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爺爺是真正懷著虔誠不敢置信懷疑的心態握住了安殊亭的指尖,既期盼他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又害怕是瞎貓撞見死耗子。
“腸癰,您再好好看看,我爹怎么會得這個病?!被⒆硬魂P心其他的,耳朵里只聽見了腸癰兩個字,他瞪大了眼睛,抓住安老爺子的手。
他去給鄉上的地主老爺收麥的時候聽過這個病,得上基本就沒救了。
安老爺子搖了搖頭,抽出了被緊攥著的手。
一個健壯的大小伙仿佛被抽干了渾身的力氣,瞬間眼里就飆出了了眼淚,猛地跪到安老爺子面前。
“安爺爺,求求您。”他顫抖著聲音,不敢再看父親似乎一瞬間變得灰敗的臉,只悶著頭一下一下的猛磕,虎子媽趴在炕邊嗚嗚的哭。
安殊亭怔愣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別怕?!睂O悅白站到他身后,輕聲道。
安殊亭這才后知后覺腸癰在這個時代用中醫的手段基本沒救。
他倒是能做手術,可一個是村里的條件不合適,他也沒法解釋自己突然就會了這些根本接觸不到的東西。
好在原主的記憶中如今已經有洋大夫了,那做個外科手術應該不在話下。
“爺爺你摸摸,應該有些腫脹,虎子叔叔的身體很好,病情也不嚴重,我們找厲害的大夫把壞的地方割掉就行啦?!卑彩馔さ乐噶酥富⒆拥亩亲印?br />
安老爺子掀開虎子爹的衣服摸了摸,雖然不明顯,但仔細感觸真的有,原本八分的確認,此刻是十分了。
他看著安殊亭,情緒復雜,就像是大悲大喜間不知道怎么表現,從前他就聽說過有人僅靠天賦的敏銳性就能準確斷定病因,但他是沒見過這樣的人物。
只有家中那些世交長輩說起來嘖嘖稱奇,莫不是他家祖墳冒了青煙,傻小子竟然有傳說中的天賦。要知道他本人屬于有天賦那一掛的,但絕不是頂尖,就這已經讓他在杏林一道占盡了便宜,他的獨子也能稱一聲才俊,天賦卻不如自己。
這個臭小子真能是那樣厲害的人么。
安殊亭自覺已經提醒的很明顯了,但老爺子沒反應,他左右看了看蹲下身對著虎子語氣輕緩道,“我們可以讓虎子哥和我們一起去城里,城里有很多厲害的大夫,到時候就像刮骨療傷一樣,把生病的地方割掉就行了”。
虎子眼神恍惚,沒有說話。
安爺爺這下子聽明白安殊亭的話了,一方面覺得安殊亭異想天開,卻又隱隱的有些道理,他寬厚干燥的手掌還在虎子爹肚子上摸索檢查,一時間心中羞愧,什么時候他也失去了醫者的謹慎之心。
安殊亭依舊沒有得到回復,偏頭有些忐忑看向孫悅白?!案绺?,是不是,城里是不是厲害的大夫更多,等找了厲害的大夫老虎叔叔就能好了?!?br />
哥,你可是全村的希望了,安殊亭只希望孫悅白繼續善解人意。
孫悅白有些不確定的點頭,他似乎聽聞過洋人開的診所會給人動刀子,那應該就是切除身體生病的地方吧?望著安殊亭亮晶晶的眼睛,他重重的“嗯”了一聲。
安殊亭心中暗贊。
沒錯他和孫悅白就是這么有默契,他心里美滋滋的,沖著孫悅白眨了眨眼睛,側臉小小的酒窩若隱若現。
那種仿佛被擊中的柔軟再次出現,孫悅白似乎是笑了笑。
陰暗潮濕的泥濘一點一點被陽光侵占,這時候一篇漆黑的土地上也有小小的種子發了芽,孫悅白放任了這種愉悅的情緒。
安殊亭的想法天馬行空,偏偏孫悅白肯定了他,這讓老爺子說不出反對的話,他隱約知道些洋大夫的手段,現在這已經是虎子爹能握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他們走的時候,這一家子還在爭論該不該去城里,老爺子搖了搖頭,也不打擾,領著安殊亭幾人往回走。
這一路上老爺子都格外沉默,眼睛時不時的望向前方和孫悅白并肩,走路連蹦帶跳聲音雀躍的小孫子。
此刻他還在和孫悅白炫耀他從前認字背書多么厲害。
老頭摸了摸稀疏的頭頂,那還不是他熬禿了頭發,一個字一個字連哄帶騙教他的。
這么想著他加快了腳步,走到兩人身側“安安,既然你這么厲害不如把爺爺其他的藏書也背了吧?!?br />
安殊亭啥也沒聽見,不再說話,本本分分的走路。
安老爺子笑了一聲,似乎是嘲笑,通過他的觀察,安殊亭變聰明了,心智漲了幾歲,他如今大概就像是十二三歲的孩子,介于懵懂與成長之間,所以他說話做事有條理,但依舊缺乏常識,且看不懂眼色。
孫悅白大字不識一個,從小在戲班子吃苦,他和人家炫耀自己背了多少醫書,生活有多沒滿,這不是刺人心窩子么。
“安安很厲害,安大夫后繼有人了?!睂O悅白也笑了一聲,步伐不急不緩,聲音清潤悅耳。
那種隱隱帶著贊嘆的語氣在寂靜的小巷子中格外清晰,也讓像隱形人一樣跟在后面的蘇梅仿佛泄盡了力氣。
她死死的攥著掌心,看著前面肆意玩笑的三人。
馬上拐進巷子就要到家了,蘇梅咬了咬牙跑上去擋在安老爺子面前“我想求安爺爺也教教我,就只教些簡單的能看顧著家里人就行?!?br />
“不行,那是我爺爺?!睅缀跏翘K梅話音剛落,安殊亭堅定的拒絕也脫口而出。
那種霸道的獨占欲讓漆黑的小巷子霎時間靜默,安老爺子咳了一聲,拍了拍安殊亭的胳膊,“丫頭,你知道我家的規矩,不教外人。”
“我爺爺只教我,你想占我家便宜,你對我好是不是就想讓我爺爺教你學醫?!卑彩馔まD頭,沉聲質問。
他早就想替原主問問。
在原主的認知里蘇梅對他的溫和友善都是真真切切發生的,可后來的狠心也毫不留余地,騙走了他的錢財房契,又哄騙他給孫悅白下藥,她不是不清楚原主一個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的傻子做了這樣的事情以后會有什么下場,她還是做了。
安殊亭從虎子家出來就在等著蘇梅開口,在原主的記憶中今天他和那些小孩兒玩耍,失足掉下河里,也是蘇梅和孫悅白救了他。
原主本就喜歡蘇梅對她就更依賴了,安爺爺對也她十分感激。
虎子爹發病,蘇梅也跟著去了,具體的情況“安殊亭”不清楚,但第二日蘇梅開始在上午出現在他家,也跟著背醫書,認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