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喜被,洞房花燭,續(xù)斷看著臉上染著一層緋紅的師父，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br>　　季聽也是緊張得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兩個人隔著三米的距離誰也不敢看誰,一直就這么沉默著。</br>　　窗外傳來清楚的絲竹聲,還有男人和姑娘們的調(diào)笑聲,男人喝了酒,又是在這種場合，污言穢語的很是惹人厭煩，續(xù)斷蹙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的設(shè)了一道結(jié)界,將外頭的聲音都阻隔了。</br>　　季聽有些心不在焉，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輕微的不同，等意識到時,滿屋子只剩下紅燭嗶剝的輕響。</br>　　今日怎么靜得這樣早？她好奇的往外看了一眼。</br>　　“時候不早了,旁人或許都睡了。”續(xù)斷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局促的解釋,一雙星眸時不時的偷瞄她一眼,對如今這個活生生的師父仿佛怎么也看不夠。</br>　　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說話，季聽心尖一顫，只覺得就連他的聲音，自己也是喜歡的,于是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br>　　看著她圓潤的耳垂,續(xù)斷一時間失了神。</br>　　季聽低著頭害了會兒羞,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人過來，意識到如果今日她不主動，恐怕這一夜倆人都要這么僵持著了。</br>　　她不想賣身，若是想的話，也不會扮丑這么多年，可如今已經(jīng)被老鴇發(fā)現(xiàn)了，那便一定會走上旁的青樓女子的路，以后周旋在不喜歡的眾多男子之中，直到人老珠黃重新做苦役。</br>　　如今的她唯一能慶幸的，也便是她第一個恩客，是她一見鐘情的人了。季聽又瞄了續(xù)斷一眼，在他看過來時趕緊低下頭，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br>　　說也奇怪，她對男子多是厭煩，可唯獨今日見到這位公子，竟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若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估計死活都要嫁他吧。</br>　　紅燭落淚，續(xù)斷的影子在墻上晃來晃去，季聽鼓起勇氣看向他，注意到他紅得滴血的耳根后，突然沒那么緊張了。他比自己還緊張呢。</br>　　“公子？”</br>　　柔柔的聲音響起，續(xù)斷喉結(jié)動了一下，接著眼眶泛起了濕意。他等季聽與他說話，已經(jīng)等了幾百年了，如今終于等到了。</br>　　季聽看到他眼底的淚意，不由得嚇了一跳：“公子，你怎么了？”</br>　　“……沒事。”續(xù)斷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忙別開臉輕拭眼角，接著一只小手捏著一塊手帕遞到了自己面前。</br>　　續(xù)斷愣了一下，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師父，突然不知該做什么。</br>　　“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季聽紅著臉，終于把話說了出來。</br>　　續(xù)斷大腦有一瞬卡殼：“歇息？”