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還好，一說，方若寧還真感覺到餓了。
    疼痛也是很消耗體力的一件事。
    見她點頭，霍凌霄便起身回到桌邊，把文件電腦收拾了下，騰出放飯菜的地方。
    方若寧看著他這里越堆越多的文件，平靜說道：“我覺得今天好了不少，不需要你這么寸步不離地守著，你公司那么多事，要么下午你還是回去吧？”
    霍凌霄看向她，不容置喙地說：“就是因為你的傷有好轉，我才不能大意，我走了，你再逞強自己做這做那，好不容易養好了些，再弄出問題？”
    “……”女人閉嘴，說不過。
    其實，這人去做律師的話，一定是金牌大狀！
    飯菜很快送來，依然是高端餐廳的打包盒。
    方若寧不明白，有錢人的生活到底可以奢侈到什么地步。想起那天在他的臥室衣帽間找衣服，翻到的成批成排的奢侈品，她再次覺得自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
    霍凌霄喂了洋蔥過來，她搖頭，嫌棄似得皺眉，“不吃這個。”
    男人好奇，“你昨天不是吃了？”
    方若寧瞥他一眼，“反正不吃。”
    昨天那是關系還比較尷尬，她連跟他說話都別扭的，人家屈尊降貴地給她喂飯吃，她難道還能挑三揀四？
    當然是不愛吃的也硬著頭皮吞下去！
    霍凌霄聰明敏銳，當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當即正色：“你不能挑食，否則軒軒跟你一樣。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挑食不利于發育。”
    女人不為所動，看他一眼：“那你不要挑食給他做好榜樣嘛！”
    “……”難得的，霍總裁啞口無言。
    方若寧見他瞪著自己，一點都不怕，下頜一點對著牛排：“我想吃肉。”
    “吃肉吃肉，成天你吃的肉挺多，怎么身上也不見長肉，尤其是該長肉的地方！”洋蔥喂進自己嘴里，霍大總裁給她切牛排時，嘴里憤憤不平地嘀咕著。
    他沒刻意放低聲音，方若寧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特別是最后一句——分明嫌棄她的胸小！
    自認為身材不錯的方律師，突然覺得被人身攻擊了，挑眉就問：“80C還不夠？那個叫倪亦可的女明星，目測有80D，你怎么還把人家甩了？”
    霍凌霄那一句，純粹是男人惡作劇時的一時口快，并沒有什么意思，可是女人這么一反問，他頓時就僵了。
    繼續爭辯下去，顯得自己很膚淺，好像是一個只在乎女人胸大胸小的色.狼。
    可若是不爭辯，就更加脫不掉這個罪名了。
    牛排切好喂過去，他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其實大小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喜歡在乎一個人時，她身上的一切都是最完美的。”
    這話……放著別的女人，肯定要被哄得心花怒放了，不過，在精明強悍的方律師面前，又從這話里咬文嚼字摳出了另一層意思。
    “說到底，你還是喜歡胸更大的，只不過情人眼里出西施，讓你把潛意識中的癖好放到了第二位。”
    “……”霍凌霄無語了，把牛排塞進她口中，嘆息，“跟律師說話真累，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咬文嚼字。”
    方若寧繼續揪著不放，“是你自己說話給人留下把柄的，怎么還怪別人了？”兩人斗嘴，溫馨中有一種情意綿綿，各自話語都已經把對方當成了情侶，只是這會兒還沒意識到。
    見她伶牙俐齒，霍總裁搖著頭，徹底服氣。
    他突然不說話了，逐漸放開的方若寧卻有了一個疑問。這個疑問在她腦子里好久了，一直沒機會也沒膽量問出口。
    “倪亦可那么性感火辣的身材，可為什么，你在她面前……”女人面色諱莫又詭異，眼神帶著不正經緩緩落下，在他身體某部位停留了秒，繼續問道，“不舉？”
    霍凌霄正夾菜，聞言手臂一抖，菜掉了回去，清俊尊貴的面容變得極其尷尬僵硬，轉回頭來，瞪著她，“誰跟你說的？”
