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人都是男兒身。”孫悅白指骨微緊,斂下了多余的神色,重新給安殊亭夾了菜,望向他的眼睛如湖水般明澈,平靜卻暗藏波瀾。
“那又怎樣,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在世草草幾十年,想那么多干什么。”安殊亭將自己的凳子往孫悅白旁邊挪了挪,他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哥哥,你就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
他剛剛努力在記憶里挖了挖,才想起來蘇梅針對孫悅白,是因為她把孫悅白當成是情敵,沈重喜不喜歡蘇梅安殊亭不知道,但據今天的觀察他肯定喜歡孫悅白。
孫悅白上輩子獨來獨往,在戲班子里和誰都相處不來,唯一特殊對待的就是沈重,他這樣獨的性子,安殊亭總覺得他也不算無動于衷。
他二人后來因戲班子的事情反目,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只孫悅白徹底成了孤家寡人,也沒再見他對誰另眼相待過。
孫悅白聞言深深看了安殊亭一眼,摩挲著手里的茶杯,白如冷玉的指尖落在褐色的杯子上,仿佛泛著光暈,有些滾燙的溫度傳來,他指尖頂住安殊亭湊過來的腦袋,“你爺爺知道你懂這么多事情嗎?”
孫悅白依舊沒有正面回答,清冷瑰麗的眉眼被茶杯里淡淡的水霧暈繞,安殊亭明明大多數時候都是直白莽撞,卻總在不經意間震驚他們。
“嘿,那你可小瞧我家老爺子了。”安殊亭見孫悅白左右言他更是懷疑他心里有鬼,不過也理解,現代那樣開放的環境,他們都藏著掖著。
安殊亭沉吟,忽然有些神秘的眨了眨眼,指尖在唇邊點了點,一副要告訴孫悅白秘密的樣子。
孫悅白側耳,垂眸,耳邊濕熱的呼吸還有身邊人身上淡淡的皂莢香味,都讓人覺得可怕,不過短短時日他竟然已經習慣了這個人。
安殊亭趴在孫悅白肩膀,“我跟你說,我家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讀私塾還有個喜歡的同窗。”他刻意壓著嗓子,神神秘秘,果然看見孫悅白眼里詫異的模樣。
孫悅白睫毛微顫,身子后傾,避開了安殊亭,“小心老爺子回去揍你。”
“我說的真的,你不是挺佩服我爺爺嗎?還說他是個豁達人。”安殊亭摸了摸鼻子,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側坐望著孫悅白。
他倒不是非說孫悅白必須和沈重有些什么,只是覺得孫悅白這輩子已經夠苦了,他努力的追求事業,心無旁騖,將自己繃得太緊,所以才會在不能唱戲之后心灰意冷,否則以孫悅白的心性能力怎么也不會落到那般地步。
孫悅白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嘴上道“的確有些出人意料。”實際他明白安老爺子的家世有那樣的過往其實并不意外,富家子弟總能隨心所欲。
“我爺爺也只是個很普通的男人。”見孫悅白上鉤,安殊亭咕嘟咕嘟喝了半碗湯,一張藍色的手帕遞了過來,他隨手接過,看著孫悅白笑了笑。
他這輩子的爹媽爺爺都沒對他這么細心過,就憑這一點他必須站在孫悅白這頭。
“他和他同窗算是兩情相悅,讀書時引為知己,舉案齊眉,就是兩家頗有微詞也過了一陣快活的日子,后來同窗扛不住家里反對率先娶妻生子,爺爺也慢慢死了心,和我奶奶成了婚。”他的奶奶是從小照顧爺爺的丫鬟,安殊亭不知道兩人有沒有愛情,但他們確實相濡以沫,相互扶持了半輩子。
“他的過往我奶奶也知道,但她總說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若非機緣巧合,她這輩子大概也沒有和爺爺在一起的機會。”安殊亭提到自己沒怎么見過的奶奶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他并不想評判爺爺奶奶的感情,因為這的確是這個時代很多人的選擇。
看著孫悅白撥弄著手邊扇子的流蘇,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安殊亭繼續道:“我爺爺說,他這一輩子從不后悔,年輕時愛的轟轟烈烈,中年時選的妻子也是和心意的人,他的每一份感情都是真摯且被人珍惜的。”
安殊亭頓了頓,“所以我的意思是,若是有喜歡的別想那么多,總該為自己嘗試一下,就算最后不一定能修成正果,那也是人生中一段很寶貴的經歷。”他就差擺明了說有好的先談,不合適了下一個更乖,
孫悅白聽了半天,終于點頭,輕笑道:“我不喜歡沈重,他是我所有師兄弟,師姐妹里面最有天賦的,我只是希望能從他身上學到些什么,所以才走得近了些。”他說話的時候不疾不徐,給人很可靠的感覺,往日里哪怕帶著笑意也掩不住疏淡的眼睛里此刻仿佛帶著波光,聲音有些啞,語氣卻十分鄭重。
“額……”安殊亭啞然,眼前的人語氣認真,他也似乎沒必要說謊,終于忍不住道,“那你做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話音剛落,就對上孫悅白帶著戲謔的眼神,安殊亭無語。
所以他剛剛一番語重心長,絞盡腦汁,還把自家爺爺的往事都拿出來,孫悅白只是聽了個熱鬧。
“嗯,我只是在想師弟似乎忘記付錢了,不知道明天找什么借口管他要。”孫悅白原本三分的笑意瞬間達到了十分。
他哪里是對沈重有意思,他只是防備這個天賦出眾的師弟而已,畢竟這是最有可能對自己如今的地位造成威脅的人。而且沈重今天可能發現了什么,這會給他們帶來一些麻煩。
但現在他又覺得這點小麻煩也不算什么,畢竟若不是這次機緣巧合他也無法發現安殊亭對待感情的態度,甚至連安爺爺那里,也隱隱探到了可趁之機。
“我覺得安安總能說出很有道理的話,能多聽聽自然是好事,聽君一席話。”孫悅白沒說完,安殊亭接了句,“如聽一席話。”白說一通。
嘴一快,他有些臉紅,安舒亭揉了揉臉頰,“反正我就是告訴你這么個道理,你記著就行了,別鉆死胡同”。
孫悅白拿著扇子,輕輕打開,又合上,然后拱了拱手,“是,安老師,放心,我最懂得機不可失。”語吧,將自己最喜歡的這把折扇塞進安殊亭手里。
見他愛不釋手的模樣,孫悅白沒忍住摸了摸他微卷的頭發,他發現安殊亭今日似乎又聰明了些,看待事情就像一個真正的成年人,雖然他的想法依舊很理想也很天真。安殊亭從不明白生活的瑣碎有時候并不是這樣簡單,稍有不慎或許就會載個大跟頭,但不得不說這樣的莽撞實在令人向往。
窗外是楊柳依依,窗內是合心意的人陪著自己在奔波一天后的粗茶淡飯,孫悅白傾身,伸出手,折了一只柳條。
他招了招手,“我確實有一個秘密”安殊亭立馬眼睛瞇了瞇,神色猶豫,耳朵偏偏不聽話的湊了過去。
孫悅白低笑一聲,唇瓣幾乎貼著他的耳垂,手上的柳枝編成一個小小的草環放在安殊亭頭上,“我套住了一個小童養夫,快點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