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地獄中的溫情
    楚留香身形也展動，迎向那兩個巡邏的島奴。
    他身子從兩人間穿了過去，兩人驟然覺得有人時，已來不及了。
    楚留香的肘，已撞上他們的肋下。
    絕沒有更快的動作，也沒有更有效的動作！
    楚留香雙肘這一撞，幾乎已達(dá)到人類速度、體能與技巧的巔峰，已不是別人所能想象得到。
    然后他立刻轉(zhuǎn)向那男人。
    東三娘也已被這人打得跌出去很遠(yuǎn)，這人正厲聲道：“你是誰？
    ……”這三個字他并沒有說完，楚留香的鐵掌已到了！
    但這次，這人已有了警戒，居然避開了楚留香這一掌！
    能到蝙蝠島上來的人，自然絕不會是尋常之輩。
    他擰身，錯步，反臂揮出，用的竟是硬功中最強的“大摔碑手”，掌風(fēng)虎虎，先聲已奪人！
    可是他錯了！
    在如此黑暗中，他本不該使出這種強勁的掌力，那虎虎的掌風(fēng)已先將他出手部位暴露給敵人。
    他一掌揮出，脈門已被扣住！
    他更也做夢也未想到會遇著如此可怕的敵人，他成名已久，也曾身經(jīng)數(shù)十戰(zhàn)，當(dāng)然是勝的時候多，敗的時候少，所以他到現(xiàn)在還能活著。
    但他死也不信世上竟有人能在一招間將他的脈門扣住，忍不住失聲道：“你是……”這次，他連兩個字都未說完，全身的肌肉已驟然失去了效用，甚至連舌頭都已完全麻痹。
    一只手已點了他最重要的幾處穴道。
    這只手很輕，但卻比硬功中最強的“大摔碑手”有效多了。
    他也聽到有人在他耳旁沉聲道：“記住，她們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
    誰也沒有權(quán)利剝奪別人的尊嚴(yán)和生命。
    世上只有蝙蝠可以憑自己的觸覺飛行。
    蝙蝠飛行時，總會帶著一種奇特的聲音，如果這聲音觸及了別的東西，蝙蝠自己立刻就會有感應(yīng)。
    奇異的聲波，奇異的感應(yīng)。
    現(xiàn)在楚留香就聽到一種奇異的聲音，四面八方全是這種聲音。
    他知道地獄中的蝙蝠已向他飛過來。
    埋伏還沒有發(fā)動，也沒有暗器射出，因為這里還有他們的賓客，他們也根本還未弄清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事。
    但他們立刻就會弄清楚的。
    沒有人能在這種絕望的黑暗中抵抗他們。
    因為他們已習(xí)慣于黑暗，他們的武功和攻擊在光明中也許并不可怕，但在黑暗中卻足以要任何人的命。
    楚留香也是人，也不例外。
    所有一切事的發(fā)生都只不過在短短的片刻間，楚留香這時若是立刻退走，或者滑上石壁，沒有人能追著他，他至少可以避過這次危機(jī)。
    但世上卻有種人是絕不會在危難中拋下朋友的。
    楚留香就是這種人。
    只聽東三娘用最低的聲音說道：“快走，到前面右轉(zhuǎn)……”她只說到第三個字時，楚留香已拉住她的手，道：“走。”
    東三娘道：“我不走，我一定要找到那鼻煙壺，送給她……”楚留香深深地吸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此刻連自己的性命都已難再顧全，她卻還要找那鼻煙壺。
    她像是覺得這鼻煙壺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若是換了別人，一定要認(rèn)為她不是呆子，就是瘋子，縱不拋下她，也會勉強拖著她走的。
    但楚留香既沒有走，也沒有攔阻，他也幫她找。
    因為他知道她找的并不是鼻煙壺。
    她找的是她已失落的人性，已失落了的尊嚴(yán)！楚留香一定要幫她找到。
    楚留香就是這么樣的一個人。
    為了要做一件他認(rèn)為應(yīng)該做，也愿意做的事，他是完全不顧一切后果的，就算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令他改變主意。
    他這種人也許有點傻，但你能說他不可愛么？
    “鼻煙壺究竟找到了沒有？”
    這句話是胡鐵花聽了這故事后問他的。
    “當(dāng)然找到了?！?br/>     “等你找到那鼻煙壺的時候，你的命也許就找不到了?！?br/>     “我現(xiàn)在豈非還活著么？”
    胡鐵花嘆了口氣！
    “你小子真有點運氣，但在那種黑暗中，你是怎么找到小小一個鼻煙壺的呢？
    那豈非和想在大海里撈針差不多？”
    楚留香笑了笑，回答得很絕：“針沒有味道。”
    “味道？
    什么味道？
    什么意思？”
    “針沒有味道，鼻煙壺卻有味道……鼻煙壺跌到地上時，蓋子已跌開了，煙的味道已散開，我們雖看不到它，卻能嗅出它在哪里?！?br/>     胡鐵花這下子才真的服了，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實在是個天才兒童，若要換了我，在那種時候絕不會想到這一點，若要我去摸，只怕三天都找不到?！?br/>     “老實說，我實在也有點佩服我自己?！?br/>     “我知道你腦袋一向都靈，可是，你的鼻子怎么突然也靈起來了呢？”
    “就因為我鼻子有毛病，一嗅到鼻煙就會流鼻涕，所以找起來更容易。”
    胡鐵花又只有嘆息。
