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一上午,沈星謙帶著口罩坐在機場大廳中,冷眼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沒一會兒范詞提著從咖啡店買的咖啡過來了,遞了一杯給沈星謙,坐在他身邊說道:“沈總,小齊哥去廁所了,等會就回來。”</br> 沈星謙嗯了聲,拿著咖啡扭頭看向旁邊的落地窗。</br> 今天A市又開始下起了雨,機場內嘈雜的人聲把外面雨聲遮掩住了,他將咖啡杯放在唇邊,隨意擱在腿上的手機卻響了。</br> 范詞聽見鈴聲好奇的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是一個月亮的符號,沈星謙看著來電的人,神色微動,起了身拿著咖啡和手機走到了一邊。</br> 找了小角落,沈星謙在電話即將要掛斷的最后一秒將電話接了起來。</br> 李知月在電話那頭溫柔說道:“剛剛奶奶給我打電話了,你出差回來之后回去一趟。”</br> 沈星謙硬邦邦地哦了聲。</br> 李知月又道:“這次的項目很重要,你要認真點,拿不定主意的就聽聽小齊和范詞的意見,我早上查了那邊的天氣,也在下雨,記得……”</br> 李知月絮絮叨叨的在電話那頭叮囑,沈星謙原本還有些煩躁的心情逐漸平復了下來,等李知月說完之后,他哼了聲,說道:“你說得振振有詞,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br> “大少爺,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br> 沈星謙隱隱覺得李知月不會說出什么好話來。</br> 果然,李知月接著道:“像個沒斷奶的孩童,等著姐姐去抱。”</br> 沈星謙面無表情的掛了電話。</br> 李知月聽著忙音,她都能猜到沈星謙此時此刻肯定是一副面無表情,想氣又不好表露出來的樣子。</br> 她抿著笑看向窗外,雨勢逐漸大了起來,幽幽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梅雨天氣什么時候才能過去。</br> “有些人啊,老板在的時候積極工作,老板不在的時候就偷懶,現在又不是上學還得爭表現。”</br> “哎呀魏姿姐,老板也就暫時喜歡這種人,等時間一久老板自然會看清的。”</br> 身后傳來陰陽怪氣的對話,李知月不用猜都知道是誰,一個是魏姿,一個應該就是周五在茶水間捧魏踩她的同事,艾莉。</br> 她收斂起自己臉上的笑容,拿著杯子轉過身,目不斜視的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熱水,正轉身打算出去,卻見艾莉湊了上來,李知月手疾眼快的將端著熱水的手朝向一邊伸直,左手單擋著她的身體。</br> 雖然李知月沒有接太滿,但還是因為艾莉湊上來的原因抖動了一下。</br> 輕微的熱水飛濺出來落在了李知月的手上,細微的炙熱感令她皺起了眉頭,艾莉毫不走心的唉了聲,說道:“對不起呀李秘書,沒注意,你沒事吧?”</br> 李知月收回胳膊,拂去手上的水珠,沉聲道:“沒事。”</br> 說罷便出了茶水間,艾莉回頭看了一眼,不屑的嘖了聲,和魏姿說道:“瞧她那目中無人的樣,我估計她和沈總的照片就是她自己找人拍的,心思不正!”</br> 魏姿這次沒附和,垂放在兩側的手握緊,指甲掐進了手心。</br> 她周五在餐館已經看完了林杰拍的視頻時,一一細想過沈總來公司之后,李知月種種行跡以及所處理的項目,每一項都有沈星謙的參與。</br> 怕她早就攀上了沈總。</br> 魏姿嫉妒輕微顫抖,憑什么李知月能做的,她卻不能做?</br> 正巧,艾莉又道:“我一想到下個星期要和她一起出去看個項目,我就有點不想去,唉,果然錢難賺啊。”</br> 魏姿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她問道:“周幾?”</br> “還沒定,估計就是周三周四吧。”艾莉隨口應道:“好了,我先回去了,最近我們小組忙死了。”</br> 魏姿點了點頭,帶茶水間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望了望剛才李知月站過的地方,冷笑了一聲。