躺著一具具赤果的人。</br> 那是巫族的族人。</br> 冰冷的刀切割開了他們的身體，掏空了內臟。</br> 他的父親和兄長在往那一具具肉身里填充著什么。</br> 而那些本該死去的人，竟又重新活了過來。</br> 司臣躲在褊狹的石縫中，目睹著這慘無人道的一幕幕，看著他父親和兄長臉上炙熱瘋狂的笑容。</br> 緊接著，他看到了鐵真。</br> 他們一道摔入了石窟，走散了，而現在，對方卻被抓住。</br> 鐵真哭喊求饒著。</br> 大聲喊著蒼術的名字，司臣恐懼的躲著不敢冒頭，就那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朋友被開膛破肚……死而復生又活了過來。</br> 可是……</br> 活過來的還是鐵真嗎？</br> 司臣不知道自己在石縫里躲了多久，到所有聲音都消弭了之后，他才恐懼的鉆了出來，像一條喪家之犬般驚慌失措的跑回家中。</br> 躲到自己房內，躲在床上，屎尿嚇了一褲襠。</br> 那之后，他大病了一場。</br> 他的父親巫咸來看他，族人們關切不已的圍聚在他床邊。</br> 朦朦朧朧間，司臣睜開眼看著他們。</br>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容一如往昔般的慈祥，可他卻笑不出來，身子如沉大海，說不出的冰冷。</br> 他在這些人的咽喉處都看到了一條宛如蚯蚓般的細小紅線。</br> 那是被開膛破肚后留下的痕跡……</br> 那之后，他再見到了鐵真。</br> 這個過往他最后的朋友，一日往常般來找他嬉戲打鬧，邀他去攀靈山。</br> 久而久之，司臣幾乎以為自己當日所見的，只是一場夢魘。</br> 是他得了病，做夢燒糊涂了腦子。</br> 直至那一日，他大著膽子獨自又去了靈山。</br> 那夢魘般的場景再度出現在了眼前，真實的沖擊著他的神智，讓他險些昏了過去。</br> 洞窟中的人，密密麻麻。</br> 幾乎巫族所有人都到了現場。</br> 司臣渾身冰涼。</br> 緊接著，他看到有兩人被蒙著眼帶了上來。</br> 那是他的姆媽，是他的妹妹阿雅！！</br> 蒼術拿著刀走了過去。</br> 司臣的身體卻像是被嵌在了石縫里，一動不敢動。</br> 眼前是血色彌漫，耳畔是姆媽和妹妹痛苦的哀求慘叫聲。</br> 而他的身體一動不能動，只能像個懦夫一樣，眼睜睜看著姆媽和妹妹……‘死而復生’的活過來。</br> 司臣還記得，他逃出靈山的最后。</br> 是洞窟內所有人齊齊朝他藏身的方向看了過來，那張張熟悉的臉上露出慈愛的微笑。</br> 他們說：</br> “就差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