    “有時連我也弄不明白，為什么每次你都能在最后的時候想出最絕的主意，用最絕的法子化險為夷，這究竟是你的本事？
    還是你的運氣？”
    楚留香將鼻煙壺交給那可憐的女人時，她的淚已流下，滴在他手上。
    這滴淚，也許比任何人的淚都值得珍惜。
    連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還有淚可流。
    現(xiàn)在，她就算死，也沒關(guān)系了，她已找到了人性中最可貴的一部分，這世上畢竟還有人拿她當(dāng)人，對她關(guān)心。
    無論對任何女人說來，這都已足夠。
    只可惜世上偏偏有很多女人只懂得珍惜珍寶，不懂得這種情感的價值，等她們知道后悔時，寂寞已糾纏住她們的生命。
    鼻煙壺雖找到了，楚留香卻還是留在那里。
    他已無法走！
    四面八方都充滿了那種奇異、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這地方顯然已被包圍住，既不知來的有多少人，也不知是些什么樣的人。
    就連石壁也響起了那些聲音，他們的包圍就像是一面網(wǎng)，這面網(wǎng)絕沒有任何漏洞。
    楚留香無論往哪面走，都要墜入他們的網(wǎng)中！但他若是留在這里，豈非也一樣要被他們找到？
    他似已完全無路可走，若是胡鐵花，早就沖上去和他們拼了。
    但楚留香并沒有這么樣做。
    他做事永遠(yuǎn)有他自己獨特的法子。
    “他總能在最危險的時候，想出最絕的主意。”
    這屋子最多只有兩丈寬，三丈長，只有一張桌、一張凳、一張床。
    既沒有窗子，也沒有別的門戶。
    這屋子就正如一只甕。
    楚留香就在這甕里。
    來的人最少也有一兩百個，進(jìn)來搜索的也有七八個，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根很細(xì)很長的棒子。
    這支棒正如昆蟲的觸角，就等于是他們的眼睛。
    這么多人要在一間小小的屋子里找兩個大人，簡直比“甕中捉鱉”還容易，只要他們的棒子觸及楚留香，他就休想逃得了。
    他們的棒將這屋子每個角落全都搜索遍了，連桌子下、床底、屋頂都沒有放過。
    他們竟始終沒有找到楚留香。
    楚留香藏到哪里去了？
    他又不是神仙，也不會魔法，難道還能真變成只臭蟲藏在床縫里不成？
    何況他還帶著東三娘。
    這么大兩個人，就躲在這屋子里，為何別人就硬是找不到？
    想不通，沒有人能想得通。
    進(jìn)來搜索的人顯然都很吃驚，已開始在拷問那可憐的女人！
    “人到哪里去了？”
    “什么人？
    這里根本就沒有外人來過?！?br/>     “若沒有人來，他們?nèi)齻€是怎么會死的？”
    “不知道，我根本什么都沒有看見，只聽到一兩聲驚呼，說不定他們是彼此互相殺死的?！?br/>     她聲音已因痛苦而顫抖，顯然正在受著極痛苦的折磨。
    但她還是咬著牙忍受著，死也不肯吐露半句實話。
    突聽一人道：“死的人是誰？”
    話聲很熟，赫然正是丁楓的聲音。
    有人很恭敬地回答道：“是大名府的趙剛，還有第六十九次巡邏的兩個兄弟?！?br/>     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也吃了一驚。
    趙剛?cè)朔Q“單掌開碑”，武功之強，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連楚留香自己都未想到能在一招之間將他制住。
    人唯有在急難中，才能發(fā)揮最大的力量。
    沉默了很久，丁楓才緩緩道：“這三人都沒有死，你們難道連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么？”
    沒有人敢答話。
    然后就是趙剛的呻吟聲。
    丁楓道：“這是怎么回事？
    是誰點了你的穴道？”
    趙剛憤憤道：“誰知道，我簡直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瞧見?！?br/>     丁楓沉吟著，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將你穴道點住的？”
    趙剛道：“也不知道，我糊里糊涂就被他點住了穴道……你們難道沒有捉住他？”
    丁楓道：“沒有?！?br/>     另一人道：“小人們早已將這地方包圍住，就算是蒼蠅都逃不出去的。”
    丁楓冷冷道：“蒼蠅也許逃不出去，這人卻一定能逃出去。”
    趙剛嘆了口氣，道：“他簡直不是人，是鬼，我一輩子也沒有遇見過出手那么快的人?！?br/>     丁楓道：“你應(yīng)該能猜得到。”
    趙剛道：“你知道他是誰？”
    丁楓道：“嗯?！?br/>     趙剛道：“誰？”
    丁楓道：“楚留香！”
    這三個字說出，趙剛仿佛倒抽了口涼氣，怔了半晌，才訥訥道：“你怎知道他就是楚留香？”
    丁楓冷冷道：“他若不是楚留香，早就將你殺了滅口了！”
    趙剛沒有再說話，臉上的表情一定難看得很。
    “盜帥”楚留香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殺人，數(shù)百年來，武林名俠中，手上從未沾過血腥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這早已成為武林佳話，趙剛自然也聽說過。