    他反應太快，可神情又太……像是隱瞞已久見不得的秘密突然被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對著他指指點點盡情嘲笑——他生氣又慌亂，緊張又羞憤，平日里淡定優雅無限迷人的俊臉瞬間黑沉如炭，連眉心都隱隱顫抖著。
    方若寧成了淡定優雅不緊不慢占據上風的那人，眼眸含笑地看著他難得露出的極致窘態，嘴角越壓越緊。
    見她這副表情，霍凌霄更急，“倪亦可到底跟你怎么說的？”
    “你管人家怎么說的，你就說有沒有這回事？我覺得人家不至于憑白編謊話來抹黑你，可是你跟我在一起，我又親眼見識了那里的生龍活虎，所以我就琢磨——難不成，你身體有什么隱疾，偏偏、恰好只有我能治，所以你現在對我的一切殷勤、容忍、施舍、糾纏，甚至于——你所謂的喜歡、在乎、愛——其實都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能像個正常的男人一樣活著。”方若寧忍著臉紅心跳，故意表現的像個女流氓一樣淡然自若地說出這些話，柳眉微挑，明眸戲謔，盯著他。
    “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當你是女華佗？還專治疑難雜癥是不是？”霍凌霄臉色持續尷尬，冷嘲熱諷，甚至有惱羞成怒的意思，“你怎么知道她被我甩了會不會因愛生恨而故意編這些話抹黑我報復我？我看著像是有什么男性隱疾的人？那幾晚，是誰哭著喊著求我放過的？”
    男人在這方面的能力從某種程度上說，比性命都重要，這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尊嚴。
    所以，縱然這個女人是他兒子的媽，是他這些年第一次用心付出的女人，可這種毛病他也不愿意對方知道。
    只是不曾想，倪亦可那個女人居然發現了這個，還說出去了！
    霍凌霄心里隱隱藏著怒火，可偏偏發作不得，甚至都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就會被這女人看穿。
    方若寧被他輕飄飄地調侃了句，腦海里不由自主想到那些個激情四射的夜晚，頓時面頰紅透，臉上的淡然自若占據上風瞬間垮塌。
    霍凌霄何等敏銳的人物，見狀乘勝追擊，“再說了，我要是有那方面的毛病，軒軒怎么來的？用不用我把親子鑒定報告拿給你看看？”
    “你真去鑒定過？”方若寧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也算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當然，能用科學方法直接證明，好過我各種猜測找人查證。知道了結果，再返回去調查，事半功倍。”
    “……”女人突然不說話了。
    霍凌霄總算控制住局面，暗地里緩緩舒了口氣，繼續給她喂吃的，“我一直以為你聰明睿智，判斷力強，畢竟畢業世界一流學府，還是大名鼎鼎的金牌律師，想不到——你也有被人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忽悠的時候。”
    被嘲諷到面色掛不住的方若寧，沒好氣地瞪他：“誰被忽悠了，我只是聽說了好奇，來求證而已。”
    “哼！這種事用得著求證么？何況你自己親身經歷過的。”
    “……”方若寧覺得自己糊涂了，居然一時犯蠢想到問這個。
    他還要喂，女人卻突然沒了胃口，皺眉撇頭躲過：“不吃了。”
    “吃飽了？”
    “飽了。”氣飽了。
    霍總裁邪魅地笑，“好端端的生什么氣？”
    “我沒生氣。”無法面對他，方若寧煩躁地起身離開沙發，“你吃吧，我要睡覺了。”
    說著，走到床邊躺下，閉上眼睛。
    霍凌霄瞧著，緋薄性感的唇角微微勾起，幽深眼眸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深沉。
    下午，方昀軒放學后直接被司機送到了醫院來。
    霍凌霄公司有事，見她這里有兒子陪著，便先回公司了。
    下班后，馮雪靜也來探望了，提了個新鮮果籃，來了就幫他們母子洗水果。
    坐下，看著好友依然垂放不能動彈的手臂，馮雪靜皺眉問道：“怎么樣，有沒有好一些？”
    “好多了，起碼沒那么疼了，只是不敢抬起，不能用力。”
