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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8 章 第 158 章

    天光大亮。</br>  季聽猛地睜開眼睛,盯著床幔看了許久才回神。她試圖在腦海中召喚讀者怨念,但許久都沒有反應,當她快要放棄時,腦海中出現一行模糊不清的字:怨念能量不足,進入休眠狀態。</br>  季聽:“……”</br>  貼身伺候的宮女看到她醒了,忙迎上前來:“娘娘,督主昨夜離開時讓奴婢告知您,今日若是醒了,便去太和殿找他。”</br>  “……哦,知道了。”季聽腦子里亂糟糟的,聽到申屠川要找她后,更加心不在焉。</br>  之前的記憶在一夜之間回來,她的內里已經不再是十七歲懵懂天真的小朋友,原先一直不懂的、不明白的,慢慢在腦海中浮現,然后一條一條的捋清楚。</br>  結合申屠川昨日對自己說過的話,她已經確定這個世界的他有一些之前的記憶,但是記憶不完整,所以他才覺得自己來到他身邊的原因是勾魂索命。再由此往前推,十歲那年初遇落水,恐怕也不是意外……甚至這次入宮,也是他特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磋磨她,卻不曾想還是如之前一樣和她產生了感情。</br>  季聽越想越心驚,只覺得頭大如斗。這些記憶還不如不出現,這樣時間久了,他的胎記自然會在二人的相處過程中消散,完成任務也是或早或晚的事情,哪像現在,突然被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不說,自己還成了他眼中,那個‘別有用心的女人’。</br>  ……仔細想想,似乎是在看了他的胎記之后,記憶才被觸發,所以這一切還都是她自找的。</br>  她哀嚎一聲倒在床上,旁邊的宮女嚇了一跳:“娘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嗎?!”</br>  季聽頓了一下,半晌小聲道:“確實不舒服,你去轉告督主,就說我今日想歇息,就不去尋他了。”</br>  “是。”宮女欠了欠身就要離開。</br>  季聽急忙叫住她:“他若是要來看我,你就說我已經歇下了,叫他忙自己的事就好。”她腦子里還沒想到接下來該如何,暫時還不宜見他。</br>  “是。”宮女沒有多想,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徑直往太和殿去了。</br>  太和殿內,申屠川已經等了許久,正打算去鳳棲宮找人時,便看到了季聽的宮女,當即蹙起眉頭:“娘娘有事?”</br>  “回督主的話,娘娘今日身子不適,不能來太和殿了,特意著奴婢來知會督主一聲。”宮女畢恭畢敬道。</br>  申屠川目露擔憂,抬腳便要離開,宮女急忙道:“督主大人,娘娘說要您忙自己的事便好,她今日只是歇歇。”</br>  申屠川腳下一頓:“知道了,你回去照顧好她,若有什么不適,立刻來告訴我。”</br>  “是。”</br>  宮女帶完話,便回鳳棲宮復命了,季聽聽到申屠川關心的話語,心中淡淡的惆悵。這個世界的他只喜歡十七歲懵懂無知的她,顯然自己已經不再具備這個條件,也不知他會有什么反應。</br>  想到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孤魂,以及他看向自己時時常隱藏得很好的瘋狂,季聽只覺得后脖頸發涼。</br>  一整日渾渾噩噩的過去,臨到晚上時,季聽正坐在外間用膳,聽到申屠川來了的消息后,當即放下碗筷扭頭往里間跑,鞋子一脫便用被子將自己裹成蟬蛹,假裝已經睡著了。</br>  這番動作做得依然行云流水,一旁伺候的嬤嬤都驚呆了,直到申屠川走進來,她才忙掩飾住自己的驚愕。</br>  “娘娘呢?”申屠川問。</br>  嬤嬤咳了一聲,低眉順眼的回答:“娘娘身子不適,這會兒子剛睡下。”</br>  申屠川的目光轉到了桌子上,一桌子菜都還沒怎么動過,碗里還有小半碗米飯,筷子更是隨意的丟在桌子上,有一根都快要掉地上了。</br>  察覺到他的目光,嬤嬤汗顏:“那、那個,這些是娘娘吃不下賞給奴才們的,奴婢伺候娘娘睡下后,便坐下吃了些,聽聞督主大人來了才匆匆起來的。”