    他竟然遇見了楚留香，這連他自己也不知是倒霉，還是走運。
    丁楓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退，全退到原來的崗位去！”
    有人囁嚅著道：“退？
    可是……”丁楓冷笑道：“不退又怎樣？
    楚留香難道還會在這里等著你們不成？”
    那人道：“是，退！各回崗位?！?br/>     丁楓道：“第七十次巡邏開始，每個時辰多加六班巡邏，只要遇見未帶腰牌者，格殺勿論！”
    “你究竟是躲在什么地方的？”
    以后胡鐵花當(dāng)然要問楚留香，他當(dāng)然也和別人一樣猜不到。
    楚留香笑了笑，答道：“床上，我們一直都躺在床上。”
    胡鐵花叫了起來，說道：“床上？
    你們這么大的兩個人躺在床上，他們居然找不到？
    難道他們都是死人？”
    楚留香笑道：“我當(dāng)然有我的法子？”
    胡鐵花道：“什么法子？
    難道那張床上有機(jī)關(guān)？”
    楚留香道：“沒有，床上只不過有床被而已。”
    胡鐵花道：“那么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你難道真的變成了只臭蟲，鉆到棉被里去了？”
    楚留香道：“你猜猜我用的是什么法子？”
    胡鐵花道：“誰能猜得到那些鬼花樣？”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其實我用的那法子一點也不稀奇……我叫她睡在另一頭，用力拉住棉被的兩個角，我拉住另外的兩個角，他們用棒子在棉被上掃過，就以為床上是空的，卻不知我們就躺在棉被底下。”
    胡鐵花怔了半晌，才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不錯，這法子實在他媽的一點也不稀奇，但只有你這種活鬼，才能想得出這種不稀奇的法子?！?br/>     楚留香笑道：“我當(dāng)然早已算準(zhǔn)他們絕不會想到我就躺在床上，而且，棉被拉直了，就等于在上面又加了一層床板。”
    胡鐵花道：“但那時只要有一點火光，你們就完蛋了?！?br/>     楚留香道：“你莫忘記，蝙蝠島上絕不許有一點火光的，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蝙蝠公子只怕再也想不到這黑暗反而幫了我很多忙?！?br/>     胡鐵花道：“但他們巡邏得那么嚴(yán)密，你又怎么能逃走的？”
    楚留香道：“他們一退，我立刻就走了。
    因為我知道經(jīng)過那次事后，他們巡邏得一定更嚴(yán)密，但退的時候，總難免有點亂，我若不能把握住那機(jī)會，以后只怕就再也休想走得了?！?br/>     “永遠(yuǎn)不放過任何機(jī)會。”
    這正是楚留香一生中奉行不渝的座右銘。
    黑暗中，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走了進(jìn)來。
    一個人的腳步聲較重，另一人的腳步聲卻輕得如鬼魂，胡鐵花若非耳朵貼在地上，根本就聽不見。
    除了楚留香，還有誰的腳步聲會這么輕？
    胡鐵花心里只存下最后一線希望，試探著道：“老臭蟲？”
    來的這人立刻道：“小胡？”M.
    胡鐵花整個人都涼了，連最后一線希望都完結(jié)，恨恨道：“你他媽的怎么也來了？
    你本事不是一向都很大么？”
    楚留香什么都沒說，已走到他身旁。
    胡鐵花愕然道：“你是自己走進(jìn)來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當(dāng)然是自己走進(jìn)來的，我又不是魚。”
    他已解開了網(wǎng)，拍開了胡鐵花的穴道。
    胡鐵花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是魚，死魚，你的本事的確比我大得多?！?br/>     這時張三的穴道也被解開了，道：“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楚留香道：“多虧我這位朋友帶我來的。”
    張三愕然道：“朋友？
    誰？”
    楚留香道：“她叫東三娘……我相信你們以后一定也會變成朋友。”
    胡鐵花笑道：“當(dāng)然，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可惜我們現(xiàn)在瞧不見她?！?br/>     他笑著又道：“東三娘，你好嗎？
    我叫胡鐵花，還有個叫張三。”
    東三娘道：“好……”她的聲音似乎在顫抖著，這也許是因為她從未有過朋友——?從來沒有人將她當(dāng)作朋友。
    楚留香道：“金姑娘呢？”
    張三搶著道：“不知道……小胡也許知道，但卻不肯說。”
    楚留香道：“為什么？”
    張三道：“鬼才知道他為了什么！”
    胡鐵花沉默了很久，才咬著牙道：“我們用不著找她了！”
    楚留香吃驚道：“難道她已經(jīng)……”胡鐵花道：“她根本就沒有跳下滑車。”
    張三失聲道：“真的？”
    胡鐵花道：“我一直站在她旁邊的，數(shù)到五十的時候，我就趕緊往下跳，但她卻還是留在滑車上，絕對錯不了?！?br/>     張三訝然道：“她為什么不跳？”