</br>　　季聽羞澀的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后轉(zhuǎn)身往床邊去，續(xù)斷仿佛受了蠱惑一般，不自覺的跟了過去，剛到床邊便被季聽拉住了衣袖，輕輕一推便把他推坐在了床上。</br>　　“公子，奴家?guī)湍隆！奔韭牭皖^小聲的說完，便將手放在了他的腰帶上。</br>　　續(xù)斷嚇了一跳，著急的往后退了一步，季聽怔愣的看著他，半晌不確定的問：“公子是想讓奴家先更衣？”</br>　　續(xù)斷抿唇不語。</br>　　季聽為難的看他一眼，還是順從的去解自己的衣衫。在她衣衫掉落時，續(xù)斷才反應(yīng)過來，她口中的歇息是什么意思，當(dāng)即沉著臉用被子裹緊了她，忍著殺意別開了臉。</br>　　若不是怕有損師父功德，他一定要殺了這樓中所有帶壞師父的人。</br>　　季聽被他裹成了粽子，呆滯半晌才小聲問：“公子這是什么意思，對奴家不滿意了？”</br>　　“沒有，”續(xù)斷僵硬的開口，腦子里卻閃過她方才無意間露出的香肩，他強(qiáng)行將畫面驅(qū)逐出腦海，繃著臉開口，“你是小姑娘，怎么能隨便在男人面前做這些，趕緊把衣裳穿好。”</br>　　“……”</br>　　身后無人應(yīng)聲，續(xù)斷頓了一下，有些擔(dān)心自己的語氣會不會把師父嚇到了，猶豫半晌后開口：“你別怕，我明日會幫你贖身，再幫你安頓下來，你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準(zhǔn)再看人臉色懂嗎？”</br>　　身后的人還是不說話，續(xù)斷遲疑片刻，小心的轉(zhuǎn)過身去，猝不及防看到了無聲哭泣的季聽，瞬間便啞了聲。季聽還如剛才一樣被裹在被子里，只有一側(cè)肩膀還隱約露在外頭，她不發(fā)一言，只是安靜的掉眼淚，見續(xù)斷看向自己后，便淚汪汪的與他對視。</br>　　“……你哭什么？”續(xù)斷啞聲問。</br>　　季聽咬住紅唇，用力到被咬的地方泛著點點的白，續(xù)斷有種沖過去制止的沖動，但看到她眼角的淚后還是生生忍住了。</br>　　“公子可是看不起奴家？”季聽哽咽著問。</br>　　續(xù)斷皺眉上前一步：“為何這么說？”</br>　　“若不是看不起，為何不肯讓奴家伺候？”季聽反問。</br>　　續(xù)斷愣了一下，肩膀微微放松了些：“你便是因為這件事才哭的？”</br>　　“……公子買了奴家一晚，卻不肯讓奴家伺候，還要幫奴家贖身，難道不就是一邊看不起奴家，一邊又覺得奴家可憐，所以才如此行事嗎？”被人救贖本來是好事，可到眼前這人要做這件事時，季聽卻生出點點氣悶，她低頭在被子上蹭掉眼淚，“既然公子不喜歡，那奴家也不強(qiáng)求了。”</br>　　續(xù)斷頓了一下，看著眼前賭氣的她突然生出一點奇妙的感覺，就好像他一直以來敬仰的大人突然變成了小孩，而自己卻成了要安撫孩子的大人。看著季聽眼角的淚，他心疼的同時又忍不住覺得有趣，同時又唾棄自己這種惹師父生氣的態(tài)度。</br>　　他抿了一下發(fā)干的唇，默默走到季聽身旁坐下，如她許多年前對自己那般，伸手幫她拭去眼淚，看著她楚楚可憐的目光頓了一下，溫聲安撫：“我沒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忍你受委屈。”</br>　　季聽不解的看著他。</br>　　續(xù)斷嘆息一聲：“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太過疏忽，你當(dāng)初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你我重逢也不會是在這種境地。”</br>　　他用到的那個詞，是重逢……季聽猛地睜大眼睛：“你知道我的身份……”</br>　　“師……聽兒，這些年你受苦了。”續(xù)斷眼角泛淚。</br>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許久之后突然別開臉：“我不懂你在說什么，也并不認(rèn)識你，不管你是為何而來，我只提醒你一句，如今太平盛世，你若是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怕是不會成的。”