</br>  申屠川對季聽賞給什么人什么東西不感興趣,聞言也沒什么反應,只是徑直朝里間走去,嬤嬤急忙動了一下,試圖要攔住他,結果懾于他的威嚴,只往前一小步便停下了,眼睜睜的看著他往屋里去。</br>  申屠川到里間后,便看到床上一個圓圓的蟬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坐在桌邊小口的抿著。</br>  被子里的季聽聽著外頭的動靜,腦門上出了一堆汗,一半是在被子里熱的,一半是被申屠川嚇的。見申屠川遲遲不走,她心中叫苦不迭,只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br>  就在她快堅持不住時,突然聽到椅子摩擦地面的輕微響動,她知道這是申屠川站起來了,當即松了口氣,準備等他一離開就鉆出來。只是她左等右等,卻遲遲等不到這一聲響動之后的動靜,于是心里愈發著急起來。</br>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伸頭瞄一眼時,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傳出他的聲音:“前幾日你睡下時,并沒有像這樣裹成一團。”</br>  季聽心中一緊,急忙閉上眼睛裝死。</br>  申屠川看著一動不動的她,唇角浮起點點笑意,終究是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把蠶蛹給剝開了,看到她腦門上的汗,嘆息一聲用錦帕幫她擦拭,一邊擦一邊輕聲問:“今日不愿見我,可是因為我做錯了什么?”</br>  季聽一頓,知道再裝下去也沒用了,不由得訕訕睜開眼睛,故作無辜的看著他:“你才沒有錯,我只是……只是今日太累了,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著,所以才不愿見你。”</br>  “我又不打擾你躺著,為何不愿見我?”申屠川疑惑。</br>  季聽勉強笑笑,打起精神道:“你在我身邊便是一種打擾,只要你在,我的心便總是撲通撲通的,人也跟著緊張,哪能好好休息。”</br>  “這么說,一切都怪我了?”她時而害羞,時而又膽大得不像小姑娘,總是撩撥得他心神搖晃,恨不得將命都給她。</br>  季聽嘴唇發干:“是呀,都怪你,所以你還是趕緊走吧,別打擾我休息。”</br>  “如此,那我必須走了?”申屠川挑眉。</br>  季聽不說話了,只是在蟬蛹中眼巴巴的看著他。申屠川越看她越覺得喜歡,終于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季聽往后縮了縮,嘴里嘟囔一句:“都是汗……”</br>  “我喜歡的。”申屠川眼含笑意。</br>  季聽定定的和他對視,心里突然堅定下來,她要把恢復記憶的事隱瞞下去。她想完成任務,與他在現實世界相聚,再不必擔心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分離,她也想這個世界的他,眼中始終有這樣的笑,有對生活的點點期盼。</br>  為了這些,她必須隱瞞下去,反正只要她有心偽裝,誰也看不出她恢復記憶了。</br>  申屠川見她發呆,以為她真的累了,幫她重新蓋好被子后輕聲道:“你歇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本來想今日親自教導她登基大典時的儀式,看來要推到明日了。</br>  “……嗯。”季聽輕輕應了一聲,將半截臉都埋進被窩。</br>  申屠川又看了看她,這才轉身離開,他的背影一從拐角處消失,季聽便卸下了偽裝,坐起來皺著眉頭思索以后的事情。</br>  申屠川離開后,剛走到鳳棲宮的大門前,便無意間碰觸到懷里的東西,掏出來后看了半晌,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他今日特意將這東西帶來,便是想著親自給她討她歡心,卻不曾想一看到她就失了魂魄一般,什么都忘了。</br>  若是今日不給,那就得明日了,可前段時間忙于朝務,已經推遲了許多天,他一刻也不想等下去。