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雪中站得筆直,雪花紛飛時落在他的肩頭,依附著不舍得離開。時間好像慢了下來，每一片雪花都無限放大,帶著冬天特有的凌冽氣息,緩緩朝季聽的臉上撲來。</br> 或許是因為心情的緣故,此刻的季聽一點都不覺得寒冷,只是無限沉迷于這種清涼,她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樓下的身影。</br> 由于離得遠(yuǎn)，季聽并不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只是覺得此刻的他一定是非常溫柔的。</br> 她輕笑一聲,打開窗戶對著樓下喊：“傻站著干嘛，還不快上來！”</br> “嗯！”申屠川快樂的點了點頭，以從未有過的輕松步伐顛顛的往上跑。</br> 季聽看著可笑,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后,便小跑著去開門了。門剛打開，申屠川便氣喘吁吁的出現(xiàn)在眼前,眼睛晶亮的看著她。</br> 直到這一刻,長達(dá)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jī)、去錯地方來回顛簸的鐵路加大巴，全部加起來的疲憊仿佛一掃而空。看到季聽的這一剎那，他才知道自己的想念，要比想象中濃。</br> 他眼角泛起淚光：“我回來了。”</br> “歡迎回……”</br> ‘家’字還沒有說出口,申屠川便把她抱進(jìn)了懷里,掂了一下后才松開,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你這些天沒有好好吃飯？”</br> “一天三頓都不少啊，怎么了？”季聽疑惑。</br> 申屠川不贊同的看著她：“瘦了。”</br> “……”天可憐見，她是真吃了，只不過活動量不大，胃口也跟著小了，誰知道躺床上還能瘦的？</br> 申屠川的不高興只有小小一剎那，很快便笑了起來：“我回來了，會給你好好補補的。”</br> “快進(jìn)來吧。”季聽笑著給他讓開路。</br> 申屠川滿意的走進(jìn)屋里，一進(jìn)屋便感覺到?jīng)鲲L(fēng)，看到開著的窗戶后，當(dāng)即大步走了過去，關(guān)窗之后扭頭看向季聽：“這么冷的天氣，怎么可以開窗戶？”</br> “……我這不是著急給你開門么，就把窗戶忘了。”難怪屋里沒那么暖和了，合著是開窗把熱氣都散出去了。</br> 季聽聳了一下肩，一臉無辜的看著他。</br> 申屠川目光在屋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赤著的腳上，季聽訕笑一聲，立刻跑到床上蓋好，不等他指責(zé)就先一步開口：“要不是你讓我去窗邊，我現(xiàn)在還在床上暖和和的躺著呢，你不準(zhǔn)說我。”</br> 申屠川無奈的看著她：“為什么不照顧好自己？”</br> “……已經(jīng)很好了，別把我腦補成什么小白菜，我今天太特意去買了熟食，專門為自己慶祝新年。”她對自己可一向都不差的。</br> 申屠川彎起唇角：“買的什么熟食？”</br> “怎么不得三葷一素？”季聽輕嗤。</br> 申屠川點了點頭：“應(yīng)該已經(jīng)涼了吧，給我看看，等晚上我想辦法熱一下。”</br> “……”</br> “放哪了？冰箱還是陽臺？”申屠川毫無眼色的追問。</br> “……出超市的時候摔了個屁.股墩，東西剛好掉進(jìn)污泥了，就丟掉了。”季聽無辜道。</br> 申屠川沉默一瞬：“哦。”</br> “你這是什么表情？”季聽不滿，“我真去買了，也真摔了，不信你去看洗衣機(jī)，我那里頭的羽絨服袖口上還有泥呢。”</br> 申屠川驚訝的看著她：“你用洗衣機(jī)洗羽絨服？”</br> “……不行嗎？”</br> “萬一爆炸了怎么辦？”</br> “不會吧，我一直都是用洗衣機(jī)的。”