</br>　　她竟是將自己當(dāng)成了前朝舊部。續(xù)斷淺笑一聲，干脆順著她說下去：“你放心，我沒有不自量力到那種地步，我只是……想救你脫離這里。”</br>　　季聽頓了一下沒有說話。有人來救她了，她該高興才對，可此刻卻只有難堪，一來是因為被前朝舊臣知道自己淪落青樓的事，二來則是因為，她原本以為看上了自己的男人，原來只是為了她的前朝公主身份而來。</br>　　“你先睡吧，明日我會去找老鴇替你贖身。”續(xù)斷溫和的開口。</br>　　季聽沉默許久，再沒臉面像剛才一樣求一夜恩賜，默默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續(xù)斷便守在床邊，一守便是一夜。</br>　　天光亮?xí)r，季聽緩緩睜開了眼，再看床前的身影還在，竟像是一夜未曾離開。只可惜他的認(rèn)真，都是為了她的身份，而不是為了她這個人。季聽苦笑一聲，撐著床便起身了。</br>　　“睡得可好？”續(xù)斷立刻看向她，見她的寢衣無意散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肚/兜后，慌忙又別開眼。</br>　　季聽抿唇將衣裳攏好，赤腳下床到梳妝臺前拿了發(fā)釵，又轉(zhuǎn)身回到床邊。續(xù)斷略微疑惑的看著她，還沒等他問要做什么，季聽便朝著自己胳膊刺了一下，殷紅的血立刻流了出來，落在了喜被之上。</br>　　“你做什么？”續(xù)斷震驚的抓住她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才忍住用術(shù)法幫她治愈的沖動。</br>　　季聽垂眸：“公子昨夜未碰我，若是老鴇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拍賣一次，不如這樣更省心力。”</br>　　“……”</br>　　續(xù)斷還是不懂她為何要刺傷自己，聞言也只是冷著臉取了金瘡藥來幫她包扎。季聽安靜的待著，等他包扎完道了聲謝。</br>　　“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幫你贖身。”續(xù)斷說完不放心的看她一眼，等她點頭了才轉(zhuǎn)身出去。</br>　　等到門開了又重新關(guān)上，房間里便只剩下季聽一人了，她輕輕嘆了聲氣，露出苦澀的笑容。她只賣出一夜，便有那么多高價競拍的，老鴇怎么可能輕易答應(yīng)放走自己這個搖錢樹，恐怕他要無功而返了。</br>　　果然，沒有多久，續(xù)斷便冷著臉回來了，季聽一看便知他被拒絕了，于是輕聲安慰了他幾句。</br>　　“你不必?fù)?dān)心，我已經(jīng)付了銀子，這幾日她不敢讓旁人叨擾你，至于贖身一事，我會盡快做到。”想到方才老鴇的嘴臉，續(xù)斷的臉色變優(yōu)秀難看。</br>　　季聽不甚在意贖身的事，只是聽到他又包了自己幾日后，便有些不贊同。青樓是銷金窟，就是有再多的銀錢，恐怕在這里也不夠敗的。</br>　　“前朝已經(jīng)覆滅，這里也不再有什么公主，還請公子不要再執(zhí)著。”季聽微微屈膝。</br>　　續(xù)斷急忙把她扶起來，羞惱的看著她：“你怎么可以向我行禮？！”</br>　　“您是恩客，奴家是浮萍，自然是要奴家向您行禮的。”季聽見他甚是在意禮數(shù)，不知為何有些氣惱。如果不惦記著自己是前朝公主的身份，這日子還能熬下去，可要是時時想著之前的榮耀，她估計早就羞憤而死了。</br>　　續(xù)斷繃著臉，不自在的開口：“……總之你不能對我行禮，以后也不準(zhǔn)，知道嗎？”</br>　　“嗯。”季聽冷淡的別開臉，覺得對他的喜歡好像也沒那么多了。</br>　　續(xù)斷沒發(fā)現(xiàn)自己惹師父生氣了，便和以往一樣耐心侍奉她，一連過了幾日后，他往老鴇那交的錢用完了，又怕自己離了師父，師父會出什么岔子，于是只能將身上那些凡間物件抵給老鴇，這才能一日日的守著師父。