沒有多想,他直接拿著東西回去了,嬤嬤看到他走而復返,忙要對他行禮,被他比了一個‘噓’給制止了。</br>  嬤嬤忙閉上嘴,看著申屠川神色輕松的往里間走,感慨她家主子的能耐不是一般的大,竟然將這位都收拾得服服帖帖。</br>  在眾人眼中已被收拾的申屠川,緊緊握著手中的東西往屋里走,剛到門口便看到床上坐著的季聽,看到她的一剎那停下了腳步。他頓了一下,轉身離開了。</br>  不知道申屠川回來過的季聽,發了許久的呆后總算理清了思路,心下也稍微安定了些。為了驗證自己的演技,她想了想叫人去和申屠川說了一聲,當日晚上將季夫人接了過來。</br>  “許久沒來宮里,這里似乎冷清了不少。”季夫人有些局促。</br>  季聽笑瞇瞇的拉著她的手:“其他嬪妃都被送走了,新帝又沒到選妃的歲數,后宮就我一個主子,自然冷清。”</br>  季夫人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泛紅:“你這樣愛熱鬧,不會寂寞嗎?”</br>  “那些人即便在宮里,我也不喜歡與她們來往,她們走了反而清凈,如今整個后宮的人都陪著我一個,怎么會寂寞呢。”季聽安撫道。</br>  季夫人連連點頭,母女倆又說了會兒體己的話,季聽突然問:“娘,你有沒有發現,我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呀?”要說這個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必然是生她養她的母親,若她也沒看出自己的破綻,那就不用擔心申屠川了。</br>  季夫人被問得愣了一下,盯著她仔細打量起來,季聽緊張的看著她,片刻之后聽到她說:“是不一樣了。”</br>  “哪、哪里不一樣?”季聽心都懸起來了。</br>  季夫人笑了:“似乎長開了些,比以前更好看了。”</br>  “娘,”知道她在打趣自己,季聽放松的同時有些哭笑不得,“我沒跟你開玩笑,你真沒發現我有什么不同了嗎?”</br>  季夫人靜了片刻,眼底透出些心疼:“多少還是有一點的,你未進宮前,遠沒有此刻的穩重,雖然一直知道你在宮里過得極好,馬上也要位至太后了,日后是無上的尊榮,可我季家的小閨女,到底是沒有以前快樂了。”</br>  季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些,一時間動容起來,抓住她的手保證:“娘,我在宮里真的挺好的,我喜歡這里的生活。”</br>  “你別騙我,這里真有那么好嗎?”季夫人眼眶濕潤。</br>  季聽頓了一下,笑了起來:“好,這里有我喜歡的一切,如今要做太后了,便更喜歡了,以后我想出宮便出宮,想接您來陪我便接您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豈不快意?”</br>  “那也不可太過肆意妄為,”季夫人忙叮囑她,說完想了想,“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做了太后,世上能管你的也就皇上了,然而他是小輩,一般也管不到你頭上。”</br>  “不就是,所以啊娘,你就別總擔心我了,日后我跟皇上討塊腰牌,想來看我便隨時進宮就是。”季聽安慰道。</br>  季夫人心情這才好起來,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便直接一起歇下了,翌日晌午才分開。</br>  送走季夫人后,季聽的心安定了下來,總算主動問起申屠川的去向了。宮女溫聲答道:“聽李公公說,督主大人正在政和殿同皇上商議登基的事,這會兒子應該快結束了。”</br>  “那剛好可以一起用午膳,”季聽來了精神,“幫我更衣吧,我去找他們。”</br>  “是。”宮女歡喜的為她選衣裳。</br>  如今先帝下葬,雖說還應舉國共殤三年,可如今新帝登基,正是大喜的日子,誰也不會真的整日著素服添晦氣,所以宮中這幾日已經漸漸將素白衣裳都收起來了。只是雖然不用著素服,也不好太華麗。</br>  宮女在一眾顏色不算太艷麗的衣裙里,挑了件季聽從未穿過的深紅石榴裙。