    胡鐵花恨恨道：“她根本就是蝙蝠島上的老朋友了，為什么要跟我們在一起？
    這滑車說不定就是她串通好的圈套?！?br/>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已冤枉了她兩次，千萬不能再有第三次了?！?br/>     胡鐵花道：“你說我冤枉她？”
    楚留香道：“嗯?！?br/>     胡鐵花道：“那么，你說她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跳？
    難道她連五十都不會數(shù)？”
    楚留香嘆道：“她這么樣做，是為了我們，更為了你?！?br/>     胡鐵花幾乎又要叫了起來，道：“為了我？
    為了要叫我往網(wǎng)里跳？”
    楚留香道：“她絕不知道下面有陷阱?！?br/>     胡鐵花道：“那么她就該跳?！?br/>     楚留香道：“但她若也跳下來，滑車豈非就是空的了？”
    胡鐵花道：“空的又怎樣？”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若是看到一輛空滑車無緣無故地滑下去，一定就會知道有人溜進(jìn)來了，一定就會特別警戒，所以金姑娘才會故意留在滑車上，寧可犧牲她自己，來成全我們?！?br/>     東三娘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幽幽地道：“你好像總是會先替別人去著想，而且還總是想得這么周到……”張三笑道：“所以有很多人都認(rèn)為他比別人都可愛得多?！?br/>     胡鐵花也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她既然要這么樣做，為什么不先告訴我？”
    楚留香道：“她若先告訴了你，你還會讓她這樣做么？”
    胡鐵花跺了跺腳，喃喃道：“看來我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大混蛋?！?br/>     楚留香道：“這里還有位朋友是誰？”
    張三道：“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誰的?！?br/>     楚留香淡淡道：“莫非是勾兄？”
    張三也怔住了，苦笑道：“看來你真有點像是個活神仙了，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楚留香當(dāng)然知道。
    他早已算準(zhǔn)了像勾子長這種人，必定會有這樣的下場！
    楚留香道：“勾兄是否傷得很重？”
    勾子長呻吟著，道：“香帥用不著管我，這本就是我的報應(yīng)，你……你們走吧，那蝙蝠公子就在最上面一層，此刻也許正在大宴賓客?！?br/>     突聽一人冷冷道：“他們不走，他們也要留在這里陪你！陪你死！”
    聲音竟是從門外發(fā)出來的，誰也無法形容有多可怕、多難聽，那簡直就像是夜半墳間鬼哭。
    這句話未說完，胡鐵花已沖過去。
    胡鐵花剛沖過去，門已關(guān)起。
    石門。
    幾乎有四五尺厚。
    石壁更厚。
    只要石門從外面鎖起，這地方就變成了一座墳?zāi)埂?br/>     楚留香他們竟已被活埋在這墳?zāi)估铮?br/>     胡鐵花嗄聲道：“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楚留香道：“外面本來鎖住了，我扭開了鎖?！?br/>     胡鐵花道：“你進(jìn)來時有沒有關(guān)門？”
    楚留香道：“當(dāng)然關(guān)了門，我怎會讓人發(fā)現(xiàn)門是開著的？”
    胡鐵花道：“有沒有人知道你們進(jìn)來？”
    楚留香嘆道：“外面并沒有守衛(wèi)的人，也許就因為他們知道絕沒有人能從這石牢里逃出去?！?br/>     胡鐵花悚然道：“既然如此，方才那人是從哪里來的？”
    楚留香說不出話來了。
    張三道：“也許……那人一直跟在你們身后?！?br/>     楚留香嘆道：“也許……”胡鐵花終于忍不住叫了起來，說道：“有人跟在你身后，你居然一點也不知道，難道那人是個鬼魂不成？”
    張三道：“你叫什么？
    這種地方本就可能有鬼的，你再叫，小心鬼來找你?！?br/>     胡鐵花咬著牙道：“我自己也就要變成鬼了，還怕什么鬼？”
    張三道：“誰手上有火折子？”
    胡鐵花恨恨道：“誰會有火折子？
    你莫忘記，我們是從海里被人撈起來的。”
    勾子長忽然道：“我有……我在襪筒里藏了個火折子?！?br/>     張三大喜道：“還沒有被搜出來？”
    勾子長道：“這火折子是京城‘霹靂堂’特別為皇宮大內(nèi)做的，特別小巧，而且不怕水?！?br/>     張三道：“不錯，我也聽說過，據(jù)說這小小的一個火折子，就價值千金，很少有人能買得起?！?br/>     胡鐵花道：“我找到了，火折子就在這……”他話未說完，東三娘忽然大聲道：“不行，這里絕不能點火?！?br/>     胡鐵花道：“不能點火，是怕被人發(fā)覺，現(xiàn)在我們反正已被人關(guān)起來了，還怕什么？”
    他笑了笑，又道：“何況，我也想看看你，只要是老臭蟲的朋友，我都想……”東三娘嘶聲道：“不行，求求你，千萬不能點火，千萬不能?！?br/>     她聲音里竟充滿了驚懼恐怖之意。