季聽大腦宕機(jī)，在他面前宛如一個傻子，</br> 申屠川無奈的嘆了聲氣，轉(zhuǎn)身到浴室把洗衣機(jī)里的羽絨服拿出來，開始用花灑一邊淋一邊搓洗。</br> 季聽聽著浴室里傳出來的動靜，突然覺得不滿：她剛才還說自己摔了個屁.股墩，正常人難道不應(yīng)該安慰兩句？直接去洗羽絨服算怎么回事？而且他從一回來就不斷挑刺，重逢的喜悅?cè)凰銢]了。</br> 她越想越氣，干脆就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拒絕跟這個世界交流。</br> 申屠川洗完衣服出來，就看到床上一個小小的鼓包，頓了一下后走上前詢問：“不憋嗎？”</br> “不！”季聽輕哼一聲。</br> 申屠川沉默一瞬，還是把被子扒開了，看著她凌亂的頭發(fā)突然笑了起來。</br> “……”他竟然還笑話她，好氣哦。</br> “我好想你，季聽。”</br> “……”</br> “我在國外，每天都想你，擔(dān)心你過得不好，又怕你過得太好，”申屠川坦誠得太過，“很怕你習(xí)慣了沒有我的日子，以后等我回來時，我就變成了一個累贅。”</br> “想什么呢，不是跟你說過了，這個世界里你最重要。”季聽別開臉，提醒自己不要被這人的花言巧語打到，畢竟他剛才一進(jìn)門就挑刺，還不關(guān)心自己的屁.股墩。</br> 申屠川雖然聽過她說這句話，可現(xiàn)在聽到心口還是溫溫?zé)釤岬母裢庀矚g，也因此笑彎了眼睛：“可是我還是怕啊，你在我眼里太重要了，失去你就失去了在世上的意義，所以哪怕你一直跟我強調(diào)我對你的重要性，我也還是會覺得怕，怕到必須回來看著你才放心。”</br> “……什么你啊你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要叫姐。”他這一堆話一說出口，季聽什么脾氣都沒有了，強撐著給自己找三分顏面。</br> 申屠川眼中笑意越來越深：“可是前段時間班里統(tǒng)計個人資料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比你大幾個月，按年齡你該叫我哥才對。”</br> “不行，一日為姐終身為姐，你以前既然叫了，就沒有中間改稱呼的道理。”季聽知道撒謊就有被拆穿的一天，所以相當(dāng)?shù)ā?lt;/br> 申屠川想了一下：“要不我們各論各的，我叫你姐，你叫我哥怎么樣？”</br> “……”神特么各論各的。</br> “姐，”申屠川笑了起來，軟軟的看著她，“現(xiàn)在該你了，你叫我哥哥，叫吧。”</br> “……我累了，要睡覺，別吵我。”季聽說著閉上眼睛裝死。</br> 申屠川輕笑一聲坐到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季聽裝了半天，發(fā)覺屋里安靜得太過了，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結(jié)果恰好跟他的目光撞上。</br> “還痛嗎？”申屠川突然問。</br> 季聽不滿的別開眼：“你還知道問。”</br> “應(yīng)該很疼吧，一個人在學(xué)校這邊住，公寓成了空樓不說，附近商鋪什么的還都關(guān)門了，加上又摔了一下，是不是很難受？”申屠川說著說著，自己先心疼起來了。</br> 她頓了一下徹底睜開眼睛，訕訕道：“……也沒有多難受。”就是當(dāng)時特別想你，很想訂機(jī)票去找你。</br> “我該早點回來的。”申屠川嘆息。</br> 季聽咳了一聲：“你現(xiàn)在能回來已經(jīng)很好了……你爸媽答應(yīng)了嗎？還是你自己偷偷跑回來的？”</br> “嗯，答應(yīng)了，不是偷跑。”申屠川含笑點頭。</br> 季聽疑惑：“沒讓你過幾天再回來？今天可是大年三十。”</br> “我跟他們說，我要回來陪我最重要的人過年，他們就答應(yīng)了。”申屠川笑著說。</br> ……這話說得，要不是知道他有多小白兔，季聽肯定以為他在撩自己了。她遺憾的看他一眼，只覺得他這么嫩反而不好下手。</br> 季聽掩下心中的遺憾，笑瞇瞇的看著他：“所以今天我們兩個一起過年？”