這個顏色頗為老氣內斂,季聽又適合明艷的顏色,所以自打內務府送來后,便沒有納入過選擇,如今季聽已是太后,又是先帝發喪之后不久,穿這件再合適不過了。</br>  宮女這般打算,便將衣裙呈上了,季聽掃了一眼,頗為驚奇的‘咦’了一聲,似乎驚訝今日的風格,但到底沒說什么,只是如往常一樣,好脾氣的將衣裳換上了。</br>  等換好之后,宮女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季聽看著從未試過的風格,一時有點不放心:“會不會太顯老了?我可不想那么顯老。”她現在裝嫩還來不及呢,怎么能刻意把年齡感提上去。</br>  “不老不老,簡直太漂亮了,娘娘您是仙女下凡嗎?”宮女真心實意的夸獎。內斂的衣裳穿在季聽身上,絲毫不顯古板,反而襯得她膚色更加白皙,簡直像瓷器一般,還為她平添一抹成熟女人的韻味。</br>  宮女原本覺得,娘娘性子歡脫,定然更適合明艷輕松的打扮,可如今一看,卻覺得她更加適合這種成熟的感覺。</br>  季聽看著宮女眼中的驚艷,一時間哭笑不得:“真有那么好看?”</br>  “自然是好看的,娘娘快去找督主大人……和皇上吧,他們一定會喜歡的。”宮女說話的時候打了個磕。</br>  季聽被她夸得多了點信心,再對著鏡子練了一下無辜的表情,頓時覺得自己還能再裝嫩,于是心情愉快的出門了。</br>  她到政和殿時,申屠川和皇上剛出來,看到她同時一愣。季聽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很奇怪嗎?”她就覺得這衣裳不適合她,不該聽幾句夸獎就不知道姓啥的。</br>  “怎么會!母后你太好看了!”小皇帝一臉新奇的繞著她走了三圈,發自內心的感慨,“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不愧是朕的母后。”</br>  季聽被他夸得心情頓時好了,但還是下意識的看向申屠川,顯然他的評價更為重要。</br>  “嗯,不錯。”申屠川唇角揚起一點弧度。</br>  季聽笑了:“你們還未用膳吧,一起吧。”</br>  小皇帝立刻看向申屠川,申屠川皺了皺眉:“皇上,你該有自己的主見。”</br>  “哦……那一起吧!”小皇帝立刻做了決定。</br>  申屠川看了季聽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三人便回了鳳棲宮一起用膳。小皇帝第一次來這邊,好奇的打量周圍:“母后這里雖然不大,可裝飾擺設無一不是最好的,朕本來還想著登基后給母后換一座更大更奢華的宮殿,如今竟然找不到比這里更好的了。”</br>  “我在這里住習慣了,還是不要搬的好。”季聽立刻道。</br>  小皇帝點了點頭:“我也喜歡這里,方才看到院子里有秋千架,待會兒我可以玩一下嗎?”</br>  這句話像是問季聽的,他的眼睛卻看著申屠川,在征求誰的意見不言而喻。然而申屠川并不說話,只是靜靜的幫季聽布菜。</br>  季聽笑笑:“你喜歡只管去玩就是,這點小事不用問我的。”</br>  “多謝母后。”小皇帝見季聽說完話,申屠川也沒什么反應,當即高興的往嘴里扒米飯,直到申屠川提醒慢點,才刻意放慢了速度。</br>  因為心里惦記玩,小皇帝只吃了半飽便跑出去蕩秋千了,申屠川看一眼屋中剩下的人,這些人立刻也跟著出去了,屋里頓時只剩下他和季聽兩人。</br>  飯桌上過于安靜了,恢復了記憶的季聽始終有點不自在,咳了一聲打破沉默:“皇上他……似乎很聽你的。”</br>  “他之前一直住在宮外,五歲才開始啟蒙,如今字都認不得幾個,更別說規矩了,只能一步一步的教。”申屠川解釋。</br>  季聽點了點頭,忍不住提醒他:“雖然知道你是為他好,可他到底是皇上,不能太過嚴厲,不然等他長大了,萬一討厭你怎么辦?”</br>  申屠川頓了一下:“你說得對,我會注意。”</br>  “其實也沒什么,以后教導完多讓他放松一下,他心里便記著你的好了,小孩子都是這樣,”季聽放松了些,給他夾了一筷子茶樹菇,“你嘗嘗這個,味道很好。”</br>  申屠川頓了一下:“這似乎是你第一次為我夾菜。”</br>  “……是嗎?”