    她連死都不怕，為什么怕火光？
    楚留香忽然想起她還是赤裸著的，悄悄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東三娘身子在發(fā)抖，道：“求求你，不要讓他們點火，我……我怕?！?br/>     但這時火已亮起。
    火光一亮起，每個人都似已被嚇呆了。
    在這已接近永恒的黑暗中，縱然是一點火光，也足以令人狂喜。
    但現(xiàn)在每個人臉上卻都充滿了驚奇、詫異、恐懼和悲痛之意。
    這是為了什么？
    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瞧著東三娘。
    雖然楚留香已經(jīng)為她披起了一件衣裳，但還是掩不住她那柔和而別致的曲線，那修長而美麗的腿。
    在燈光下看來，她的皮膚更宛如白玉。
    她臉色是蒼白的，因為終年都見不到陽光，但這種蒼白的臉色，看來卻更楚楚動人。
    她的鼻子挺直而秀氣。
    她的嘴唇雖很薄，卻很有韻致，不說話的時候也帶著動人的表情。
    她果然是個美人。
    無論任何人見到她，都只會覺得可愛，又怎會覺得可怕呢？
    那只因她的眼睛。
    她沒有眼睛，根本就沒有眼睛！
    她的眼簾似已被某種奇異的魔法縫起，變成了一片平滑的皮膚。
    變成了一片空白，絕望的空白！
    她若是個很平凡、很丑陋的人，縱然沒有眼睛，別人也不會覺得如此可怕。
    但她的美卻使得這一片空白變得說不出的凄迷、詭秘，令人自心里發(fā)出一種說不出的恐怖之意。
    胡鐵花的手已在發(fā)抖，甚至連火折子都拿不穩(wěn)了。
    楚留香這才明白她為什么怕光亮，這才明白她為什么寧愿死在這里。
    因為她本就無法再有光明！
    沒有人能說得出一個字，每個人的喉頭都似已被塞住。
    東三娘顫聲道：“你……你們?yōu)槭裁床徽f話？
    是不是火已點著？”
    楚留香柔聲道：“還沒有……”他的心雖在顫抖，卻盡量使自己的語聲平靜。
    他不忍再傷害她。
    胡鐵花突然大聲叫道：“這見鬼的火折子，簡直就像塊木頭，若有人能扇得出火來，我寧愿把它吃下去?！?br/>     張三立刻也接著道：“這種火折子居然也要賣幾百兩銀子一個，簡直是騙死人不賠命。”
    勾子長也道：“看來我像是上了當(dāng)了，好在我的銀子是偷來的，反正來得容易，去得快些也沒什么關(guān)系?！?br/>     張三道：“這叫作——黑吃黑?！?br/>     楚留香瞧著他們，心里充滿了感激。
    人心畢竟還是善良的。
    人間畢竟還有溫暖。
    東三娘這才長長吐出口氣，說道：“好在沒有火也沒關(guān)系，我知道這地方根本沒有別的通路，就算有火，也照不出什么來。”
    她表情看來更溫柔，嘴角竟似已露出了一絲甜蜜的笑意。
    她雖然明知這里是死路，可是她并不怕。
    她本就不怕死。
    她怕的只是被楚留香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
    楚留香只覺一陣熱血上涌，忍不住緊緊擁抱起她，柔聲說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沒有火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東三娘伏在他胸膛上，輕輕地摸著他臉，緩緩道：“我只恨一件事……我只恨看不到你。”
    楚留香努力控制著自己，道：“以后你總有機(jī)會能看到的?！?br/>     東三娘道：“以后？
    ……”楚留香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很愉快，說道：“以后當(dāng)然會有機(jī)會，你以為我們真的會被困死在這里么？
    絕不會的?！?br/>     東三娘道：“可是我……”楚留香笑道：“你不想跟我走也不行，我一定要帶著你一齊走，讓你看看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東三娘的臉已因痛苦而抽搐。
    她的手緊握，指甲已嵌入肉里。
    她顯然也在努力控制著自己，使自己聲音聽來愉快些。
    “我相信你……我一定會跟你走的，我一定要看看你。”
    她甚至連眼上的那一片空白都在顫抖。
    若是有淚能流，此刻她眼淚必已如涌泉般流在楚留香胸膛上。
    別的人又何嘗不想流淚？
    想到她這種甜蜜的聲音，再看到她面上如此痛苦的表情，縱然是心如鐵石，只怕也忍不住要流淚的。
    胡鐵花突然笑了。
    他用盡所有的力量，才能笑出來，道：“你不看他也許還會好些，若是真看到他，一定會很失望?！?br/>     東三娘道：“為……為什么？”
    胡鐵花笑道：“老實告訴你，他不但是個大麻子，而且是個丑八怪。”
    東三娘卻搖著頭，道：“你們騙不了我，我知道……像他這么好心的人，老天一定不會虧待他的，他絕不會丑。
    何況……”她語聲輕得仿佛在夢中，接著又道：“就算他的臉很丑，還是沒別人能比得上他好看，因為我們看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心?！?br/>     胡鐵花終于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他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就算這里真的是地獄，我也情愿去，因為這里令人流淚的溫情，已足可補償在地獄中所受到的任何苦難。
