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夏挑眉,杏眸淡淡地看向李玄。</br> 不放?</br> “四殿下。”林立夏覺得自己有提醒一下他的必要,“前面領路的丫鬟可還在等著我們。”</br> 李玄輕聲低笑了起來,溫潤的嗓音開口說道:“簡之難道是怕壞了自己的名聲?”</br> 林立夏汗顏,那啥,其實,她更怕壞了他的名聲。</br> “四殿下,男女授受不親,你先放開我可行?”林立夏很客氣地說道。</br> 李玄茶色的眸子微沉,可語調卻仍是那般和煦:“四殿下?”</br> 林立夏笑了笑:“四殿下。”</br> 眼前的人是四殿下,而不是莫子玄。</br> 李玄微微松了松鉗制她的雙臂,眸中含笑問道:“簡之是在怪我隱瞞自己的身份?”</br> 林立夏搖了搖頭:“沒有。”</br> 怪他隱瞞身份?不,她不怪。他們兩人從一開始就只是偶然相遇,接著也是意外相交,貪圖的也就是倆人相處時的那種舒適的感覺。她不曾向他說過自己的真實身份,而他也沒必要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只是萍水相逢和相知,不是嗎?</br> 李玄看著林立夏逐漸變淡的目光,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覺浮上,他不禁又收緊了雙臂:“簡之,你知道的,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子玄。”</br> 莫非就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份,她就要這般疏遠自己?</br> 林立夏聞言有些不是滋味。他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莫子玄嗎?</br> “四殿下,你能先放開我嗎?”林立夏覺得自己被他箍得有點胸悶起來。</br> 李玄淡淡地開口:“不放。”</br> 林立夏惱怒地看了他一眼,這人怎么回事,難道不知道現在是在八王府嗎!</br> 李玄見狀薄唇勾起,帶絲俏皮地對她眨了眨眼:“除非,你肯叫我一聲子玄。”</br> 林立夏很想大聲對他說,什么子玄子幻的,您是四皇子,完美無缺的四皇子!屬于大明王朝的四皇子!可奈何身邊的環境讓她時刻提心吊膽,就怕突然出現個人看到了這一幕。于是,她紅唇艱難地勾起,她極其燦爛地一笑,口中吐出的字卻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br> “子玄。”</br> 李玄眸中的暗色這才散了開,松開了雙臂對她儒雅一笑:“這就對了。”</br> 林立夏對著他這般耀眼的笑容真是惱也不成笑也不成,當下只能轉身準備走人。</br> 李玄當然不會就這么放她走,大手一伸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簡之。”</br> 林立夏回過頭看著那微微皺眉的俊美男子:“四殿下還有事情嗎?”</br> 李玄笑容有些淡了下去,鳳眸中似乎滿是黯淡:“簡之就這么討厭我嗎?”</br> 討厭?</br> 林立夏搖了搖頭:“我怎么會討厭殿下呢。”</br> “那你為什么不像以前那樣叫我子玄而要叫我四殿下?為什么處處躲著我?”李玄俊美的臉上彌漫哀愁,語調中更是隱隱約約帶著指控,“難道就因為我是四皇子,所以你就不愿意再和我結交了?”</br> 林立夏詫異地看著眼前表情委屈的儒雅男子。這,這,這說的什么話啊這。</br> “當然不是!”林立夏脫口而出地否定。</br> “那又是為什么?”濃密的睫毛蓋住了低垂雙眸中的情緒,李玄低聲問道。</br> “我……”林立夏想解釋原因可愣是說不出什么。</br> 她為什么生氣?她……氣的是什么?</br> 李玄松開了抓住她的手,抬頭淡淡一笑:“我知道了,簡之,你走吧。”</br> 林立夏這會又成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看著白衣男子平淡表情下那隱隱的哀愁,她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向他走了兩步:“子玄,我并不是生你的氣。”</br> 李玄看向了眼前的女子卻不說話,只是用那雙狹長的茶色鳳眸定定地看著她。