意識到自己動作過多,季聽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想盡辦法的找補,“我就是覺得這道菜挺有趣的,盤子下面竟然有個洞,專門用來放一根點燃的蠟燭,吃到最后菜都是熱的,可真有辦法。”</br>  申屠川看向這盤菜下頭的蠟燭,眼神沒什么波動:“往常也有這道菜,怎么今日這么感興趣了?”</br>  “……之前都沒在意過,今天頭一回盯著看。”季聽打個哈哈將此事遮掩過去了,之后再不敢給他夾菜。</br>  兩個人一頓飯還沒吃完蠟燭就滅了,申屠川看到了,伸手便去端盤子:“叫人重新點一根……”</br>  “小心!”</br>  季聽驚呼一聲,可惜還是晚了,申屠川的手已經伸了過去,隨機又快速的收了回來。季聽急忙握住他的手,果然看到他的手指上燙得紅了一片,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生出水泡。</br>  “蠟燭雖然滅了,可盤子還是熱的,你怎么能亂碰呢?”季聽皺眉。</br>  申屠川盯著她看了半晌,才將手收回去:“一時忘了,不要緊的。”</br>  “怎么不要緊,起來。”季聽說著,便拉他站了起來,一路帶他到了里間,將他的手按進了裝滿涼水的銅盆里,冰了好一會兒后才拿出來,再一看果然上頭有小泡長出來了。</br>  季聽皺著眉頭叫人拿來燙傷藥,挖了一些出來后仔細的給他的手指涂上厚厚的一層,涂完還心疼的問:“疼嗎?”</br>  “現在不疼了。”申屠川的眉眼溫柔起來。</br>  季聽還是忍不住嘀咕一句:“真是太不小心了。”</br>  “我下次會注意。”申屠川的脾氣說不出的好。</br>  季聽看他一眼,到底沒了脾氣,將手上的藥擦去后詢問:“還吃嗎?”</br>  “不了,下午還有事,晚上再來看你。”申屠川說著指尖動了一下,半天才抬起手想撫一下她鬢邊的頭發。</br>  季聽急忙躲開:“不行,你手上還有藥呢。”</br>  申屠川頓了一下:“我忘了。”</br>  “你得記著才行,千萬別將水泡弄破了,不然有你受的,”季聽說完,怕他不往心里去,立刻一臉嚴肅的補充一句,“可疼了,比燙傷時疼千百倍。”</br>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之前燙傷過?”</br>  季聽一愣,半晌干咳一聲:“我沒燙傷過,但是我見別人燙傷過,總之就是很疼,所以你多注意。”</br>  “嗯,我知道了。”申屠川說完便要離開。</br>  季聽急忙拉住他的袖子,他看了過來,眼底帶著淡淡的困惑。季聽看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親了一下:“早些過來,我等你。”</br>  申屠川眼中總算出現了淺淺的波動,他定定的看了她許久,終于輕聲應了一聲。</br>  把申屠川和小皇帝都送走后,季聽一個人無聊,心血來潮跟宮女學起了刺繡,結果被扎了兩下后就放棄了。她隨意的找著事情做,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最后跑去睡了一覺,才算消磨了大部分時間。</br>  當晚,申屠川如約而至。</br>  一聽到申屠川來了,季聽鞋都顧不上穿,便一路小跑過去迎接,出里間的門時一時不察,直接撞在了申屠川身上,磕得鼻子一陣酸疼。</br>  “怎么這么冒失。”申屠川眉頭皺了起來,再一看她并未穿鞋襪,眼神頓時冷了下來,“都是要做太后的人了,這樣赤著腳跑成何體統。”</br>  說著,他直接將人抱了起來,繃著臉大步進了屋里,將人放在了軟榻上,又拿了旁邊的毯子給她蓋上:“這么心急做什么?”</br>  “……無事,就是想出去迎你。”季聽微笑,雖然這些日子一直在跟他相處,但沒了記憶的自己到底是不完整的,如今記憶回來了,滿腔的愛意也跟著回來了,哪怕與他面對面,也總忍不住想他。</br>  申屠川怎么會不懂她的目光,拳頭緊緊握了一下后放緩了聲音:“你不必來,我自會尋你,何必這么冒失。”</br>  “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我更愿意親自去找你,”季聽笑著握住了他的手,觸手一片冰涼,“怎么不多穿一些,現在天氣越來越涼了,仔細生病。”