</br>　　他本可以點石成金糊弄老鴇的，可因為時時擔(dān)心因果會報應(yīng)到季聽身上，只能用這些凡間的尋常法子。</br>　　季聽看著他身上的東西越來越少，哪怕總因為他氣悶，也有些著急了。</br>　　又是一日，續(xù)斷徹底沒錢了，也沒有可以抵押的東西了，只得找到季聽道：“今日下午我離開半日，取了銀錢便過來。”</br>　　“你不必過來了！”季聽立刻道。</br>　　續(xù)斷愣了一下：“為何？”</br>　　“……總之你不要過來了。”季聽別開臉，也不知該如何說，畢竟拋下萬種，他還是花錢的恩客，她沒資格說這些。</br>　　續(xù)斷盯著她的側(cè)臉看了半晌，淺笑一聲：“你擔(dān)心我銀錢不夠？放心，我有許多金礦，只是往日沒用處便沒管，待會兒回去挖上一些回來，足夠養(yǎng)著你了。”</br>　　“我不想見你。”季聽聽到他這些瘋話，眼神都有些變了……他不會是因為花了太多銀子，腦子有些不好了吧。</br>　　續(xù)斷只當(dāng)她如前幾日一般使小性，怎么看這樣的師父都覺得有趣，季聽在他的目光下紅了臉，又有些氣惱他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續(xù)斷看夠了，便離開了青樓，去他的金礦里挖金子了，挖了幾斤后又去采了幾塊玉石，這才放進(jìn)乾坤袋回青樓。</br>　　他回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一進(jìn)門便和老鴇撞上了，老鴇慌亂一瞬，忙招呼：“申屠公子來了呀，樓中小翠可是仰慕公子已久，不如讓她陪公子喝酒？”</br>　　“不用。”續(xù)斷說著徑直往樓上去。</br>　　老鴇急忙攔住他：“小翠不行那柳煙呢？素素也無事，您看不如……”</br>　　續(xù)斷猛地停下，臉色難看的看著她：“季聽呢？”</br>　　……</br>　　季聽正勉強(qiáng)笑著躲開醉醺醺的男人，突然廂房的門被踹開了，她看到來人后愣了一下，接著皺起眉頭。</br>　　續(xù)斷和她對視一眼，看到離她極近的男人后額間戾氣一閃而過。季聽看到出現(xiàn)一瞬的痕跡愣了一下，再看向他時，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br>　　續(xù)斷陰沉著臉走向她，一言不發(fā)的拉著她就往外走，被打斷玩樂男人當(dāng)即叫嚷起來。他冷冷的看過去，原本還發(fā)火的一屋子人突然眼神渙散，各自回到位置上繼續(xù)飲酒作樂，仿佛徹底忘了續(xù)斷和季聽了一般。</br>　　季聽正不言不語的想從續(xù)斷手中掙扎出來，并未注意到身后詭異的一幕，在被強(qiáng)行拉到臥房后，她咬牙甩開了他的手：“你干什么？！”</br>　　“我不是說了，我很快便會回來，誰讓你去跟那些男人喝酒的？”續(xù)斷惱怒的關(guān)上房門，轉(zhuǎn)過身紅著眼眶質(zhì)問。</br>　　季聽頓了一下別開臉，淡淡道：“您是奴家的客人，那些人也是，奴家沒有只陪您一個的道理。”</br>　　“我會付錢！”</br>　　“他們也會！”季聽冷著臉看向他，看到他泛起水光的眼角后頗為不忍，可想到不能再讓他流連煙花之地的事，只能硬下心腸。</br>　　續(xù)斷倔強(qiáng)的盯著她，明明算起來如今的她比自己還小上一些，可在她面前就是生不出半點氣勢。半晌，他嘴唇微微發(fā)顫：“我會把你帶走，在那之前，你……”</br>　　“在那之前，我會被老鴇扣著，直到人老珠黃才會放過我，而你呢？難道要一直出銀子養(yǎng)著我？若真是如此，恐怕你就算有幾座金山，也不夠你敗的！”季聽一字一句的說著，眼底也隱約有了淚光。</br>　　續(xù)斷沉默一瞬：“我其實不止有幾座金山，我還有……”</br>　　“都不重要！公子好心救我，我心里知道，可是聽兒福薄，受不得這些，”季聽仰起頭，將淚意生生咽了下去，“公子還是走吧，您這樣幫我，只會讓我心生不安，與其這樣什么都不做的被您護(hù)著，我倒寧愿接些普通恩客，攢些銀子待到人老珠黃時，還能自己找個依靠。”