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爺子特殊的傳家寶將安殊亭和孫悅白鬧了個大紅臉,尤其是當他知道老爺子并不是玩笑,那真的是他們傳了數百年的秘藥,一度讓安殊亭懷疑他們家祖上不是什么正經人家。
孫悅白默默的接受了老爺子的好意,只是再也無法用十分尊崇的心態面對那個看似嚴肅端方的老人了。
窗外黃鸝輕鳴叫,一縷香風順著窗戶,花瓶里淡黃色的花朵微微搖曳。
孫悅白拿著戲本子,挽著指尖,雙眼微闔,腦海中刻畫著故事中的人物情景,分析人物的情感波動。
他能勝過戲班子里的其他人,除了更加勤奮的練習靠的就是這千百次凝練人心的琢磨。
“你這次真的不打算登臺了嗎?李班主和沈重他們最近沒少催你吧。”見他終于放下畫本子,安殊亭也合上手里的脈案。
“再看看吧?”孫悅白并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
這意思就是打算選其他的戲班子了,安殊亭壓下心中的驚異,上輩子孫悅白也有這樣的想法嗎?
安殊亭若有所思:“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話落他在孫悅白對面坐下,拿起他那厚厚的戲折子。
上面干干凈凈,但紙頁上卷起的毛邊見證了主人千百次的翻閱。
孫悅白溫和的眼眸星河閃爍,泛著瑰麗神秘的色彩:“我知道。我只是突然覺得其實自己并不只是李家班一個選擇。”
孫悅白在其他戲班子接觸時,突然就生了這樣的心思,在沒有確定簽他本不打算告訴他人,但告訴安殊亭并沒有什么妨礙。
安殊亭明白他的顧慮,不再追問,只將椅子挪到孫悅白跟前,掀開桌上小藥罐的瓶蓋,用一指寬的竹匙挖了一塊兒膏藥在掌心:“伸手。”
孫悅白掃過熟悉的藥罐子,隨即若無其事的挪開視線,依言將雙手放在安殊亭身前。他從前百般討好安老爺子就是希望他有什么好東西都給自己用上,如今倒是達到了目的,只是那老頭實在促狹,明明是保養皮膚的良藥,到他那里反倒研究出了其他用處。
安殊亭不知道孫悅白的歪心思,將藥膏在手心搓了搓,一點點的涂抹在孫悅白的手上,指如削蔥,纖長白皙,如美玉般帶著淡淡的光澤,尤其是涂上藥膏后越發的剔透;“日后家里有什么譬如洗碗洗衣的重活都讓我干,這樣的手就該好好養著。”他悶聲道,很難想象眼前這雙手曾經經歷過棍棒凍瘡。
這陣子忙完醫館的事情他就來戲班子陪孫悅白,每日都能看到那些小弟子們流著汗水眼淚,挨著板子,一個個憋紅了臉。他才知道學戲到底有多苦。
可那些孩子沒有一個偷懶,孫悅白說因為他們都知道學這些本事都是在為自己掙命。
他司空見慣的模樣,讓安殊亭只要一想到當年的孫悅白也如同他們一樣經歷了嚴冬酷暑,風雨交加,拉筋練骨,疲倦病痛才變成如今風雅無雙的模樣,心臟就仿佛一滴水濺入了油鍋。
安殊亭垂眸,直到嚴眼中過的情緒散去這才放下孫悅白的手。
孫悅白因為安殊亭的話心里仿佛灌了蜜糖,又因為安殊亭親昵的動作漾起幾分遐思,聽到對方格外認真的語氣,還有手上規規矩矩的動作,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你和你爺爺一點也不像。”安老爺子的風流做派安殊亭是一點也沒有學會。
“爺爺說我像爹。”安殊亭記憶中父親就是個格外俊朗的青年。
漫不經心的回著話,安殊亭想起了上輩子。
那次的梨園春孫悅白是代表李家班登臺。具體的原主沒有更多記憶,只知道在那之后孫悅白被人嘲諷名不副實,反倒是沈重作為后起之秀聲名斐然。
其中固然有郭家那個腦殘大少爺在后面推波助瀾,但安殊亭也不能完全說孫悅白就是最好的,畢竟梨園春本身就是名家云集的場子。
他前段時間絞盡腦汁搜索著現代出名的戲目,又做了問卷調查,奇幻浪漫又充斥和冒險氣息的戲曲最吸引時人,安殊亭就選了《白蛇傳》。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安殊亭又從布書包里拿出一本書。
孫悅白彎了彎唇角,翻開,只一眼,他眼中的笑容消失,隨即眉眼深沉,眼睛緊緊的盯著書上的字句。
他的神色似悲似喜。
安殊亭也不打擾,直到外面傳來嘈雜聲,似乎是有人過來了,他這才抬手在孫悅白眼前晃了晃:“悅哥。”
孫悅白抬起頭,眼角泛紅似有水色:“安安,謝謝。”他甚至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只有緊緊攥著發白的指尖透漏了他的激動。
安殊亭打眼掃了一下,是選段水漫金山,他想過孫悅白會很喜歡,但沒想到他會這樣喜歡:“不用謝,這很適合你,我只希望悅哥永遠都能得償所愿。”
門前的珠簾被人掀開,孫悅白合上戲本子,將他放回身后的柜子里,轉身,李班主笑瞇瞇的領著人幾個人進來。
雖然安殊亭最近沒少見到他這副模樣迎來送往,但今日未免笑的過分諂媚。
“虎子哥。”安殊亭發現還有李班主身后竟然跟了幾個熟人。
“你們這么快來城里了。”安殊亭站起身,神色喜悅。
虎子愣了一下,很快認出眼前這人竟然是安殊亭,他哈哈一笑,對著安殊亭的胸口錘了一下“安安。”
安殊亭回了他一拳,亦是眉眼飛揚。
虎子臉上滿是驚奇:“你是不是好了呀。”
安殊亭點頭,就被虎子繞著圈子的看。
安殊亭今日穿著舉止和在村子里時大為不同,深色的長衫穿在他身上,斯文端方又不失舒闊大氣,讓人一時間不敢認。
“安安,最近果然好事連連,你看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虎子移開他高大的身軀。
安殊亭瞬間收了臉上的笑,暗罵了一聲陰魂不散:“虎子哥,我家和蘇梅不來往了。”
蘇梅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咬著唇,眼中的淚似滴欲滴。
虎子尷尬的笑了一下,暗暗記住這事兒,打算等他兩人時問問安殊亭。
他側身,擺了擺手,眼神往自己身邊的另外幾人撇。
虎子旁邊站著三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性,除了郭文韜,另外兩位三十歲左右帶著眼睛,斯斯文文的樣子,但顯然和自己素昧平生。
“我和這位郭少爺關系也不好。”安殊亭彎了彎唇,眼睛蒙上了一層冰霧,笑意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