</br> “不僅是過年，還有正月十五，我們都一起過。”申屠川期待的看著她。</br> 季聽看了他半晌，不由得感慨：“真好啊，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去超市的時候，路過蔬菜和生鮮那里，有多想吃頓熱乎飯，可是一想到一個人做飯吃不多少，還不夠麻煩的，就什么都沒吃，你回來了就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做飯了。”</br> 申屠川聞言又心疼了：“你還沒吃飯嗎？我現(xiàn)在去超市，你等我一下。”他說著就要出門。</br> 季聽急忙拉住他：“都坐這么久的車了，你還是給我歇著吧。”</br> “我不累。”</br> “我已經(jīng)吃過了，”季聽堅持的推他到床邊坐下，然后自己轉(zhuǎn)身去柜子里拿被子：“看在你舟車勞頓的份上，今天我睡地上你睡床。”</br> “這怎么行！”申屠川非常不同意。</br> 季聽疑惑的看他一眼：“這有什么不行的？”</br> “你今天摔了。”申屠川皺眉。</br> ……這人還惦記這事呢？季聽覺得自己很奇怪，他不惦記時容易生氣，可真惦記了，又覺得十分無奈：“我平時穿多厚你也知道，你真覺得會摔受傷？”</br> 申屠川想到她去上課時全副武裝的模樣，沉默許久后一臉真誠：“好的，我睡床。”</br> 季聽好笑的看他一眼，把被子鋪地上后便躺下了：“我早就洗漱過了，你去收拾一下洗個澡再睡吧。”</br> “……好。”</br> 申屠川看她一眼，覺得她躺在自己床上的樣子不知為何，跟平時似乎有了小小的區(qū)別，可仔細(xì)去看的話，卻又覺得和平時一樣。他難道真的累壞了，此刻都出現(xiàn)幻覺了？</br> 申屠川眼眸微動，拿著睡衣去洗漱了。等他洗完澡出來，季聽已經(jīng)在地上睡著了，因為地暖的溫度足夠高，她睡得四仰八叉的，還因為熱把被子踢到了一邊。</br> 申屠川蹲下想幫她蓋被子，摸了一下熱熱的被褥后猶豫了，最后找了條毛巾蓋在了她的肚子上。季聽輕哼一聲，伸手甩掉了毛巾，申屠川只得再次幫她蓋上。</br> 一連重復(fù)了幾次，申屠川漸漸走神了，目光也從她窄窄的腰.肢轉(zhuǎn)向了她往上三寸的位置，才發(fā)現(xiàn)平日總喜歡寬松衣服的季聽，原來身姿如此婀娜。他定定的看了半晌，突然慌張的別開臉，面紅耳赤的同時，覺得自己污穢而骯臟。</br> 他毫不猶豫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房間里瞬間響起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用力之大直接把自己的臉打偏了。因著這一巴掌，他的理智稍稍回歸，冷靜片刻后重新幫季聽蓋上毛巾，確定她沒有再掙開后，面無表情的躺到了床上。</br> 重逢的喜悅徹底被破壞，申屠川靜靜的看著天花板，這一刻惡心透了自己。</br> 聽著季聽香甜的呼吸聲，申屠川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入睡，夢里那道身影逐漸清晰，溫柔的解開他的襯衣扣子……</br> 翌日清晨，他沉默的坐在床上，半晌冷著臉把床單被罩都掀了，抱著去浴室洗。</br> 季聽是在他洗洗涮涮的動靜中醒來的，睜開眼睛時還有一瞬迷茫，半晌才意識到申屠川回來了，這是他洗衣服的動靜。</br> 她打了個哈欠，坐起來抬高了聲音：“新年快樂！你這個時候洗什么衣裳？”</br> 浴室里沉默許久，才傳出申屠川的聲音：“起太早，沒事做。”</br> ……希望這個勤勞的習(xí)慣能長長久久的保持下去，季聽笑了笑，起床到浴室門前站著，看到申屠川已經(jīng)把被單烘干，便過去幫忙折疊。</br> “我這被單剛換的，你睡一覺就要重新洗，是不是嫌棄我洗得不干凈啊？”季聽閑著沒事故意挑刺。</br> 申屠川沉默一瞬，垂眸道：“是我不干凈。”</br> “……你心情不好？不對，你右邊臉怎么紅了？過敏了？”季聽敏銳的發(fā)現(xiàn)。