</br>　　季聽說完，便再也不看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卻被他在身后抓住了胳膊。</br>　　“不管是金山銀山，或者是我的命，都該是你的，你不要不安。”續(xù)斷顫聲道。</br>　　季聽卻只覺得可笑：“不管是金山銀山，或者是您的命，都是前朝公主的，而不是我聽兒的，趁還未宵禁，您早些離開吧。”</br>　　說罷，她便狠著心腸去拽他握著自己的手，可掙扎半晌反倒將自己弄疼了，也不見他松動半分。季聽又來了惱意，正要說些更惡毒的話趕走他時，突然聽到他沉聲道：“你不是只要普通的恩客？那我便做你普通的恩客。”</br>　　季聽愣了一下，隨后覺得無奈又好笑：“我的意思并非……”</br>　　話說到一半，突然被攔腰抱起，她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扶住他的肩膀，驚慌的看向他：“你要做什么？”</br>　　“消除你的愧疚心。”</br>　　……這能怎么消除？沒等她愣完神，她便整個人都落在了床上。季聽怔愣的看向續(xù)斷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認(rèn)真后突然有些著慌，急忙就要去推他。</br>　　原本只是在想辦法解決目前困境的續(xù)斷，看到被單里驚慌的姑娘后，眼底突然染上一層水光，他喉嚨發(fā)干，丹田處似乎有無名之火，翻涌著要將他整個人都灼燒殆盡。</br>　　季聽緊張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動作。續(xù)斷也緊張，為了不讓她看出自己的緊張，他取了手帕蒙住了她的眼睛，在她什么都看不到后才溫柔道：“都交給我便好。”</br>　　“……嗯。”季聽知道自己答應(yīng)是不對的，她該堅決叫他離開，從此再無瓜葛，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把自己能給的，一切都給他。</br>　　這些日子沒有來得及撤下的大紅床幔落下，遮住了一室風(fēng)光，隱隱有哭聲傳來，最終還是在男人低沉的安撫下趨于平靜。</br>　　一切都透著溫情，卻又似乎慌亂不堪，直到被單上落下一點污澤，續(xù)斷才明白初相見的那夜之后，季聽為何要刺傷自己。</br>　　夜?jié)u漸深了，處處笙歌的地方也安靜了下來，貪杯的人各自盡歡，一直到天光即亮才算歇下。</br>　　續(xù)斷側(cè)身躺著，伸手撫平季聽淺蹙的眉頭：“累了吧？”</br>　　季聽渾身都痛，身上的汗如水洗了一般，聞言只是困倦的點了點頭。續(xù)斷拘謹(jǐn)?shù)膶⑺нM(jìn)懷中，半晌低聲道：“睡吧，剩下的交由我處理。”</br>　　“……嗯。”季聽不知道他要處理什么，聞言也只是懶倦的應(yīng)了一聲，很快便沉沉睡去。</br>　　等到她睡著，續(xù)斷這才從乾坤袋中取了靈泉水，將她和被單上的污穢一并清了，等到她因為干凈的感覺而舒展眉頭時，這才轉(zhuǎn)身出去了，給老鴇的夢境做了點手腳。</br>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要盡快將季聽帶離這個地方，否則單是再看到她與旁的男人說話，都可能讓他被心魔影響。</br>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到房中，坐在床邊看著季聽沉睡的容顏發(fā)呆。他竟然……對自己的師父做了那樣的事。</br>　　昨夜的一切出現(xiàn)在腦海中，續(xù)斷指尖一顫，臉上泛起一抹紅。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做這么欺師滅道的事，更沒想到在他心里一直神圣的師父，有朝一日也會在身下露出那種表情，還會輕輕揪住他的衣領(lǐng)，哀求他輕一些……</br>　　不能再想了，多想一分，都是對師父的褻瀆。