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準備去哪兒?”</br> 李知月道:“我打算去支教。”</br> 這是李知月很早之前就有的想法,只不過這兩年一直忙于工作,擱淺了。</br> 直到沈星謙進了公司之后,她慢慢地又將這個想法重新撿了起來,她一開始想的,等沈星謙能夠獨當一面了,她也把欠的沈父沈母的錢還了,她就一個人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br> 只不過后來和沈星謙在一起了,這個想法又被拋之腦后了,現在想想,應該是時候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br> “支教?”沈母有些疑惑,李知月點了點頭:“順便出去走走,可能很快就會回來,也可能……”</br> 也可能她會找一個悠閑的小鎮定居久住,不回來了。</br> 她和沈星謙的關系,現在已經這樣了,回來也必定是尷尬的場面,干脆就不回來了。</br> 沈母聽出了李知月話中話,也皺起了眉頭來,憂心地問道:“月月,你和星謙是不是……有什么沒有說開?”</br> 這回換李知月愣住了,“您?”</br> 沈母唉了聲,應道:“你們兩個,一個是我生的,一個是我養的,就你們那點小心思我早就看出來了,但是你們一直不說,我也不好說什么。”</br> 李知月回過神來,回想起每次回家沈母話里話外的暗示,低頭輕笑了聲,喃喃道:“果然什么都瞞不了您啊。”</br> 沈母問道:“你和星謙如果吵架了,你就和我說,我給你做主,但是支教都是在偏僻的地方去,阿姨也不是說要攔著你,但是你一個小姑娘家的,你讓我怎么放心的下?”</br> 李知月搖了搖頭:“沒事阿姨,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去,還有別的志愿者。”</br> “那你和星謙?”沈母抿了抿嘴問道:“星謙知道你要走嗎?”</br> 李知月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我和他,不合適,他也不知道我要走。”</br> 沈母嘆了口氣,也不好再說什么,問道:“幾點的飛機?”</br> “十一點。”李知月順勢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已經九點了,她也該走了。</br> “我也不留你,但是,支教完了,還是要回家,明白嗎?”沈母看著李知月,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她。</br> “受了苦就回來,別自己扛著。”</br> 李知月笑著點了點頭,起了身和沈母告了別之后,便打車去機場了。</br> *</br> 沈氏集團,沈星謙坐在會議室的老板椅上,目光看著眼前的投影儀,今天開的是項目小組會議,同事們正說個不停,可他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什么地方去了。</br> 范詞低低地叫了他好幾聲,沈星謙才回過神來,他疑惑地看著范詞,低聲問道:“怎么了?”</br> 范詞指了指他的手機說道:“您剛剛有電話進來。”</br> 沈星謙立馬打開看了一眼,不是李知月。</br> 是他媽打過來的。</br> 他將手機放了回去,重新將目光放在PPT上面,心里卻琢磨著,這李知月怎么……怎么還沒來。</br> 而且他問過小齊了,她今天也沒有請假。</br> 沈星謙覺得心里有點悶得慌,總感覺要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br> 他看了眼房間,低聲道:“開點窗。”</br> 范詞立馬起了身去把窗戶打開了,沈星謙努力的將注意力放在同事的報告上,可依舊心神不寧。</br> 手機又亮了,他看了眼,還是他媽。</br> 他皺了皺眉,對著在報告的同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起了身,拿著手機,便接便走到一邊,他低聲道:“媽,我在開會。”</br> 沈母道:“哦哦哦,知月落了東西在家里,我還想說讓你拿去給她呢。”</br> 落了東西?</br> 沈星謙道:“我晚上回來給她。”</br> 他正要掛電話,就聽見沈母說道:“哎呀,她十一點的飛機,你晚上哪里來得及?”</br> 沈星謙一愣,眉頭緊皺道:“媽,你說什么?”</br> “我說,她中午十一點的飛機,你晚上趕不上她。”</br>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今天一早上就開始心神不寧,心慌的厲害了,他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說了句知道了便掛了電話。</br> 他對著會議室還等著開會的同事說道:“散會。”</br> 說完便匆匆地離開會議室,卻差點撞上即將要進來的田秘書,田秘書被臉色沉的可怕的沈星謙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說道:“沈總,李秘書向我遞交了辭職信嗎,我剛……唉?沈總,你去哪兒?”</br> 沈星謙按了電梯,可今天的電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負一停留著,他煩躁的用力按了好幾下,依舊沒有要上來的樣子,他轉過頭看向旁邊的樓梯,大步流星的朝著樓梯走去。</br> 田秘書看著沈星謙急切背影,低頭拿起手機,默默地拒絕了李知月的辭職申請。</br> 李知月領了登機牌,她一邊朝著安檢處走,一邊偏頭看向外面的車水馬龍,這樣熱鬧又緊湊的生活,她之前還以為自己可能舍不得,卻沒想到現在當真要走了,只覺得,就那樣吧。</br> 沒什么舍不舍得的。</br> 李知月回過神來,剛走一步,對面便走來一個拉著箱子打電話的女人,女人根本沒注意,等她反應過來之后,兩個人的箱子已經撞上了。</br> 她連忙說了句對不起,李知月搖了搖頭,主動拉著箱子往旁邊挪了一步,把位置讓了出來,女人道了謝,便拉著箱子匆匆離開了。