</br> 申屠川知道此時臉上的痕跡已經(jīng)看不出巴掌印了，于是微微搖了搖頭，刻意轉(zhuǎn)移話題：“你不是說想吃家常菜？都想好吃什么了嗎，等確定了我們?nèi)コ匈I食材。”</br> “當(dāng)然想好了，我備忘錄上都有，到時候直接照著買就是了。”季聽一聽到他要做飯，興致當(dāng)即就起來了。</br> 申屠川抿唇淺笑：“那你先換衣服，我把這些收拾一下咱們就出發(fā)。”</br> “好嘞。”季聽欣然同意，結(jié)果剛走沒幾步就又折了回來，“等一下，你是心情不好吧？可是昨天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好了，難道是因為我們沒像正常人一樣守夜？”</br> 她沒有家人，向來拿節(jié)假日當(dāng)普通休息日，春節(jié)也是這樣，所以一時間忽略了申屠川的正常需求，直接當(dāng)成每個平凡的夜晚一般睡過去的，他難道是在因為這個不高興？</br> “怎么會，我跟父母在一起也沒守過夜，他們晚上給個紅包就算是過年了。”申屠川怕她多想，便出言安慰，但并不打算把自己污臟的真實原因告訴她。</br> 他已經(jīng)暴露了太多惡心的東西，不能再輕易被發(fā)現(xiàn)不好的地方了，否則她肯定會也厭煩自己。</br> 季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回到床邊去了。</br> 申屠川把被單洗完晾好，便去叫她出門了，季聽神秘兮兮的走到他面前，等他擦了手后把東西遞到他手邊：“喏，新年紅包。”</br> 申屠川怔了一下，低頭看到她手里被紅紙包著的兩張大鈔，半晌都沒有動。</br> “趕緊拿著吧，誰讓我是你姐呢，”季聽說著把錢塞到他手里，有些惋惜的看著外貌‘窮酸’的紅包，“你就別嫌棄了，這大清早的我去哪給你弄個紅包去，美工紙就湊合一下得了。”</br> 申屠川握住手里的紅包，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半晌啞著嗓子道：“別對我這么好。”我不配。</br> “就這就算對你好了？”季聽斜他一眼，“既然我對你這么好，你不如用這些錢給我買菜，然后做飯給我吃？”</br> 羊毛反正都已經(jīng)薅了，變成毛衣回到羊身上好像也不錯。</br> 申屠川淺笑：“這個是我的，我用別的錢給你買。”</br> 季聽知道他這是收藏癖犯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張錢即將永遠(yuǎn)失去它們的流通功能。她嘆了聲氣：“幸虧我沒那么多錢，不然給你個幾億你又不花，簡直是這個社會巨大的經(jīng)濟(jì)損失。”</br> 申屠川知道她在取笑自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季聽不舍得把人欺負(fù)得太過，笑鬧兩句后便帶著他出門了。</br> 兩個人全副武裝，裹得像兩只企鵝，走在寒風(fēng)凜冽的雪地里不僅沒出汗，反而因為走路而熱得慌。季聽本來想把圍巾解開，但被申屠川以一冷一熱容易感冒為由拒絕了，只得捂著繼續(xù)往前走，到了超市才算松一口氣。</br> 兩個人把超市逛了一遍，買了一大堆東西去付賬。今天是大年初一，服務(wù)員到處都很少，收銀臺上也就一個阿姨在工作，好在也沒什么客人，所以季聽推著小車不用排隊就到了阿姨面前。</br> “新年快樂。”阿姨笑道。</br> 季聽也笑了起來，回一句新年快樂，申屠川平靜的跟在她身后，滿足的看著她和超市阿姨溝通。她總是特別優(yōu)秀，所有人都喜歡她，他雖然隱隱嫉妒那些跟她說話的人，可也很感激他們能喜歡季聽。</br> ……被人喜歡的感覺很好，他知道的。</br> “啊，我說有什么不對呢，原來是醬油忘拿了。”季聽一拍腦袋。</br> 申屠川立刻道：“我去拿。”</br> “不用，你在這里等著吧，我很快回來。”季聽一邊說一邊朝貨架處跑。</br> 申屠川無奈，只得站在她之前的位置，繼續(xù)等阿姨結(jié)算。</br> “小伙子，你女朋友很漂亮啊，說話做事也大方，你真是有福了。”