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殊亭的家在村尾,地方很寬敞,走過去要要很長時間。
孫悅白將褲子濕漉漉的安殊亭帶回家,告知了安殊亭掉進河里的事兒,家里自然又一陣忙亂。
好在這個季節溫度適宜,沾些涼水并不會有什么問題,但安爺爺的臉色依舊很不好看:“又是哪個小兔崽子,安安,有沒有被欺負?”
他一邊問一邊摸著安殊亭的額頭,仔細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別的傷口。
他的安安是個很乖的孩子,答應自己的事情從來都會做到,長這么大說不讓他靠近河邊,他就從來沒有去過,所以他才放心他自己出去玩。
這次掉進河里,不用想肯定是哪個壞小子使壞。
安爺爺這次并不打算輕拿輕放,每年附近村子里的孩子掉進河里淹死的不算少數,他簡直不敢想象哪天輪到自己的小孫子。
看著旁若無人的爺孫倆,孫悅白難免羨慕,安老爺子會生氣,他早就猜到了,但是他沒有想到老爺子會這樣篤定的相信安殊亭。
所以安殊亭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光是他有一個這樣疼愛相信他的爺爺,就足以讓很多人羨慕了。
“沒有,我自己想去抓魚,然后就掉下去了。”安殊亭無知無覺的頂著別人羨慕的目光,聽到爺爺這么問,老老實實回道。
安爺爺本來心里已經有幾個名單了,聽安殊亭的話,氣得瞬間瞪大了眼睛,他幾乎沒有反應過來,還是過了幾息騰地站了起來,“你不是答應爺爺不會靠近河邊的嗎?是不是有人讓你抓魚的?”
安爺爺就怕自己的孫子腦子犯糊涂被人騙去河邊,問得十分仔細。
安殊亭搖了搖頭。
“小兔崽子,讓你不聽話,”見他還搖頭,安爺爺氣的幾乎跳腳,轉了幾圈,看到掛在墻上的雞毛撣子,幾步拿過來就朝著安殊亭的手臂就抽了過去。
安爺爺疼愛這個孫子,但從來不慣著他,安殊亭聽不懂彎彎繞繞,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他都給他規定的清清楚楚。
老頭現在是真的急了,他今天才發現孩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性子也活潑了許多,隨之而來的煩惱是他也沒有以前聽話了。
他真怕有一天抬回來的是他的尸體。
安老爺子氣勢洶洶逼得安殊亭后退了半步,后背直接頂到墻上。
“爺爺,我不敢了。”退無可退,心里更害怕了,三步轉身躲到了孫悅白身后。
“你,你。”你還敢躲,他竟然躲了?安爺爺詫異又驚喜。
"安安!"他這一聲,安殊亭藏的更嚴了,這舉動在其他孩子那里是頑劣不知悔改,但發生在安殊亭身上,老爺子只有高興的份兒,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心智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增長。
沒人知道教導這樣一個孩子要費多大的心力,可安爺爺從來都是耐心又堅定的。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發愁自己要是死了,這個孩子要怎么辦,但今天安殊亭的舉動讓老爺子看到了希望。
只要有長進,他慢慢教,總有一天能讓他有獨立生活的本事。
想到這里,安老爺子沖著安殊亭招了招手,“你過來,爺爺看看。”
安殊亭遲疑的搖了搖頭,悄悄的拽了拽孫悅白的衣袖,對他癟了癟嘴。
見他竟然還會求救,安老爺子放下了手里的雞毛撣子,沖他招手“過來,不打你。”
他有些期待的看著安殊亭,將所有的細節看在眼里,眼睛里閃著激動的光。
安殊亭并沒有立刻過去,而是看了一眼雞毛撣子的位置,就在爺爺手邊,他最怕那個東西,爺爺雖然很少打他,但每次拿起雞毛撣子就是很生氣很生氣,根本逃脫不了。
安殊亭就差貼著孫悅白了,不過這會兒他看得有趣兒,側了側身子,將安殊亭高大的身形漏了出來,意會的配合著老爺子。
很顯然對于今日格外活躍的安殊亭,老爺子也很意外。
孫悅白想了想低頭對著安殊亭說道:“你爺爺不打你,我保證,你不是說喜歡哥哥么?那你相信哥哥的話嗎?”