</br> 李知月也拉著箱子準備去安檢處,身旁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李知月下意識的又往旁邊挪了一下,把空曠的位置讓了出來。</br> 可箱子卻被人拉住了。</br> 腳步聲也停止了。</br> 她轉頭看去,沈星謙喘著粗氣,一只手緊緊地拽著她的行李箱拉桿,襯衣扣子最上面的兩顆已經被解開,領帶松松的掛在他的脖子上,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看得出他有多著急的趕來了,他目光卻緊緊地盯著李知月,原本一路上他設想了很多質問李知月的話,可到頭來,卻只有一句滿是委屈地問道:“你……為什么要離開我?”</br> 李知月沒想到沈星謙會來,可很快便想明白了,她低頭將沈星謙地抓著自己行李拉桿的手指一一掰開,平靜地反問道:“你不是在開會嗎?”</br> “我在問你,你為什么要離開我。”沈星謙第二次問都有些咬牙切齒,要是他媽沒給他打電話,他估計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李知月要離開。</br> “我都道歉認錯那么多次了,你為什么還是不愿意再原諒我一次?”沈星謙眼圈都紅了,他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感覺到這么無助過:“人家犯了罪的,都有機會重新來過,憑什么我就沒有?”</br> 李知月深吸了一口氣,她承認,在剛才看見沈星謙狼狽的抓著她行李拉桿時,她心軟了,可一想到他們在一起的種種,又冷靜了下來,她道:“大少爺,我們不合適。”</br> 二人鬧得動靜不大,可兩個人是屬于獨自走在大街上都會被回頭看好幾眼的一類人,早就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已經有一些年輕的小姑娘們拿著手機偷偷地沖著他們兩個拍了幾張。</br> 沈星謙握緊了垂放在兩側的手,努力壓住自己想要直接把李知月扛回家鎖起來的可怕念頭,他啞聲問道:“你說,怎么不合適?你當初答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注定這輩子都是我的人,你說說,還有哪里不合適?”</br> 就算不合適,他也會直接把不合適的地方鏟平。</br> 他和李知月就是天生一對,死了之后都要合墓在一起。</br> 沈星謙紅著眼道:“你要是真的想出去散散心,也可以,我陪你一起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能不能……別把我丟下。”</br> 李知月從頭到尾都異常地冷靜,他有些害怕,伸出手,想要再次抓住李知月的手,卻聽見李知月說道:“不是你說,我配不上你嗎?”</br> 沈星謙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果然是聽見了。</br> 沈星謙急忙解釋道:“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我昨天就是被問煩了才隨便說的……”</br> 李知月依舊無動于衷,他紅著眼死死地抓著李知月的手腕,也不解釋了,直說道:“我混蛋,我傻逼,你哪都好,哪都配得上我,姐姐,我真的錯了,你別不要我了。”</br> 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李知月輕嘆了口氣,她低頭看了一眼沈星謙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像往常一樣溫聲道:“松開吧,我要去安檢登機了。”</br> 沈星謙不松手,反而收緊了自己握住她胳膊的手,一副死也不會松開的樣子。</br> 李知月抿了抿嘴,干脆問道:“大少爺,你剛才還說要我原諒你,那你說,我該原諒你什么?你做錯了什么?”</br> “我不該自作主張,不該瞞著你。”沈星謙道:“但樂樂也希望我們能夠永遠在一起,你能不能看在樂樂的面子上,原諒我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以后我肯定什么也不會瞞著你,什么都和你說,我每天都給你匯報我的行程。”</br> 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登機的時間也越來越近,李知月深吸了一口氣,她道:“我們兩個的矛盾不在樂樂身上,而是我們自己本身就有問題,其實你昨天說得對,我也想了一晚上,我們兩個確實不合適,我做不了你圈養的金絲雀,就算我這回和你回去了,等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因為別的事情發生爭吵,到時候分分合合,星謙,我們不能再近一步了,這樣對你我還有叔叔阿姨,是最好的結果了。”</br> 這回沈星謙沉默了好一會兒,李知月也沒催他,沈星謙像是冷靜好了,他低聲問道:“你當真要走?”</br> “是,我要走。”</br> 沈星謙頹然地松開了她的胳膊,李知月被捏的地方都泛了紅,但她卻看也沒看一眼,她道:“好好工作,注意身體,照顧好叔叔阿姨。”</br> 沈星謙抬起頭,輕笑了聲,眼眶里還噙著水光,他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隨后看著李知月,似乎要將她此時的模樣印在腦海里。</br> 二人都沉默不語,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br> 過了許久,沈星謙才冷聲道:“李知月,你心真狠。”</br> 說完便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朝著機場外走去。</br> 李知月看著他消失不見之后,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轉過身低頭重新拉起箱子朝安檢走去。</br> ——沒什么舍不舍得的</br> ——這回是徹徹底底的舍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