阿姨笑呵呵道。</br> 申屠川心頭一動，卻也立刻否認(rèn)：“我們只是朋友。”</br> “那就是你還沒追上，”阿姨見他又要否認(rèn)，立刻笑道，“阿姨是過來人，你那眼神騙不了阿姨，從小姑娘站在這里開始，你眼睛都不帶從人家身上挪開的，肯定是喜歡才這樣的。”</br> 申屠川抿唇否認(rèn)：“不是您想的那樣。”</br> 雖然他因為從小就受到不公平對待，幾乎不跟陌生人交流，可面對眼前阿姨的問詢，總想解釋一下。</br> “還不承認(rèn)吶，那阿姨問你，在你心里，還有比剛才那小姑娘更重要的女孩子嗎？”阿姨八卦的問。</br> 申屠川沉默一瞬，微微搖了搖頭。</br> “那如果她交了男朋友，以后跟男朋友一起逛超市不理你，你能接受得了嗎？”阿姨又問。</br> 申屠川腦海里浮現(xiàn)她和其他男生在一起的樣子，當(dāng)即眉頭緊鎖。</br> “看你那愁眉苦臉的樣子，還說自己跟人家只是朋友呢，哪有你這種把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普通朋友哦。”阿姨一副看穿世事的樣子。</br> 申屠川抿唇，許久之后小心翼翼的問：“您的意思是，我喜歡她？”</br> “喜不喜歡我哪知道，你得問你自己。”阿姨看到季聽過來了，瀟灑的留下了一句相當(dāng)哲學(xué)的話。</br> 申屠川沉默了，站在一旁不再說話，季聽過來后便覺得他怪怪的，但是沒有多想，等阿姨結(jié)算完便主動拎袋子。申屠川平靜的付款，然后從她手里把袋子搶走。</br> “兩大袋子呢，我拎一個。”季聽不想給他。</br> 申屠川還是搶了過去：“有我呢，你干什么活兒？”</br> “喲——年輕真好。”阿姨拉了長音打趣。</br> 申屠川第一次被季聽以外的人不帶惡意的鬧，對方還是個歲數(shù)不小的阿姨，他的耳根瞬間紅了，大步往超市外走去。</br> 季聽一看就知道阿姨是在打趣什么，不由得笑笑后追了過去，也跟著試探：“阿姨是不是以為咱倆是情侶啊？”</br> “……嗯。”申屠川應(yīng)了一聲。</br> 季聽揚眉：“她剛才應(yīng)該就鬧你了吧，你怎么說的？”</br> 申屠川心中一緊，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經(jīng)過斟酌：“我當(dāng)然直接跟她說清楚了，我們是朋友，不是什么情侶，怎么能亂說呢，這是在玷污我們的友情。”</br> 一直想玷污他們友情的季聽：“……”</br> 兩個人之間突然沉默下來，在申屠川越來越緊張、以為自己哪里說錯露出把柄時，季聽訕訕道：“確實，純潔的友情不容玷污。”算了算了，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幫他把高中時期平安渡過，其他的事就以后再說吧。</br> 申屠川聽到她也這么說，放心的同時又隱隱覺得失落，明白自己那些悸動，真的只是自己的而已。此刻他經(jīng)過阿姨的點撥，加上初高中學(xué)的有限的生理知識，已經(jīng)明白自己會出現(xiàn)那些反應(yīng)，應(yīng)該不是內(nèi)心齷齪，而是荷爾蒙作祟。</br> 所以他的感情還是純潔的，只是變成了跟性有點關(guān)系的愛情，而不是原先他以為的友情。想通這一點的申屠川甜蜜又痛苦，甜蜜的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心思，痛苦的則是他的心思或許永遠(yuǎn)都無法說出口。</br> 說出口就會有被拒絕的可能，而看季聽現(xiàn)在對他的感情，拒絕的可能要遠(yuǎn)大于跟他在一起的可能，而他無法承受任何有關(guān)她的失敗，所以維持現(xiàn)在的穩(wěn)定便好。</br> 申屠川走在季聽身側(cè)落后半步的位置，眼底滿是愛而不可言的少年憂愁。</br> 等回到家后，他便將情緒收斂得一干二凈，親自下廚給季聽做了頓飯。季聽吃得開心，臨了滿足道：“還是你在好啊。”</br> ……那我可以一輩子都在嗎？