    “霹靂堂”的火折子，并不是騙人的。
    火光仍然很亮，而且顯然還可以繼續(xù)很久。
    大家本都在瞧著楚留香和東三娘，誰也沒有注意到別的。
    直到這時，張三才發(fā)現(xiàn)石牢中竟還有個人。
    這人赫然竟是英萬里！
    張三險些就要叫了出來，但他立刻忍住，他絕不能讓東三娘疑心這里已有火光……若沒有火光，他怎能看到別人？
    他心念一轉(zhuǎn)，喃喃道：“不知道這里還有沒有別的人？
    說不定我們還有朋友在這里。”
    胡鐵花立刻也明白他的意思了，立刻接著道：“朋友總是愈多愈好。”
    張三道：“小胡，我們分頭摸索著找找好不好？”
    胡鐵花道：“好，我往右面找?！?br/>     他們故意地慢慢走，走到英萬里那里。
    英萬里蜷伏在角落中，閉著眼睛，眼角似也有些淚痕。
    剛才發(fā)生的事，他顯然也看到了，只可惜他不能開口。
    他的嘴已被塞住。
    張三故意“哎喲”了一聲，道：“這里果然還有個人，不知道是誰？”
    胡鐵花道：“我摸摸看……咦，這人的耳朵仿佛是‘白衣神耳’，莫非是英老先生？”
    張三已掏出了塞在英萬里嘴里的東西。
    他立刻忍不住要嘔吐。
    塞在英萬里嘴里的，竟是一只手！
    一只血淋淋的手。
    再看英萬里自己的右手，竟已被齊腕砍斷！
    那蝙蝠公子果然不是人，人怎么做得出如此殘酷、如此可怕的事？
    英萬里的嘴角已被脹裂，穴道一解開，就開始不停地嘔吐，卻嘔不出任何東西來——?的腸胃似也被掏空了！
    胡鐵花咬著牙，只恨不得能去咬那蝙蝠公子一口！
    咬他的手！
    張三扶起了英萬里，輕輕托著他后心，也咬著牙，說道：“英先生，英老前輩，是我們，我們都在這里?！?br/>     悲憤中，他已忘記了這并不是一句安慰的話——?他們都在這里，那就表示一切都已絕望。
    英萬里的嘔吐已停止，干涸了的血漬還凝結(jié)在他嘴角上。
    他喘息了很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我早就知道你們都會來的?！?br/>     胡鐵花道：“為什么？”
    英萬里道：“人家早就準(zhǔn)備好來對付我們了。
    從一開始，我們的一舉一動別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br/>     胡鐵花道：“誰知道得清清楚楚？
    蝙蝠公子？”
    英萬里道：“不錯，他不但知道我們要來，而且也知道我們在什么時候來。”
    胡鐵花道：“他怎么會知道的？”
    英萬里道：“當(dāng)然是有人告訴他的，這人對我們每件事都了如指掌?！?br/>     張三忍不住瞪了勾子長一眼。
    勾子長立刻道：“我沒有說——?用不著我說，他們已知道了，而且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張三雖然明知道在這種時候，他絕不會再說謊，卻還是忍不住道：“若不是你說的，是誰說的？
    我們的行動還有誰知道？”
    勾子長道：“我不知道是誰……我只知道這些人中必還有個內(nèi)奸?！?br/>     他嘆息了一聲，接著道：“我也知道我說的話你們絕不會相信，但我卻還是不能不說?！?br/>     楚留香突然道：“我相信你?！?br/>     張三道：“你相信他？
    為什么？”
    楚留香道：“殺死白獵的絕不是他，他也絕不會知道藍(lán)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br/>     張三道：“你認(rèn)為殺死白獵的和定計害死枯梅大師的是同一個人？”
    楚留香道：“不錯，也就是那人出賣了我們?！?br/>     張三道：“你不知道他是誰？”
    楚留香嘆道：“現(xiàn)在我還猜不出，縱然猜到了一點，也不能確定?！?br/>     張三道：“你姑且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楚留香道：“沒有確定的事，我從不說！”
    寧可自己上當(dāng)一萬次，也不愿冤枉一個清白的人。
    這就是楚留香的原則。
    張三自然也知他無論做什么事都是絕對遵守原則的，只有苦笑道：“等你能確定的時候，也許我們都已聽不到了?！?br/>     英萬里道：“知道我們行動的人并不多，除了在這里的三個人外，就只有那位高姑娘、華姑娘和金姑娘，難道是她們?nèi)酥械囊粋€？”
    胡鐵花立刻道：“絕不是高亞男，她絕不會出賣我的?！?br/>     張三道：“難道華姑娘會害自己的師父？”
    胡鐵花道：“當(dāng)然也不會?！?br/>     張三淡淡道：“如此說來，有嫌疑的只剩下一位金姑娘了。”
    胡鐵花怔了怔，道：“也不是她?！?br/>     張三冷笑道：“既然不是她們，難道是你么？”
    胡鐵花說不出話來了。
    楚留香沉吟著，道：“丁楓既然也不知道藍(lán)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知道這件事的人更少——?先生，難道你也是一到了這里，就遇到了不測？”