安殊亭看了孫悅白一眼,兩個對他最好的人都這么說,盡管不情愿,但安殊亭還是慢吞吞的挪過去。
“爺爺!”他的話音未落就被安爺爺一把抱住,老人家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安舒亭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過了好大一會兒,老爺子才不好意思的抹了下眼角,對孫悅白道,“讓你見笑了,今日謝謝你,看得出來安安很喜歡你。”
安老爺子幾次看見孫悅白和安舒亭說話,他也沒在意,不想他家孫子竟然對人家這樣信任,這可是稀罕事兒,要知道他可是從來不搭理外人的,這讓他對孫悅白的好感更甚。
“他是個好孩子,我也很喜歡他。”孫悅白上前幾步邊說話,邊將雞毛撣子重新掛回墻上,他也不想辜負安舒亭的信任。
因為安舒亭的緣故,孫悅白在安老爺子這里得到了最高的待遇,在治療的時候明顯更加盡心盡力,倒不是說老爺子區別對待,只是有些壓箱底的東西都是留著給自己人的,人之常情。
等安舒亭吃完晚飯,抱著枕頭噠噠的跑過來要和自己睡的時候,安老爺子更是樂得瞇起了眼,他不怕孩子提意見,就怕他對周圍的事情沒有反應。
現在就是孫悅白剛躺炕上,身邊就擠過來一個熱乎乎家伙,他摸著自己圓滑的喉結,感受著嗓子里泛起的潤意,孫悅白拍了拍旁邊的被子,“睡覺”。
“哥哥,酒樓里除了酸菜魚,大肘子,還有什么?”安舒亭安靜了會兒,最終忍不住掀開被子,坐起來問道。
孫悅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偏頭看著坐在那里顯得越發清俊端方的安舒亭,他的眼神甚至會不自覺的打量對方,他抿起了唇,半晌,眉眼間露出幾分喪氣,“還有大豬蹄,燒雞,燉鴨子……”
孫悅白有些不耐的報了一堆菜名,心中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自厭的情緒。
三十歲的年紀,又自小生在那樣的歡場,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小子,但莫名的對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傻子起了別樣的心思,孫悅白才發現自己和那些見色起意的蒼蠅沒什么兩樣。
說來可悲,也不知是不是在戲班子見的多了,又或者自己天生異于常人,孫悅白發現自己只對男人有那方面的感覺,但他也不愿意和那群人一起沉淪,便死死的捂著這個秘密。
便是偶爾視線會關注好看的男人,但其他心思卻是沒有的,他太了解男人是什么樣子的了。
可與安舒亭這樣思維簡單的人呆在一起,孫悅白更能窺探自己內心的情緒。
安爺爺對安舒亭的教養很好,除了性子簡單,安舒亭禮儀姿態都是極其出色的,只靜靜的坐在那里,就是清正開闊,容貌出眾的青年,小羊羔就坐在身邊,自己會被他吸引也不足為奇。
“燉鴨子好吃嗎?”安舒亭可不知道孫悅白所想,挪了兩下,坐得離孫悅白更近,一心只惦記著燉鴨子。
孫悅白坐了起來,披起了外裳,面對著安舒亭,拿了炕頭的茶碗給安舒亭倒了一杯水,“等到時候到青山城了,我都請你吃一遍。”
“我養安安一輩子好不好?”孫悅白抬手,幫安舒亭整理好有些凌亂的里衣,將他胸口敞開的扣子一顆顆系上,他到底還是保留了一些作為人的良知,在沒想清楚前壓制住了心頭蠢蠢欲動的念頭。
孫悅白說話間,卻沒發現坐在他面前的安舒亭有一瞬間的僵硬。
安舒亭也不知道怎么的,之前還混沌矇昧的深思,突然像掃去了塵埃一般,今日的發生的一切在他腦海里回蕩,雖然出現了意外,但總體還算順利。
偏偏此刻微涼的指尖在頸邊動作,讓他忍不住皮膚顫糲。
安舒亭下意識的退后了一點。
眼前的人就是孫悅白,容貌看起來和現代的時候有些相似,但看起來眉眼更加鮮明細膩,相貌干凈沉穩,大概是因為戲曲出身,身形勁瘦,體態纖長,安舒亭不知道怎么形容,就看是看起來有種區別于常人的氣質。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綢緞里衣,扣子一直扣到脖頸,牢牢的貼在喉結下方,暗黃的油燈下,映著的那節手腕白皙清透,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
安舒亭無意識的皺了皺眉,偏頭看了兩人連在一起的被子,明明還算正常的朋友兄弟相處,卻怎么都覺得不自在,這樣的情境下安舒亭下意識的選擇了裝傻。
他原本想著可以借機表示自己好了,沒想到還能像短路一樣,今日突如其來的身體變化,讓他一時間有些猝不及防。
他如今的身體之所以是個傻子是因為靈魂不全,就像是載入了一段意識指令的機械。他回歸這個世界后,完整的意識和身體承載不匹配,才會出現智力短路的情況,等他的靈魂和這個身體真正融合,他才能像個正常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