申屠川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知道即便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也并非他想的那個意思。</br> 接下來的日子，他更加珍惜和季聽在一起的時光，不做題練手感時，便給她做各種好吃的，還一手包攬了家里的全部家務(wù)，要不是季聽強烈反對，恐怕他連貼身衣物都幫她洗了。</br> 季聽看著勤勞的田螺王子，不由得直嘆氣。這么好的男孩子，可惜眼睛不太好，不然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堅持要跟她保持純潔的友誼？沒看到她眼睛都綠了嗎？！</br>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開學(xué)的前一天，兩個人去買了必備的學(xué)習(xí)用品，季聽看著逐漸熱鬧起來的公寓感慨：“之前清凈的時候想熱鬧，結(jié)果現(xiàn)在熱鬧了，感覺還不如清凈的時候。”</br> “所以我們要換個更偏僻的地方住嗎？”申屠川認(rèn)真問。</br> 季聽頓了一下，一本正經(jīng)的跟他說話：“知道為什么咱倆住一起這么久了，你還在我地上打地鋪嗎？”</br> “為什么？”</br> “因為這個公寓是離學(xué)校最近的，住在這里我可以多睡很多覺，所以我找房子也只在這里找，沒找到大的，你就只能留下湊合了。”季聽一臉認(rèn)真。</br> 申屠川失笑：“明白了，那我們繼續(xù)住。”果然還是睡覺比較重要啊。</br> “明天該上學(xué)了，想想就覺得痛苦。”</br> 申屠川聽出她心情不好，于是開口安慰：“沒關(guān)系的，再有半年我們就結(jié)束高中生活了。”</br> “是啊，還有半年那么久呢，這么一想簡直想原地輟學(xué)。”季聽嘆了聲氣。</br> 申屠川不知所措的站在她旁邊，猶豫一下道：“今天我們早點睡，明天肯定不會困了，你不要輟學(xué)好不好？”</br> “……我就是開個玩笑，都上這么多年了，哪能說放棄就放棄。”季聽失笑。</br> 申屠川這才放下心來，眼睛晶亮的點了點頭：“你真好，今天我給你做紅燒小排吧，多吃點，明天乖乖去上學(xué)。”</br> “……”不得不說，這孩子安撫人心的能力真是越來越強了。</br> 然而不管這天吃得有多滿足，等到第二天早上要起床的時候，季聽還是痛苦萬分。</br> 早已經(jīng)收拾好站在她床邊叫人的申屠川，此刻也是十分不解：“你昨天晚上偷偷玩手機(jī)了？”</br> “我什么都沒干！”季聽說著打了個哈欠，“只是一想到現(xiàn)在起來是去學(xué)校，整個人就不好了。”</br> 申屠川無奈的看著她，直到她自己不好意思躺著了，這才催促她起來。</br> 兩個人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而且是把第一節(jié)課都錯過去的那種，到班里時剛好撞到準(zhǔn)備出來的班主任，班主任警告的看了他們一眼，便直接回辦公室了。</br> 兩個人同時松了口氣，剛放輕松進(jìn)到班里，班里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之前還愿意跟季聽打招呼的那些人，此刻都目光躲閃，仿佛生怕跟他們扯上關(guān)系一般。</br> ……這也太詭異了，季聽自打跟班里人熟悉后，已經(jīng)許久沒有過這么膈應(yīng)的感覺。她下意識的看向申屠川，只見申屠川眉眼淡淡，又變成了機(jī)械冷漠的樣子，她心頭一動，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br> 李文，那個被狗咬傷、此刻出院了的人，此刻正坐在他們兩個人的座位上。</br> “喲，看這是誰啊，這不是申屠川大學(xué)霸嗎？聽說我不在這幾天，你直接占了我的位置，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李文瞇起眼睛，臉上被一道猙獰的疤痕貫穿，疤痕已經(jīng)長好，顯然是無法修復(fù)了。