林立夏心中苦笑不已,她心里的感覺確實不能算生氣,而似乎像是吃醋了。</br> 吃尹無雙的醋。當然,這都不能誠實地告訴眼前的溫雅男子。</br> 林立夏像是極其無奈地對李玄笑了笑,伸手重重地捶了李玄一計:“你不是真沒看出來我在逗你玩兒吧?”</br> 李玄眨了眨眼,逗他玩兒?</br> 林立夏看著眼前孩子氣畢露的男子,艱難地藏住了自己真實情緒,極其自然地說道:“誰叫你沒告訴我你是四皇子,我這么逗逗你也不過分吧,趕緊把你那一臉小媳婦兒樣給收起來。真是成何體統!”</br> 林立夏邊說邊搖著頭,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李玄聞言更是出乎意料地扁了扁嘴,配上那一張俊美無比的臉,可真的是叫她看得晃了晃神。</br> 林立夏嘆氣,為什么她覺得眼前的男子越來越像那個睿兒了?</br> “走吧走吧,愣在這里干嗎,真是的。”林立夏粗魯地拽過了他的衣袖,“趕緊的,前面還在等著呢。”</br> 李玄勾起薄唇溫溫一笑,眸中光澤閃動:“好。”</br> 兩人一起往前面走著,不一會就出了八王府。</br> 林立夏轉身對李玄一笑:“殿下,就在此分別吧。”</br> 李玄笑容馬上淡下,直直地看著林立夏。</br> 林立夏被看得有些無言,只好改了口又說道:“子玄,嗯,子玄。”</br> 李玄輕笑,伸出手動作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那就此別過吧。”</br> 林立夏沒有拒絕他的動作,這么親昵的動作叫她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喜悅。她再看了那張俊美儒雅的臉一眼,接著轉身走向了自己的轎子。</br> 李玄站在原地看著那纖細的女子上了轎,她所有的情緒被那薄薄的一層布給遮擋住了。</br> 李玄不自覺地笑出了聲,右手似乎還殘留著那人的溫度。</br> 林立夏,易簡之。</br> 而他是莫子玄。</br> 坐進轎里的林立夏表情冷了下來,眼中一片荒蕪。她必須好好想想自己對李玄的感覺。</br> 她喜歡他嗎?當然,她喜歡。喜歡和他在一起時的愜意和隨意,喜歡他無意中散發的溫柔,喜歡他淺笑時眸中溫潤的光澤。</br> 這種喜歡,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嗎?</br> 是,卻又好像不完全是。她一開始是欣賞李玄的,純粹的欣賞,然后欣賞慢慢成了一種撓人的好感。一身尊貴的氣質,俊美無儔的容顏,溫文爾雅的性格,偶爾泄露的孩子氣。</br> 想到這里林立夏心跳驀地漏了一拍。</br> 李玄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原來一直以來她都被無形地吸引了。可是,李玄不只是莫子玄,李玄是四皇子,大明王朝的四皇子。李玄是那些電視劇里爭斗奪位的人之一,他不像表面那般溫和無害,他有自己的思量,有自己的定奪,有自己的……陰謀。</br> 林立夏懊惱地將身子靠到了轎壁上。說來說去她還是被那天的場景給刺激到了,那畫面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子里,無法忘記。那天的事情提醒了她,李玄也不過是個凡人,而不像是表面那般不食人間煙火。</br> 林立夏有些難受。</br> 可不是嗎,一切都變得復雜了。她對他的感覺起了變化,他也變得撲朔迷離了。這樣的感情,說真的,要不得。</br> “小姐,到了。”門外轎夫說道。</br> 林立夏提著裙擺下了轎,神思仍是有些恍惚,直到麥穗在她耳邊重重地喊了一聲。</br> “小姐!”</br> 林立夏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br> 她壓驚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前,有些惱怒地看向了麥穗:“好你個無法無天的丫頭,今兒我非得好好治治你!”</br> 麥穗驚恐地往后退了兩步:“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br> “管你有意無意故意還是特意,都給我跪下!”林立夏隨手拿起了茶盞重重地放下,“記得下面墊塊搓衣板。”</br> 麥穗撇嘴做了個“誰理你”的表情,接著過來替她揉起了肩膀:“小姐,你怎么了?”