    英萬里苦笑道：“我根本還沒有到這里，一上岸，就遭了毒手?！?br/>     楚留香道：“既然還在海岸上，你想必還能分辨出那人的身形?！?br/>     英萬里道：“不錯，那時雖也沒有星月燈火，但至少總比這地方亮些?！?br/>     楚留香道：“你看出那人是誰了么？”
    英萬里道：“我只看出那人穿著件黑袍，用黑巾蒙著臉，武功之高，簡直不可思議！我根本連抵抗之力都沒有。”
    楚留香皺眉道：“這人會是誰呢？”
    胡鐵花搶著道：“除了蝙蝠公子還有誰？”
    他自信這次的判斷總不會錯了，誰知道英萬里卻搖了搖頭，道：“那人絕不是蝙蝠公子！”
    胡鐵花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英萬里道：“他是個女人！我雖然看不清她，卻聽到她說話的聲音。”
    胡鐵花愕然道：“女人？
    ……難道就是昨夜以繩橋迎賓的那女人？”
    英萬里道：“也不是，她武功雖也不弱，卻也比不上這女人十成中的一成。”
    胡鐵花動容道：“武功如此高的女人并不多呀?！?br/>     英萬里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道：“她也就是方才在門口說了句話的那個人?！?br/>     胡鐵花皺眉道：“方才說話的也是個女人么？
    女人說話的聲音怎會那么難聽？”
    英萬里道：“她本來說話絕不是那種聲音。”
    胡鐵花道：“她本來說話是什么聲音？
    你聽出來了沒有？”
    英萬里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特，臉上的肌肉似已因某種說不出的恐懼而僵硬，過了很久，才長嘆道：“我老了，耳朵也不靈了，哪里還能聽得出來！”
    他竟連說話的聲音都已有些發(fā)抖。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你是真的聽不出？
    還是不肯說？”
    英萬里的嘴唇也在發(fā)抖，道：“我……我……”楚留香忽然道：“此事關(guān)系如此重大，英老先生若是聽出了，又怎會不肯說？”
    胡鐵花撇了撇嘴，道：“無論如何，她至少總不會是高亞男、華真真和金靈芝。
    她們?nèi)齻€人的武功加起來也沒有那么高?！?br/>     楚留香嘆道：“不錯，現(xiàn)在我才知道她想必一直都跟在我后面的，我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就憑這份輕功，至少也得下三十年以上的苦工夫?！?br/>     張三皺眉道：“如此說來，她豈非已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了？”
    胡鐵花道：“江湖中武功高的老太婆倒也有幾個，但無論哪一個都絕不會做蝙蝠公子的走狗，更不會知道我們的行動……”剛說到這里，他手里的火折子突然熄滅。
    火折子是英萬里吹熄的，就在這同一剎那間，楚留香已一個箭步躥到門口。
    只有他們兩人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門果然開了一線。
    這機(jī)會楚留香自然絕不會錯過！
    他剛想沖過去，門外已有個人撞了進(jìn)來，撞到他身上！
    接著，“砰”的一聲，門又闔起。
    楚留香出手如電，已扣住了這人的腕脈。
    他手指接觸到的是柔軟光滑的皮膚，鼻子里嗅到的是溫馨而甜美的香氣。
    又是個女人。
    楚留香失聲道：“是金姑娘么？”
    這人的牙齒還在打著戰(zhàn)，顯然剛經(jīng)過極危險、極可怕的事。
    但現(xiàn)在她卻笑了，帶著笑道：“你拉住我的手干什么？
    你不怕小胡吃醋？”
    楚留香和胡鐵花幾乎在同時叫了出來。
    “高亞男，是你！”
    火折子又亮了。
    高亞男的臉色蒼白，頭發(fā)凌亂，衣襟上帶著血漬，嘴唇也被打破了一塊，誰都看得出她一定已吃了不少苦頭。
    胡鐵花沖了過來，失聲道：“你怎么也來了？”
    高亞男笑道：“知道你們在這里，我怎么會不來？”
    她雖然在笑，笑得卻很悲慘，眼眶也紅了。
    胡鐵花拉起她的手，道：“是誰欺負(fù)了你？
    是不是那些王八蛋？”
    高亞男闔起了眼簾，淚已流下。
    胡鐵花恨恨道：“他們?yōu)槭裁匆@樣對你？
    你不是他們請來的客人么？”
    高亞男道：“他們現(xiàn)在已知道我是誰了……也許早就知道我是誰了?！?br/>     胡鐵花咬著牙道：“英先生說得不錯，這些人里果然有內(nèi)奸?！?br/>     楚留香道：“可是……華姑娘呢？”
    高亞男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用不著想她了，她絕不會到這里來?！?br/>     楚留香道：“為什么？”
    高亞男張開眼，眼淚已被怒火燒干，恨恨道：“我現(xiàn)在才知道，出賣我們的人就是她！”
    這句話說出，每個人都怔住了！
    高亞男道：“將‘清風(fēng)十三式’的秘本盜出來的人就是她！師父想必早就在懷疑她了，所以這次才故意將她帶出來，想不到……想不到……”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又放聲痛哭起來。