</br> 季聽蹙了一下眉頭，剛要走上前去，申屠川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她愣了一下急忙跟過去，就聽到李文在身后嗤笑：“懦夫，還敢坐老子的位置，活得不耐煩了。”</br> 季聽擔(dān)憂的跟在申屠川身后，然后就看到他前往的方向是……辦公室？</br> “老師，”申屠川敲了敲門，等到班主任看向他時，他面不改色的開口，“李文占著我的位置耽誤我學(xué)習(xí)，還出言辱罵我。”</br> 季聽：“……”她還以為怎么了，合著是跑來告狀啊，真是……干得漂亮。</br> 班主任一聽耽誤她的寶貝好學(xué)生學(xué)習(xí)，當(dāng)即就毛了：“不是已經(jīng)給他安排座位了嗎？當(dāng)著我面倒是挺聽話，合著是為了下課找同學(xué)麻煩，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算賬。”</br> 班主任說著，冷著臉去教室了。季聽一臉欣慰的看著申屠川，申屠川頓了一下，表情中多了一絲忐忑：“我不怕他……”</br> “嗯。”</br>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跟他爭執(zhí)……”</br> “我知道，”季聽握住他的手，“你做得很對，我為你驕傲。”她這么長時間的認(rèn)真教導(dǎo)，總算沒有白費啊。</br> 申屠川見她沒有因為自己打小報告討厭自己，終于松了口氣，沒忍住伸手牽了她的手一下，然后松開了。</br> 季聽笑著踮起腳尖，在他的頭頂揉了一把，這才帶他一起往教室走。還沒到教室，就聽到了班主任威嚴(yán)罵人的聲音，這個班主任向來厲害，哪怕再皮的學(xué)生，到她手里也會老實三分，因此李文被罵個狗血噴頭卻毫無辦法。</br> 申屠川沉默的站在原地，聽了半晌后開口：“我以為，不會有人幫我。”</br> ……所以這么久以來，哪怕受到欺負(fù)，也從不向人求救嗎？季聽有點心疼：“你這么好，誰都愿意幫忙的，只要你開口。”</br> “嗯。”申屠川唇角勾起一點小小的弧度，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如果在以前，他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讓李文永遠(yuǎn)消失，可此刻卻選擇相信別人向別人求救，這種變化是誰帶來的，他心里一清二楚。</br> 季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覺得時機(jī)差不多了就進(jìn)班里了，班主任已經(jīng)把李文罵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轉(zhuǎn)身離開了。申屠川和季聽一起往自己位置上走，走了幾步后突然發(fā)現(xiàn)季聽沒跟上，不由得停下來扭頭看向講臺上的季聽。</br> 季聽神色淡淡的將目光在班里人身上掃過，被她看過的人無一不低下了頭，包括之前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前桌。</br> “曾經(jīng)我覺得，大家在申屠川受欺負(fù)的時候沒有站出來，只是因為不熟，所以沒必要伸張正義，但經(jīng)過今天我才明白，不是因為不熟，而是因為本身懦弱，所以連一句真話都不敢說，遇到了惡霸，第一反應(yīng)就是跟被惡霸欺負(fù)的人撇開關(guān)系，而不是弱者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反抗。”季聽勾起唇角緩緩道。</br> 說完，她停頓一下，輕笑道：“當(dāng)然，我也沒理由要求各位伸張正義，因為我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些人的心捂不熱，不管你多用心跟他們相處，他們都不會感激。”