    霍凌霄大概是擔心兒子在病房無聊，差人買了玩具跟益智書籍過來，小家伙有了消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看著書。
    馮雪靜回頭看了看干兒子，見他專注著自己的小世界，才壓低聲問：“這兩天跟他相處怎么樣啊？我看人家好像把辦公室都要搬過來了。”
    霍凌霄走的時候只帶了商務手提，很多文件還在桌上堆著。
    好友問起，方若寧也沒隱瞞，臉色沉靜地停頓了會兒，嘴角微勾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似得，“小靜，我想通了，不跟自己為難了。他既然這么強勢，不容我退縮，那我也沒辦法了。”
    正往嘴巴里丟葡萄的馮大小姐，聞言驚得一顆葡萄直接滑下喉管，哽的眼眸都凸出來，“什么意思？你答應跟他在一起了？”
    怕孩子聽見，她明明激動，卻還壓著音量。
    “沒有……”方若寧搖頭，“沒有答應，我只說，不再抗拒，兩人可以先跟朋友一樣試著相處吧。之前，我跟他有一個約定，三個月的時間，看他的真心與誠意。”
    “這就對了嘛！好歹你們之間有軒軒呢，哪怕你找再好的男人，也不如生來的親近啊！”
    方若寧恍恍惚惚地，沒說話。
    她住院三天，霍凌霄鞍前馬后伺候了三天。
    也不知是他照顧得好，還是醫生治療得好，原本說要大半個月才能恢復的手臂，三天后已經能微微抬起了，只除了不能舉高，不能提重物外，簡單的生活自理還是可以做到的。
    出院時，矛盾問題再次凸顯。
    霍凌霄一慣的霸道強勢，直接道：“你跟軒軒搬去我那里住吧，空間寬敞，也方便我繼續照顧你。”
    方若寧一聽呆了住，猶豫了下，拒絕：“還是不要了吧，沒名沒分的，住在一起也不妥……”
    霍凌霄笑著挑眉，“這就跟我要名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我們的關系還沒到同居的地步。”她僵著臉解釋。
    霍凌霄長身玉立般站在那兒，幽暗無邊的深瞳靜靜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見女人坐在床邊，雙手無意識地扣著指甲，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他突然笑了笑，格外開恩：“隨便你，我只是擔心你還不能獨自照顧軒軒。”
    他不再強求，方若寧暗暗地松了口氣，抬眸看著他，平靜地道：“軒軒懂事，其實不用我怎么照顧。你這幾天在醫院也耽誤了不少工作，接下來肯定有得忙，我能顧好自己。”
    兩人之間經過幾個月的刀劍相向烽煙四起，如今也能這么心平氣和地說話，已經是極大的進步。
    霍凌霄明白這很不容易了，可心底里，還是莫名地堵著不快。
    于是等把出院手續辦好，兩人一起下了樓，他卻突然高冷淡漠地道：“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我直接去公司了。”
    其實這樣的安排沒什么問題，可方若寧還是察覺到什么——他生氣了。
    如果她答應去他那里，他肯定會陪著她一起回去的，哪怕工作再忙。
    可現在，她說不去，要回自己住處，這人突然就變了樣子。
    心頭涌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像因為他的不悅與生氣，她的心情也受到影響。可是，兩人的關系還在一段比較模糊曖昧的境地，要她去關心這人，甚至撒嬌哄哄，她也做不出來。
    于是，蕭瑟寒風中，她木然著臉對他點了點頭，走下臺階，坐上那輛奢華名車的后座。
    司機拍上車門，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很快，車子駛離。
    從上車開始，方若寧便沒再看站在臺階上的那道身影，但心里的古怪情緒，卻隨著拉遠的距離而越來越明顯。
    經歷過一次愛情，她懂得在乎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此時此刻，心頭惶恐更甚，她不敢相信，抗拒了那么久，還是沒能逃脫，她真得，真得，已經開始在乎這個男人的感受了。
    會因為他高興而高興，因為他不悅而消沉，因為生氣而抑郁，因為他動怒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