</br> 李知月剛坐下,手機便響了,她拿起來一看,又是前臺的電話。</br> 她深吸了一口氣,估計又是林杰過來了。</br> 一接電話,果然如此。</br> 李知月嗯了聲,掛了電話之后直接報了警,本以為上周沈星謙警告之后,連著幾天都沒見到他,還以為林杰會就此作罷,現在看來是她想太多了。</br> 貪心的人再沒有達到目的之前,怎么可能輕易放棄。</br> 魏姿和林杰打過招呼了,特意選了沈星謙不在的時候過來,林杰看著即將進來的警察,突然福至心靈,趕忙轉身打算溜了,可安保比他的反應還快,攔住了他的去路。</br> 林杰看向面前的高樓,惡狠狠的罵了句操。</br> 李知月喝了一口熱水,右下角的微信圖標動了起來,她點開一看前臺同事給她發了微信,林杰已經被帶走了,但應該也不會拿他怎么樣。</br> 李知月回了一個好,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林杰沒有做出一些實質性的事情,所以也不能將他拘留,頂多口頭教育一下就讓他走了。</br> 可敗敗他那股子勁,她也是樂意的。</br> 李知月關了微信,又投入了工作之中。</br> *</br> 這次項目其實主要就是去考察的,合作條件早就談好了,這次考察之后,簽個字就行了。</br> 沈星謙坐在會議室內,面前擺放著的是合同,小齊和范詞正在和對方交涉合同的一些細節。</br> 探討一會兒之后,合作方又叫人送來了新的合同放在他們三人面前,他拿起來看了看,這份合同和他們當初約定的一模一樣,并沒有什么問題,簽了就可以回A市了,可他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么。</br> 小齊坐在一旁,見沈星謙發起呆來,小聲問道:“沈總,怎么了?”</br> 沈星謙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拿起筆瀟灑的落下自己的名,然后將合同推在合作方的面前。</br> 簽好合約之后,合作方原本還想留沈星謙三人再玩幾天的,被小齊以公司還有工事要處理為由推脫了。</br> 三個人上了車出發去機場,他們來了幾天,C市也下了幾天的雨,沒想到現在他們要走了,外面居然放晴了。</br> 陽光透過云層灑落在地面上,驅散了一些寒意。</br> 小齊道:“還好昨天晚上我把合同發給知月姐和法務部那邊看了,不然還真被他們給坑進去了。”</br> 沈星謙偏頭看了他一眼,“你給李知月看了?”</br> 小齊點了點頭,回道:“是,昨天我和知月姐探討了好久。”</br> 說罷他還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脖子:“我在合同方便有些欠缺,等我回去了一定會把相關方面加強一些。”</br> 沈星謙收回自己的目光,在聽見這份文件李知月已經知曉之后,剛才簽合同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覺便消失了。</br> 沈星謙有些煩躁抿了抿唇,他最近真是煩死了,遇上和李知月挨邊的,他都是心煩意亂。</br> 關鍵是,他找不到突破口。</br> 沈星謙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給韓揚發了條信息。</br> 【沈星謙:兒,在不在。】</br> 【韓揚,去你的,找爸爸什么事?】</br> 沈星謙在輸入框內刪刪減減的,最終什么也沒有打出來,倒是韓揚又蹦出了一條消息。</br> 【韓揚:啥事也沒我要說的事重要,我先說。】</br> 沈星謙打了個問號。</br> 【韓揚:我剛聽我姐說,薛輕舟回來了!薛輕舟!媽的,這人好端端的從國外回來干嘛!】</br> 薛輕舟。</br> 看見這個名字沈星謙心里便一緊,那還沒消散的煩悶更加深了。</br> 他已經好久沒有看見,聽過這個名字了,現在這么一看,薛輕舟這三個字還是看著不順眼,當然,人更不順眼。</br> 從小到大每一個家庭的家長都會說出同一句話,那就是‘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而薛輕舟,就是他們口中十分典型的別人家孩子。