</br>　　續(xù)斷既惱恨自己的把持不住，又隱秘的為和師父的親近感到欣喜，一時間情緒過于復(fù)雜了。</br>　　沒有多久，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接著便是亂轟轟的聲響，續(xù)斷冷著臉在床邊設(shè)了結(jié)界，免得那些人擾了師父的清夢。很快便有人過來請續(xù)斷了，續(xù)斷眼底閃過一絲輕蔑，直接跟著過去了。</br>　　季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睜開眼睛后沒看到續(xù)斷，便要起身去尋人，卻在剛動彈一下時忍不住悶哼一聲，又癱回床上歇著了。</br>　　……有些人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多正人君子，結(jié)果稍微給點甜頭就能變成牲口，和平時一點都不一樣。季聽心里抱怨著，卻又忍不住覺出絲絲甜意。</br>　　正當(dāng)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時，續(xù)斷平靜的走了進(jìn)來，看到她后頓了一下，不自在的走到她跟前，幫她蓋好了被子：“你身子可還好？”m.</br>　　“……嗯。”季聽的臉上染了一層殷紅。</br>　　續(xù)斷想到什么，耳根也開始熱了，他咳了一聲別開臉，這才能開口說話：“方才老鴇已經(jīng)允了你贖身的事，我把你賣身契拿回來了，你先在這里歇上兩日，等我安排好了便接你過去。”</br>　　季聽微怔：“怎么會……”</br>　　“就是出了一些事，總之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在老鴇夢里加了暗示，不怕她會不答應(yīng)。</br>　　季聽還在愣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要從這里出去了，續(xù)斷看向她，眼底不自覺的帶上點點溫柔：“以后你便不用提心吊膽的活著了。”</br>　　季聽眼眶一熱，哽咽：“奴家何德何能，讓公子這般待我，若只是因著奴家先前的身份，那……”</br>　　“我叫續(xù)斷，”續(xù)斷打斷她的話，“以后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喚我公子了。”</br>　　“續(xù)斷？”季聽眼睛微亮的歪了一下頭，“好奇怪的名字。”</br>　　“是一種中藥，有強(qiáng)身健體補(bǔ)氣護(hù)身之效，是我?guī)煾溉〉摹！崩m(xù)斷眼底帶著笑意。</br>　　“你還有師父吶，你師父肯定是個大好人。”季聽笑了起來。</br>　　續(xù)斷點頭：“嗯，大好人。”</br>　　季聽看到他眼底的一抹柔情愣了一下，不過并未多想，仍然沉浸在自己即將脫離苦海的快樂中：“所以如今的我已經(jīng)是自由身了嗎？你這兩日離開，老鴇也不會強(qiáng)迫我做什么吧？你看戲文里，每次都是臨到最后了突然出點事，我們不會也不順利吧？”</br>　　她有太多問題要問，續(xù)斷一一耐心解答了，季聽問到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不會嫌我煩吧？”</br>　　“自然不會，”續(xù)斷說完頓了一下，有些遲疑的看著她，“你呢？你會嫌我煩嗎？我擅自帶你離開，你是不是會不高興？”</br>　　他之前只是包了她一段時日，她昨晚便生氣了，如今更是買走了她，是不是要更氣？</br>　　“……傻子。”季聽淺淺的笑著。可不就是傻子，之前生氣，是因為明知道自己離開無望，又不忍他整日在此處流連，所以才想辦法趕他走，可如今老鴇大發(fā)慈悲要放了她了，她自然是愿意跟他雙宿雙飛的。</br>　　續(xù)斷呆愣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只覺得自己心跳都快不正常了，季聽笑盈盈的看著他：“看什么呢？”