    張三跺了跺腳，道：“不錯，她當(dāng)然知道藍(lán)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當(dāng)然知道我們的行動，當(dāng)然也會摘心手。
    想不到我們竟全都被這小丫頭賣了。”
    胡鐵花恨恨道：“白獵想必在無意間看出了她的秘密，所以她就索性將白獵也一齊殺了——?時我就已有些懷疑她?！?br/>     張三冷笑道：“那時我好像沒聽說你在懷疑她，只聽你說她又溫柔、又善良，而且，一見血就會暈過去，絕不會做這種事的?！?br/>     胡鐵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嘆道：“老實說，這丫頭實在裝得太像了，真他媽的該去唱戲才對。”
    高亞男抽泣著道：“家?guī)熍R死的時候，的確留下過遺言，要我對她提防著些。
    但那時連我也不相信，所以也沒有對你們說出來?！?br/>     張三道：“她想必已知道令師在懷疑她了，所以才會提前下那毒手?！?br/>     高亞男道：“但家?guī)熞幌虼槐。矣衷趺聪氲玫剿龝万饙u有勾結(jié)呢？”
    胡鐵花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她的武功怎會有那么高，能隨隨便便就殺了白獵？”
    高亞男咬著牙，道：“白獵又算得了什么？
    連你們只怕都不是她對手?！?br/>     張三失聲道：“那小丫頭好像一口氣都能吹得倒似的，又怎會有這么大的本事？”
    高亞男嘆道：“你們?nèi)纪艘患隆！?br/>     張三道：“什么事？”
    高亞男道：“你們?nèi)怂杖A?！?br/>     胡鐵花道：“姓華又怎樣？
    難道……”說到這里，他忽然叫了起來，道：“她莫非是昔年‘辣手仙子’華瓊鳳的后人？”
    高亞男道：“一點也不錯。
    華祖師爺修成正果后，就將她早年降魔時練的幾種武功心法全都交給了她的兄弟。
    因為這些武功全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血結(jié)晶，她實在舍不得將之毀于一旦?！?br/>     胡鐵花道：“摘心手的功夫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高亞男道：“但摘心手卻還不是其中最厲害的功夫。
    她老人家也覺得這些武功太過毒辣，所以再三告誡她的兄弟，只能保存，不可輕易去練?！?br/>     胡鐵花道：“這幾種武功的確已失傳了很久，有的我連聽都沒聽說過?！?br/>     高亞男道：“但華真真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將這幾種武功偷偷練會了，然后才到華山來找家?guī)煛！?br/>     胡鐵花道：“她以前并不是華山門下？”
    高亞男道：“她投入本門，只不過是近幾年來的事。
    師父聽說她是華太祖師的后輩，自然對她另眼相看，所以才傳給她‘清風(fēng)十三式’?！?br/>     胡鐵花沉吟著，道：“也許她就是為了要學(xué)‘清風(fēng)十三式’，所以才到華山去的！”
    高亞男道：“想必正是如此。
    因為那幾種武功雖然厲害，但‘清風(fēng)十三式’卻正是它們的克星?！?br/>     胡鐵花嘆道：“她想必在未入華山門之前，就已和蝙蝠島有了勾結(jié)?！?br/>     高亞男黯然道：“家?guī)煋裢揭幌蜃顕?yán)，就為了她是華太祖師的后人，所以竟未調(diào)查她的來歷，否則也就不會有今天這種事發(fā)生了。”
    張三道：“如此說來，昨夜英老先生遇著的人，想必也就是她。”
    英萬里遲疑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遲疑著，不敢說出來，也不敢向楚留香那邊瞧一眼。
    他似乎做了什么虧心的事，不敢面對楚留香。
    楚留香卻一直保持著沉默，什么話也沒說。
    勾子長忽然嘆了口氣，道：“現(xiàn)在我們總算將每件事都弄明白了，只可惜已太遲了些。”
    胡鐵花道：“我卻還有件事不明白?！?br/>     勾子長道：“什么事？”
    胡鐵花道：“你那黑箱子里本來裝的究竟是什么？
    總不會是火藥吧？”
    勾子長道：“火藥是丁楓后來做的圈套，箱子里本來什么都沒有！”
    胡鐵花道：“什么都沒有怎會那么重？”
    勾子長道：“誰說那箱子重？”
    胡鐵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來就算是親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靠?！?br/>     楚留香淡淡道：“不錯，有時連眼睛都靠不住，又何況是耳朵？”
    英萬里忽然撲了過來，抓住勾子長，厲聲道：“箱子既然是空的，贓物在哪里？”
    勾子長盯著他，良久，才嘆了口氣，緩緩道：“我現(xiàn)在還不想死?！?br/>     英萬里道：“誰都不想死。”
    勾子長道：“但我若說出贓物在哪里，我就活不長了?！?br/>     英萬里還想再問。
    但就在這時，突聽一人冷冷道：“你們都很聰明，只可惜無論如何都已活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