</br> 雖然薛輕舟比他們幾個都要大一些,可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那群大人天天將他的事跡掛在嘴邊。</br> 什么年紀第一第二啦,拿了什么獎啦,又會了什么技能等等。</br> 導致沈星謙他們幾個,對薛輕舟一直都沒什么好感,關鍵是他和李知月關系還不錯,那會上學是一個學校,年紀第一第二全被他們兩個給包攬了,又加上住的近,導致高三那年很長一段時間,沈星謙都看著他們兩個在客廳里面抱著書一起復習。</br> 沈星謙感覺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氣球,肚子里的氣越來越多,感覺一戳就要爆了。</br> 【韓揚:我說完了,你要說啥來著?】</br> 沈星謙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手機上,他回道【沒什么,散會吧。】</br> 也不管韓揚給他發多少信息,沈星謙將手機塞進兜里,心煩意亂,干脆不想了。</br> *</br> 最近A市天天下雨,公司空調開得又低,李知月腦袋一整天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摸了摸額頭,有些發燙。</br> 李知月掃了一眼時間,現在正好下班了。</br> 她低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從位置上起了身,強打起精神和同事們告別之后,下樓打卡下班。</br> 今天周三,她的車限號,李知月站在路邊打算攔個車回家,但因為是下班高峰期,又下著小雨,就連打車軟件都排到兩百名開外去了。</br> 李知月嘆了口氣,舉著傘,自己準備走回去,好在她的租房也不遠,走回去也就十來分鐘的事情。</br> 她慢吞吞的走在行人道上,雖然腦子有些昏沉,但她沒忘今天是沈星謙從C市回來的日子。</br> 算算時間,應該也快到了。</br> 她又騰出手拿著手機給沈星謙發了個信息過去,沈星謙應該是正好在看微信,她剛發過去,沈星謙就發來了一張照片,他在車內,駕駛座和副駕駛座分別坐著韓揚和王胖。</br> 看來已經到了好一會兒了。</br> 李知月低頭給沈星謙回消息,都沒發現自己身后正跟著一個男人,男人撐著一把黑傘,和她保持著一小段距離。</br> 在李知月路過一條小巷時,面前一人擋住了她的去路。</br> 她從傘下望過去,林杰正拿著一把傘似笑非笑的堵在她面前,李知月冷著臉往旁邊走去,林杰也跟著她往旁邊挪動著。</br> 李知月轉過身,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纏,而一轉身就被另一個男人給堵住了。</br> 此時路上沒有多少行人,道路上的車跑的也一個比一個快,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他們這個小角落即將要發生的事情。</br> “妹妹,聊聊?”</br> 林杰指了指旁邊空無一人的小巷,他沖著李知月露出一個油膩地笑容:“放心,不會對你怎么樣的。”</br> 雨勢由小變大,雨滴落在車頂上發出聲響,前排等紅燈的韓揚坐在車內看著外面的雨說道:“你剛下飛機,不跟我們去浪,非要回公司放東西,讓你秘書長拿回公司不也一樣的?現在雨下的那么大,多沒勁。”</br> 沈星謙在后座閉著眼,毫無情感波動地說道:“閉嘴。”</br> 韓揚冷呵了聲,一旁的王胖奇怪地嘀咕道:“你看那人,怎么那么像知月姐啊?”</br> 韓揚嘁了聲,看了眼時間回道:“這個時間,知月姐應該還在公司加班。”</br> 王胖臥槽了聲:“真的是知月姐,旁邊還有兩個男的!”</br> 沈星謙瞬間睜開了眼,他順著王胖的目光往對面馬路看去,果然看見了李知月以及她一前一后的兩個男人。</br> 傘遮住了男人的面貌,可那衣服沈星謙還記得,那是林杰的衣服。</br> “媽的!”沈星謙罵了句。</br> 紅燈只剩下十秒,沈星謙利索的打開車門,車上兩個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聽‘碰’的一聲,后座車門關上了,沈星謙冒著雨,飛快的朝對面跑去。</br> *</br> 李知月和他們二人僵持了一會兒,想要拿起手機報警,卻在拿出來的一瞬間就被林杰搶走了。