</br> 上半年這些人可沒少找她和申屠川借筆記問問題，沒想到今天還是和之前陌生時一樣沉默，簡直叫人心寒。</br> “我們本來就不熟，不是在一個班里就是好朋友的。”下面有人受不了季聽的內(nèi)涵，忍不住小聲回了一句。</br> 他這一句說出口，其他人也三言兩語的跟上了，意思是他們沒有理由幫申屠川，甚至還有說自己根本不喜歡申屠川和季聽的性格，要不是為了筆記，誰也不會搭理他們。</br> 申屠川眼神陰沉下來，正要把講臺上的季聽帶下來時，就聽到她突然道：“我們班的老師算是學(xué)校最頂尖的吧，明明班里學(xué)生跟其他班都差不多，可是師資力量卻一直傾向于我們，你們猜原因是什么？”</br>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班里安靜了下來，不懂她要干什么。</br> 季聽勾起唇角：“咱們學(xué)校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過高考狀元了，教育部規(guī)定不準(zhǔn)按成績分班，所以學(xué)校只能盡量往年級第一的班里傾斜資源，你們猜，如果申屠川轉(zhuǎn)去別的班，會怎么樣？”</br> “……總不會再因為他臨時調(diào)換老師！”說話的人有點心虛，顯然也明白班里的好資源是從哪來的。</br> 季聽笑意盈盈的看向他：“當(dāng)然不會，老師只會問他為什么轉(zhuǎn)班，等他說出你的名字后，你就會被臨時調(diào)走，高考前三個月突然換班換老師，會有什么結(jié)果你應(yīng)該知道嗎？”</br> 那個人立刻嚇得噤聲了，顯然也明白后果有多嚴(yán)重。</br> “所以你在威脅一整個班？”李文在后排不屑的問。</br> 季聽看向他，無辜的歪了歪頭：“這怎么是威脅呢，這只是致力于為班級創(chuàng)造良好的氛圍，就像特別討厭申屠川的那位，跟申屠川一個班肯定會不愉快吧，他轉(zhuǎn)班了不就開心了？”</br> 班里其他人瞬間安靜了，李文心里還憋著火，嗤笑一聲：“老子才不怕你！”</br> 季聽輕笑一聲，拉著申屠川到座位上坐下。她說的這些威脅，在沒變成現(xiàn)實之前不會有人當(dāng)回事，所以她要做的，是給這些人徹底的震懾。</br> 既然人人都要做不肯發(fā)聲的加害者，那她就把這些人變成受害者。</br> 當(dāng)天晚上，那個口口聲聲最討厭申屠川和季聽的人，就被轉(zhuǎn)到了別的班，由于好的班級已經(jīng)人滿，只能去一個成績差老師也不太行的地方。這在即將高考時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那些乖乖崽再無人敢?guī)ь^孤立。</br> 而李文卻不怕這些，反正他成績不好，去哪玩都一樣，于是依然針對申屠川，時不時把他的書和試卷扔到垃圾桶，仗著他們沒證據(jù)而肆無忌憚，連季聽的防狼棍都不怕。</br> 正當(dāng)季聽思索該怎么給他一點教訓(xùn)時，某天學(xué)校論壇突然爆出一張病例，指出他已經(jīng)感染了狂犬病毒，要求他退學(xué)。</br> 這件事給學(xué)校帶來了極大的恐慌，學(xué)生罷課抗議，要求李文退學(xué)，哪怕李文后來拿出了自己沒感染的證據(jù)，也被無視在巨大的抗議潮里。</br> 這件事季聽一看就知道是申屠川做的，而申屠川也默認(rèn)了，兩個人用了自己的手段，讓變相幫助加害者的人變成了受害者，讓校園暴力的人變成校園暴力的對象。</br> “小川，你怎么這么棒呢？”聽到李文被退學(xué)的消息后，季聽笑著捧住他的臉。</br>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半晌小聲問：“我這么棒，你喜歡我嗎？”</br> “當(dāng)然喜歡了！”</br> 申屠川目光閃爍：“我也喜歡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