</br>  申屠川看著兩個人交疊在一起的手,同樣都是白皙的膚色,她的卻好像有一層暖意,自己卻是冷淡的白,而她的十指圓潤細膩,一看便知自幼養尊處優長大的,不像自己的手,雖然這些年沒有做過粗活了,可幼時留下的傷痕繭子卻無法遮掩。</br>  這樣格格不入的兩雙手,如今卻握在一起,好像一輩子都不會分開一樣。申屠川看了許久,才揚起唇角:“若是能一輩子這樣多好。”</br>  “什么?”季聽湊得更近了些,說話時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想跟我一輩子嗎?”</br>  申屠川抬起頭和她對視,兩個人的近得能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呼吸,靜了片刻后他眼眸微動:“可以與你一輩子嗎?”</br>  “自然,今后我們便在宮里相守一生,”季聽說完頓了一下,“啊不對,皇宮可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咱們得居安思危才行,能留在這里一輩子固然好,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翅膀硬了容不下咱們了,那可就危險了,所以我們還是要提前做好籌謀才行。”</br>  “做什么籌謀?謀朝篡位推你做女皇如何?”申屠川隨意的開口,仿佛在問她晚膳吃什么一樣。</br>  季聽趕緊捂住他的嘴,一臉緊張的看著他:“不要胡說,仔細隔墻有耳。”</br>  申屠川笑笑,將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我認真的。”</br>  “……正是因為知道你認真的,所以我才會怕,”季聽一臉無語,“我連做太后都不怎么感興趣,更別說當皇帝了,你與其想這些,還不如想想等皇上容不下咱們那日,咱們應該怎么全身而退。”</br>  她說完頓了一下,突然有些向往:“不如去鄉下隱居如何?不過要做農活,應該是累些,但也沒有關系,我們兩個年輕力壯的,肯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若是……”</br>  “你以前從不會考慮這些。”申屠川突然打斷她的話。</br>  季聽猛地閉嘴。</br>  申屠川語氣如常,神色比起以往甚至多了些溫柔,涼薄的手覆到她的額頭上,仿佛最親昵的接觸,也像下一秒要用內力震碎她的頭骨:“這些不該是十七歲的你考慮的,都交給我便好,日后不要再想這些了好嗎?”</br>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漸漸的意識到了什么,眼底浮現一絲絲驚愕:“你什么時候……”</br>  “噓”申屠川眉頭皺了一下,又很快舒緩,“不要說,我不想聽。”</br>  季聽無言許久,還是問了出來:“你什么時候發現的?”</br>  申屠川不說話了,與她對視許久后,眼神一點一點的涼了下來:“一定要知道?”</br>  “……你若是不想說,那就算了。”季聽聲音沒那么肯定了。仔細想一下,自己露出的破綻不止一處,而且他都已經發現了,再追問怎么發現的,似乎也沒有意義。</br>  他的手從她額頭撫下,經過她的眼眸時,她的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在手心掃過,有些癢,很有趣。他沒有過多停留,而是來到了她的脖頸處,將她纖細的脖子虛握在手心里。</br>  季聽漸漸繃緊了后背,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別這樣,我有點怕。”</br>  “怕什么?覺得我會傷害你?”申屠川溫和的詢問。</br>  季聽咽了下口水,喉嚨跟著在他手心里動了一下,申屠川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生命是那么鮮活那么真實。</br>  事已至此,再裝傻充愣也沒有意義,季聽穩定心神,還是對他坦白了:“不錯,我已經恢復了記憶……應該是那日看了你的胎記,不小心觸發的。”</br>  “原來你稱它為胎記,”申屠川面上沒有什么情緒,“都想起來了嗎?”