</br>　　“你好看……”續(xù)斷脫口而出，看到她調(diào)笑的眼眸時突然頓了一下，“我昨夜對你那般輕薄，你可會生氣？”</br>　　“能伺候公子，是奴家的榮幸，奴家才不舍得生氣。”季聽羞澀的低下頭。</br>　　續(xù)斷愣了一下：“可是女子都想與心上人做那些事，我雖然沒有強(qiáng)迫你，可因為身份緣故你也不能拒絕，你當(dāng)真內(nèi)心深處不會覺得生氣？”</br>　　“……你明知故問，我那么喜歡你，怎么可能生你氣。”季聽小聲嘀咕一句。</br>　　續(xù)斷耳目何等聰慧，清楚的聽到她說什么時，整個人都怔住了：“你、你……”</br>　　季聽也覺不好意思，可看著眼前朗俊的男子，卻又生出無限勇氣：“公子或許不信，煙花女子亦是有心，在見著公子的那一刻，奴家便傾心于您了。”</br>　　“……你傾心于我？”續(xù)斷還在呆愣。</br>　　季聽輕輕吸了一口氣，兩條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輕輕攬住了他的脖子，眼角都染上了緋紅：“奴家喜歡公子，公子愿意花重金護(hù)著奴家，可也是心中對奴家也是有一點點喜歡的？”</br>　　續(xù)斷怔怔的看著她，那句‘不喜歡’始終說不出口，半晌才唇舌發(fā)干的問：“你當(dāng)真喜歡我？是對男人的喜歡，而非是孩子？”</br>　　“公子說笑了，你看起來比我還大一些，我怎么可能將您當(dāng)成個孩子呢。”季聽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只覺得自己對他有無限愛意。</br>　　續(xù)斷怔怔的看著她，許久之后才啞著嗓子開口：“……你會后悔。”若你記起你是誰，若你記起我是誰，便一定會后悔的。</br>　　“奴家才不會后悔，奴家看到公子，便有種命定的感覺，這說明是咱們上輩子的緣分。”季聽立刻道。</br>　　……他們上輩子，確實緣分匪淺。續(xù)斷不是會被輕易說服的人，可每次聽季聽說話，都會本能的信服。</br>　　“公子還沒回答我呢，到底喜不喜歡奴家呀？”季聽又問了一遍。</br>　　續(xù)斷怔怔的和她對視，看著她眼底的期待，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喜歡的。”</br>　　季聽笑了起來，心滿意足的陪他說話。</br>　　等季聽累了休息時，續(xù)斷便去置辦宅子了，腦子里每每閃過季聽說喜歡自己的那些話，就忍不住唇角上揚。</br>　　置辦宅子沒他想的容易，至少短時間內(nèi)想買一個住著舒服又清凈的，似乎很難辦到，而季聽還在等他接她，晚一天都會讓她焦慮。續(xù)斷無奈之下，只能去找朋友遍人間的商陸了。</br>　　自打大鬧魔界之后，便被續(xù)斷單方面冷戰(zhàn)的商陸，在看到續(xù)斷主動找自己時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嗎？”</br>　　“你有沒有什么辦法，一日之內(nèi)幫我在通州城內(nèi)置一套宅子？”要不是因為他沖動行事，季聽也不會差一點神隕，續(xù)斷看到他還是不想跟他說話，但如今能幫自己的也就只有他了。</br>　　商陸忙點了點頭：“有的，我有朋友在那里，他定然清楚哪片宅子合適……你買宅子做什么？”</br>　　“有事。”續(xù)斷沒有正面回答，事實上從魔界回來后，他便有意將商陸避在師父的事外。</br>　　商陸沉默一瞬，討好的看著他：“好，我叫朋友去辦，明日便能將鑰匙給你了。”</br>　　“這是金子，不夠了再同我要。”續(xù)斷說著，丟給他一大塊金子。</br>　　商陸急忙道：“不用的，我這里有……”可惜他話沒說完，續(xù)斷就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他抿了抿唇，有些失落的坐下了。</br>　　他知道續(xù)斷在介意什么，也深深愧疚自己當(dāng)初的沖動行事害了師父，所以這些年一直不敢問入凡后的師父過得如何，可是不問不代表不想，他真的好想去看看師父。