</br> 林立夏伸出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沒什么,只是有些累了。”</br> 真的剪不斷啊理還亂。一只碧綠的簪子遞到了林立夏的面前。林立夏驚訝地看著麥穗。</br> “嗯,這個是我今天無意看到的,所以就買了。”麥穗眼神亂瞟就是不看她。</br> 林立夏心底像是有很多東西破繭而出,到最后只能張了張嘴說道:“麥穗,你眼光進步了。”</br> 麥穗將簪子放到桌子上,接著轉頭哼了一聲:“可不是嗎。”</br> 林立夏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可比那些十只八只的金簪子漂亮多了。”</br> 麥穗臉上泛起了紅暈,接著匆匆說了一句“我去準備晚膳”便走了出去。</br> 林立夏拿起了簪子細細看了起來。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雕工也有些粗糙,卻叫她歡喜得很。</br> 林立夏趴到桌子上,將臉埋入了手臂。她不該煩惱的,她忘了自己的原意。一切都只是順其自然而已。順其自然地開心,順其自然地難過。她擁有的不多,但是也不少。林立夏覺得自己是幸運的。</br> 即使,未來真的很未知,未知到讓人心存恐慌。m.</br> 她還是林立夏,一直都會是林立夏,不會為了什么而改變。該堅持的東西,該放棄的東西。都不會變。</br> 兩天后四皇子發來了請柬,請林大小姐一同游湖。林立夏覺得自己這次真的是出風頭了,四皇子九皇子八王爺都和自己扯上關系了,京城里的人飯后話題又多了起來。</br> 她叫麥穗簡單地替自己打扮了下,烏黑的發間插著那根碧綠的簪子。出門前林立夏碰到了藍姍姍,免不了又是夾槍帶棍一陣諷刺。</br> 林立夏很有風度地無視了她的話。犯不著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不是嗎。</br> 李玄約她游的那湖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據說是皇家御用湖,就差在湖邊插塊牌子寫“非皇族中人免入”了。</br> 李玄今日一襲銀色長衫,墨黑的青絲以白玉冠半束,配上那俊美的臉和尊貴溫雅的氣質,真的是叫一個“美”。他立在精致的畫舫前頭,秋風吹過帶起他的衣擺,讓人模糊地想到了“乘風歸去”。</br> 李玄自然也是看到了船下的林立夏。她今日比往日來得都要清雅些,一身清爽的青色秋裙,青絲也只以碧簪點綴。</br> 兩人視線對上,相視一笑。總是有那么些說不出道不明的默契在里面,叫人打心底想笑一笑。林立夏心內豁然,愛怎的怎的,起碼現在她歡喜得很。</br> 上了船兩個人難得地吵鬧了一番,不為其他的,就為了釣魚。李玄釣了好大一尾東西,林立夏費盡力氣拉上了一只……靴子,纏滿水草的靴子。</br> 李玄忍不住一聲笑出,被林立夏狠狠瞪了一眼。</br> “說不定你釣的那魚從小就是啃靴布長大的。”林立夏用眼角看了他一眼涼涼地說了一句。</br> 李玄輕咳了一聲搖頭晃腦了起來:“至少它能吃靴子,靴子吃不了它。”</br> 林立夏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最后指著水桶里游來游去的魚罵了一句:“真是釣的人什么德行你也什么德行,搖頭晃腦個什么勁!”</br> 李玄更是笑得岔氣,開口又逗了她幾句。</br> 李玄溫雅地吹起了簫,簫聲悠悠飄蕩。林立夏手中把玩著青絲,看著那個溫潤的男子。</br> 總覺得……他們又靠近了些。</br> 一艘極盡奢華的畫舫從后頭靠近了他們,接著一聲低沉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br> “四哥今日真是好興致啊,約了林家小姐來游湖?”</br> 林立夏和李玄都抬起了頭。奢華玄色衣裳,絕美邪肆容顏,低沉魅惑細長雙眸,不是九皇子李毓又是誰?李毓身后白色裙擺飄動,林立夏定睛一看。</br> 尹無雙。</br> 李玄淡雅一笑:“尹小姐也在啊,九弟今日興致也不低。”</br> 李毓慵懶一笑,眼神無意滑過了林立夏:“既然這么巧,那就一同游湖吧。”</br> 林立夏無語地望了望天,沒有忽視對面那一道帶著打量的目光。</br> 真正叫作流年不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