</br>  “……嗯,”季聽感覺到他的手有一分收緊,急忙對他道,“我不是為了取你性命而來的,我是、是為了拯救你!”</br>  “拯救我?”申屠川撩起眼皮。</br>  季聽立刻點頭:“對,拯救,你提前看過這一世的人生,應該也清楚,在十七歲那年會慘死,若不是臨時出了意外,我定會在你慘死之前救你,然后將你帶離生活的泥沼,我真的只為救你,并非是要殺你……”</br>  “既然如此,那如何解釋,每次我遇到你之后便會死去的事?”申屠川聲音平靜。</br>  季聽抿唇:“不是死亡,是進入新的輪回,只有將這些都輪完,我們才能……”話說到一半,果然發不出聲音了,她只能換個方式,“只有都輪完,我們才能真正迎接更好的生活。”</br>  “更好的生活?”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有比我如今權傾朝野的好?”</br>  季聽一時無言,因為她實在難以想象,現實世界也有這種一人之下的工作。申屠川見她無話可說了,唇角微微揚起:“若是沒有,那我為何不把握當下便好。”</br>  “……好吧,你說得對,如今你也算靠自己改變命運了,能把握當下自然是好的,”季聽說完停頓半晌,才滿眼心疼的問他,“可你如今真的把握住了嗎?你可曾有一日,是過得輕松愉快的?”</br>  申屠川不語。</br>  季聽垂眸,輕輕揪住了他的袖子:“那塊胎記,其實是痛苦的痕跡,顏色越重,你的痛苦便越深,你先前猜得不錯,只要印記存在,你便能在這個世界一直活到壽終就寢,可這也就代表,你內心的痛苦,從未有一日消散過,你真的甘心嗎?”</br>  申屠川靜靜的看著她,依然一句話也不說。</br>  季聽的思路漸漸順暢了,話也多了起來:“你既然有一些前世的記憶,那你告訴我,我有害過你嗎?我只想將你從痛苦中拯救出來,以前是,現在也是,若我沒猜錯的話,這一世就是最后一世了,只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們就能在……在更真實的地方相見。”</br>  她差點將現實兩個字說出來,好在話到嘴邊時突然沒了聲響,換了個方式才能表達。</br>  “所以,你從一開始,便只為拯救我。”申屠川在漫長的沉默后,終于開口了。</br>  季聽立刻點頭:“沒錯,就是這樣,所以你相信我……”</br>  “所以正如我說的一樣,你的每一次靠近都并非偶然,也不是發自內心的親近,就只是為了所謂的救我。”申屠川說出這些話時,表情出奇的冷靜。</br>  季聽微怔:“你怎么會這么想?”</br>  “難道不是?”申屠川看著她的眼睛。</br>  季聽靜了一瞬,無奈的看向他:“我連裝失憶都能被你看出來,若我不喜歡你,你不是更能輕易看出嗎?可你當真覺得,我沒有一刻喜歡過你?”</br>  門窗似乎沒有關嚴,桌上如豆的燭火微微顫動,季聽看著不說話的申屠川,也漸漸感覺到一絲寒冷。正當她心慌的要說些什么時,申屠川突然開口:“你的心意,我知道的。”</br>  季聽松了口氣:“那就……”</br>  “可你的心意里,夾雜了多少別的東西,我卻不能確定,”申屠川第一次發現,原來說話也能讓自己連呼吸都是疼的,“我不管什么前世,只知這輩子,你已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毫無雜念的心悅我。”</br>  季聽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么,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br>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這一世,我曾對你動過殺心,是我不對,如今遭了報應,在我愿將命都給你的時候,你已不是你,季聽,若真如你所說,我世世需靠你才能脫離泥沼,那我希望你今生不要再干涉我的人生。”</br>  “因為自你不再是你的那刻起,我便是泥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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