</br> 此時行人道已經沒了人,林杰見狀,直接扯著她的胳膊將她往巷子里面帶,嘴里還說著:“李知月,我又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你是我妹妹,我只要把我應得的拿回來就好了。”</br> “我勸你識相些。”</br> 自從那天被李知月報警抓去警告之后,林杰心里便一直憋著一口氣,期間魏姿又給他打了一筆錢,他原本還想和李知月好好的聊聊,卻沒想到李知月這么不近人情。</br> 既然她無情,那就別怪他無義了。</br> 這周圍的環境他都摸清楚了,這一片區域,攝像頭正好被大樹擋著了,小巷口里也沒有監控。</br> 魏姿說今天李知月車子限號,他特意早早地喊了自己的好兄弟一起過來。</br> 李知月穿著高跟,她用力的想要掙脫被扯著的手臂,本來就不舒服,現在還強打起精神來和他們周旋,已經快沒了力氣,傘都落在了一邊。</br> 冰涼的雨滴落在李知月的身上,讓她清醒冷靜了一些,另一只提著包包的手并沒有被禁錮,李知月用盡力氣想要砸中林杰,可下一秒自己的手腕就被林杰的同伴輕而易舉的捉住了。</br> 林杰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瘋子,和小時候一樣瘋。”</br> 李知月張嘴,剛發出一個音,自己的嘴巴就被捂住了。</br> 她被徹底拉進了小巷,林杰沖著她冷笑一聲,拿起她的包,又無聲的沖著他的同伙指了指里面。</br> 二人狐朋狗友,交換了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br> 李知月又踢又踹,可她哪里是一個大老爺們的對手,雨水落在她臉,背后的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則摟住她的腰,強硬的半摟著她往里面走。</br> 李知月有些絕望,忽的聽見背后有急速奔跑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林杰啊的一聲慘叫。</br> 她注意到禁錮著她的男人似乎松了些氣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起腿,狠狠地用后跟踩在他的腳背上。</br> 因為吃痛,男人也下意識的松了手,李知月正想乘勝追擊轉身踢向他,卻有人比她還要快。</br> ‘咚’的一聲,人體與墻面發出的聲響,李知月看去,沈星謙渾身濕透的出現在她面前,胸膛上下浮動著喘著氣,雨水順著他臉的輪廓不斷的往下滴落。</br> 臉上戾氣十足,凌厲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被他踹到的人。</br> “你……”李知月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啞了些。</br> 沈星謙抬起頭看了過來,見著李知月慘白著一張臉,抿著薄唇走到她面前,用目光將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邊,身體輕顫著,頭發凌亂,妝被雨水暈染開來。</br> 整個人都狼狽不堪。</br> 沈星謙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輕輕柔柔的將她臉上的雨水拭去,重新轉過身,臉上藏不住的戾氣與兇狠,他長腿一伸,一腳踹在了即將要站起來的男人肩膀上。</br> 男人慘叫一聲,又摔倒在地,捂著肩膀發出痛苦的呻/吟。</br> 李知月聽見沈星謙用她從未聽過的,極其冷漠又包含了怒氣的聲音一字一句說道:“我倒是要看看,今天誰敢在這里撒野。”</br> 林杰見狀,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趕忙抓著李知月的包包從地上爬起來,轉過身就想跑,可巷口站著的是撐著傘的韓揚和王胖。</br> 李知月微愣地從沈星謙的背后抬起頭來,雨水侵濕了他的衣服,衣角處的水滴正一滴一滴落在他腳邊的水洼之中。</br> 他身姿挺拔,精壯有力的手臂微微抬起,將那些沖向她的惡意強勢隔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