</br>　　續(xù)斷不可能為了別的人別的事來找自己的，能讓他急到不得不找自己幫忙的，只有師父。一想到這座宅子是給師父找的，商陸便瘋了一樣想去看看。</br>　　就看一眼，一眼就好。</br>　　商陸的朋友辦事果然給力，很快就給續(xù)斷找了宅子，續(xù)斷去檢查一番后覺得甚是滿意，便接了季聽從青樓出來。</br>　　季聽歇息了幾日，身上已經(jīng)徹底好了，在到了宅子中后，快樂的繞了一圈后，注意到宅子里沒有父母親人，甚至連仆人都沒有，一看便知道是為了安置她特意買的。她臉上的笑淡了些，但終究還是高興的。</br>　　她比樓中姑娘活得現(xiàn)實，也明白她這種出身，永遠(yuǎn)登不了大雅之堂，即便被公子贖出去，日后也只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做個見不得人的外室，可那又如何，她只要能常伴在他身側(cè)，便已經(jīng)滿足了。</br>　　“不喜歡嗎？”續(xù)斷問。</br>　　季聽笑著看向他：“公子準(zhǔn)備的一切奴家都喜歡。”</br>　　“叫我續(xù)斷。”續(xù)斷無奈的看著她。</br>　　季聽眼睛彎彎的，聞言撲向他，續(xù)斷急忙把人抱住，接著笑出聲來：“看來是真的開心了。”</br>　　“續(xù)斷給奴家準(zhǔn)備了這么好的宅子，奴家無以為報，有的，也就只是自己了，也不知道續(xù)斷能不能看上。”季聽說著，眼睛里仿佛有鉤子一般。她雖然沒有受過訓(xùn)練，可也看過許多姑娘是如何套路男人的，如今終于可以對著自己心上人試試了。</br>　　她行為生疏，對旁人或許無用，可對上續(xù)斷時，卻是一點就著。續(xù)斷驀地想起那日的喜被，喉結(jié)動了動后將她攔腰抱起來，大步朝房中走去。</br>　　躲著角落只想來看一眼師父的商陸面色慘白，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一直到夜深人靜，續(xù)斷才饜足的從房中出來，一踏出門便有一把刀指向他的面門，他的眼神瞬間冷了：“誰讓你來的？”</br>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那是師父！”商陸紅著眼眶顫抖的問。</br>　　續(xù)斷淡漠的看著他：“那又如何，師父喜歡我，我有什么不敢的？”</br>　　“放屁！師父怎么可能喜歡你？”商陸怒吼。</br>　　續(xù)斷下意識給臥房下了結(jié)界，這才面無表情道：“師父親口承認(rèn)的，你若是不信，改日便裝作客人上門，我讓她親口告訴你。”他也喜歡師父，如師父喜歡自己一般，任何人都別想拆散他們。</br>　　“你還好意思說？！你昔日在師父神魂上系了紅繩，那東西對修為高的人沒用，可對凡人卻是有用的，如今師父只是凡胎，會受紅繩影響喜歡上你也是正常，你敢將繩子解開后再問她嗎？！”商陸氣得整個人都在發(fā)顫。</br>　　而續(xù)斷在聽到他說紅繩的事后，也整個愣在了原地。他當(dāng)初系紅繩，只是為了隨時感知師父是否安全，可卻因為師父是上神的緣故，忽略了她入凡后會因為紅繩生情的可能。</br>　　……他竟然在師父被紅繩鉗制的時候，做了趁人之危的事。</br>　　“師父終有一日會回到自己的軀體，待到那時紅繩失效，你可曾想過，師父會如何處置你？”商陸恨其不爭。</br>　　會逐出師門，會斷絕關(guān)系，會永生永世不復(fù)相見。續(xù)斷整個人都開始發(fā)顫，額間的戾氣似要控制不住。商陸?zhàn)埵窃俸匏T拐師父，此刻也對他氣不起來了：“趁現(xiàn)在和師父斷了，一切還來得及。”</br>　　“我該如何？”</br>　　“離開，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xiàn)在師父面前，待師父歸來，再想辦法開脫。”商陸冷靜的看著他。</br>　　續(xù)斷沉默許久，緩緩點了點頭：“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