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樹影婆娑,火紅的斜陽灑下余輝,趁著孫悅白洗手的功夫,安殊亭將飯菜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朝著蹲在屋檐下的沈重招呼道;“過來吃飯吧。”
安殊亭將孫悅白的粉蒸肉單獨放在他面前,晶瑩剔透的紅薯粉裹在肉片上軟糯誘人,尤其是安殊亭專門找了一個青瓷碟子盛放,更顯得精致漂亮。
“真想不到,安安還有這手藝。”安爺爺驚嘆的看著,說話間扒著自己的槐花飯吃的噴香。
安殊亭無奈扶額,這么大個人了,這點醋都要吃,但這是親爺爺只能寵著,安殊亭將放在桌子中間給大家吃的一份往安老爺子那個方向推了一下:“爺爺吃,多吃點。”
安老爺子翻了個白眼,咽下嘴里的飯菜,沖著孫悅白悠悠的嘆氣;“看到了吧,不孝孫子。”明知道自己養生還讓他吃肉。
孫悅白依舊保持著禮貌地笑意只靜靜看著。
沈重端著碗,明明八尺男兒,生生沒有一點存在感,他瞬間覺得嘴里的飯菜也不香了:“師傅的意思是這次梨園春我二人登臺,暫定唱《霸王別姬》。”
沈重這么一說,孫悅白臉上的笑意拉了一瞬,很快恢復自然:“其他人什么說法?”
“這是師傅決定的,不過也不確定。”沈重不明白孫悅白剛剛一瞬間的不悅,想到師傅說出這個決定后,小師妹的質疑,言語間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孫悅白瞇著眼睛,瞬間便猜測到估計戲班子里也有一場風波,他狹長鳳眼中銳利鋒芒下的嘲諷一覽無余。
安舒亭放下筷子,打量著沈重:“我悅哥給你一個名不經傳的角色抬轎子,你們還有意見,卸磨殺驢也不是這么著的吧?真不怕雞飛蛋打,你們戲班子的人是不是腦子有坑。”
霸王別姬,哪怕安舒亭聽過的戲不多,也知道這是打算用孫悅白的名氣帶沈重,這樣名家云集的盛會,就是孫悅白自己都沒辦法做到萬無一失,再加上一個沈重個,變數更大了。
沈重聽到安舒亭的話面紅耳赤,眼神回避,他心里明白,但是戲班子的其他人不覺得,他們只是覺得孫悅白霸道了這么些年也應該給年輕人讓路了。
“就是大家覺得可以一起比一比,誰好今年誰上臺。”沈重語氣有些艱澀。
沈重一轉眼睛,孫悅白就知道這是誰挑的事兒,其他人大概也搖旗吶喊,他冷笑;“是秋月提的吧?”
“不過是有了點名氣,被人吹捧了幾句,就真的以為自己虞姬在世,這種時候跳出來,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還是故意搗亂。”孫悅白說起秋月,從道到腳的嫌棄毫不遮掩。
沈重皺了皺眉,對那個溫柔愛笑的師妹,總覺得孫悅白的評價實在刻薄,忍不住辯解了幾句:“小師妹的虞姬確實很不錯,靈動嬌媚,俠骨柔腸。不過師兄放心,你我兩人聯手,自然毫無懸念,師傅也是為了賭其他人的嘴罷了。”
“也就是還知道遮丑,既然都說了毫無懸念,那比什么比,閑得陪小孩子過家家嗎?你不能因為哥哥不計較,就不拿哥哥當名角兒吧,其他戲班子也這樣嗎?”安舒亭哪里還聽得下去,對著沈重一陣鄙夷。
沈重當然不會任由安舒亭嘲諷:“師傅也是為了鼓勵大家相互競爭,只有這樣才能一直保持上進心,所以李家班才是青山城有實力的戲班子,你不懂還非要插話,我和師兄商量,關你什么事兒。”
他早就看安舒亭不爽,能忍到現在也是看著安老爺子的面子。
“我的事情他當然可以發表看法,而且一個小小的戲班子,不過是供人賞樂,也值得這樣勾心斗角,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里是什么深宅大院,有龐大的家產要繼承呢,明天再看吧,沒有人能為我做決定。”孫悅白直接選擇了掀桌,顯然不打算遵照班主的意思。
唱戲這個東西說的再好,還不是實力說話,他實在討厭李班主那些手段。
孫悅白是顧著安舒亭,不愿意再和沈重虛與委蛇,但在沈重看來,則是安舒亭的出現改變了他們的關系,要知道孫悅白不僅僅是他傾慕之人,還是他敬仰的前輩。
看著安舒亭頗有幾分得意的模樣,他心頭涌起莫名的沖動:“師兄你和你表弟感情真好,那以后應該不打算成婚了吧,安爺爺竟然也同意。”
沈重顯然也選擇了掀桌,他捏著孫悅白和安舒亭的把柄,心中被孫悅白輕視的怨氣,還有對安舒亭的怒火,讓他忽視了某些話說出來的后果,活著那正是他樂意看到的。
原本討論戲班子的事情,沈重莫名的問題,讓空氣都陷入了寂靜。
安老爺子安安分分的看熱鬧,火突然燒到自己身上,他端著碗的手一滯,看著桌上的三人,哐當一聲,重重的摔下碗筷。
安殊亭條件反射的站起了身,因為動作過大不小心帶倒了手邊的湯碗,清脆的破碎聲成了院里唯一的動靜,孫悅白和沈重都沒想到老爺子反應這么大,絲毫不敢動作。
青白的湯水順著桌子流淌,一滴一滴的低落在青磚上。
安舒亭站在原地,攥著拳頭,屏住呼吸,看似慌亂不已,心中則琢磨著怎么安撫爺爺。
孫悅白這時候也站起了身,看向沈重的眼中一絲冷厲轉瞬即逝,隨即滿臉羞愧站在安殊亭身旁。
兩個戲精都做出一副任由打罵的姿態,安老爺子卻沒給他們一個眼風,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沈重:“你上門,我家好吃好喝的招待,怎么你們那破戲班子里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反而關心起我安家的事情了,咸吃蘿卜淡操心,滾蛋,這肉哪怕是給外面的乞丐還能得一聲謝謝呢。”
安老爺子一整個暴躁,中氣十足的臭罵了沈重一頓,實在不耐煩和這些年輕人唇槍舌劍,端著碗直接回了房,只留下院子里的三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