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近日心里有些不舒坦，原因無他，只因他不中意那個叫連佑的少年，非常非常不中意。瞧他那副白凈瘦弱的樣子，竟然比女子還柔弱幾分，每天不時地咳嗽兩聲，眼神像小鹿一樣楚楚可憐，勾得人心里同情泛濫……</br> 別誤會，會同情的這人當然不會是李毓，可以叫李毓這么不舒服的人，除了林立夏還有誰？一路上只見她往后邊兒的馬車跑，攔也攔不住。</br> 林立夏整整衣衫又要下馬車，李毓涼涼地開口說道：“你這是要上哪兒啊？”</br> 林立夏撫撫起微皺的袖子，淡淡說道：“去后邊看看。”</br> 李毓鳳眸閃了閃：“到底誰才是你主子？”</br> “當然是爺啊。”林立夏很溜口就說了出來。</br> 李毓覺得心情有點好轉：“你知道就好。”</br> “爺放心，我還能把這個給忘了？你可是我三個月的主子。”林立夏輕輕勾起唇，提醒他只是三個月而已。</br> 李毓也不理她這點小心思，朝她招招手：“來，過來。”</br> 林立夏的笑容僵了一下，額，他這個動作，當她是他養的寵物嗎？不過她還是走到了他身前：“爺，有事？”</br> 李毓挑眉：“沒事就不能叫你？”</br> 林立夏輕輕吸了口氣，語調非常平穩地回道：“能。”</br> 李毓薄唇一勾笑得邪惡：“爺睡這榻睡得有些落枕，你來給我揉揉。”</br> “爺。”林立夏很嚴肅，“我不會這一手，不過可以給你推薦個人。”</br> “嗯？”是后邊那個連霞？</br> 林立夏淡笑：“連佑。”</br> 李毓的臉色僵了僵，連佑，怎么又是連佑。他突然瞇了瞇眼：“你怎么知道他會？”</br> 林立夏非常隨意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這個啊，人年紀大了就容易落枕，小佑看我不舒服就給我揉了幾下。”</br> 她半瞇起眼愜意地說道：“小佑的力道把握得很好啊。”</br> “你很回味無窮？”李毓看那個笑容非常刺眼，小佑是嗎？</br> “爺，別羨慕也犯不著嫉妒。我這就去把他找來。”</br> “我說，“李毓沉著眸子問，“你什么時候和他這么熟了？”</br> 林立夏笑得和藹可親：“我一向喜歡聽話的小孩子。”</br> 李毓皺眉，十一歲了還是小孩子？而且那連佑有些小動作真是讓他不爽得很……</br> “爺，我這就去叫他來。”林立夏沒有再等李毓回話就下了馬車，到后面馬車里的時候連霞和連佑各坐在馬車兩頭休息，連霞似乎睡著了，而連佑則是低著頭看不到神色。</br> 她微微有些疑惑，輕聲叫道：“小佑。”</br> 連佑迅速抬起頭，眼神柔和：“立夏姐姐。”</br> “現在有空嗎？”</br> 連佑點頭：“姐姐有什么事？”</br> “小佑，你幫我個忙吧。”林立夏指指前面的馬車，“我家爺脖子有些閃到了，叫我給他揉揉，可是，”她無奈地攤手，“我不會。”</br> 連佑很爽快地應了下來：“好。”他起身盯著林立夏，清澈的眸子似乎能一眼就能看到底。</br> 林立夏朝他伸出手，淺淺一笑：“來啊。”</br> 連佑毫不猶豫把手遞了過去，緊緊地反握住。她的手，很溫暖。</br> 打連佑上了馬車后就沒人說過話，那一大一小倆男子漢都死命盯住對方的臉，不知名的火花噼哩啪啦閃動。</br> 林立夏輕咳了兩聲：“那個……爺，小佑已經來了，我先出去了。”</br> 李毓長眸一轉，視線移到了她身上：“不必了，你就陪在這。”再對連佑說道，“開始吧。”</br> 連佑有些無措地看著林立夏，姐姐，這個爺看著就不是個好人啊。林立夏拍拍他的肩，那啥，你湊合著隨便揉揉吧。林立夏坐在一邊看對面那幅著實養眼的畫面。</br> 清秀白凈的少年安靜地站在藍紫色錦袍的俊美男子身后，眼神專注，小心翼翼地按揉著男子的頸部。而俊美男子則舒逸地閉上雙眸，唇形完美的薄唇輕輕抿起，渾身散發出一股邪魅之氣……</br> 林立夏想起剛才兩人之間的那股氣流不禁哆嗦了一下，他們該不會……</br> “今天早上麥穗沒給你飯吃嗎？”李毓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不滿。</br> 連佑微微一愣：“額，我知道了。”他眼睛低垂，偷偷看了林立夏一眼，接著繼續揉了起來。</br> 又過了一會……</br> 李毓輕哼一聲，桃花眼內閃過惡劣：“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是今早沒吃飯。”他側目，仔細打量了他一番，“你該有好幾天沒吃飯了？”</br> 連佑面染褐色，喏喏道：“我，我。”不敢再看李毓的臉，他轉頭求助地看向林立夏。</br> 林立夏嘆氣：“小佑，不用揉了。”</br> 連佑立刻走到她身邊，伸手牢牢地拉著她的手臂，依賴十足。</br> 李毓在連佑拉住林立夏的時候臉色就有些不好看，更不用說那連佑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給了他一個挑釁的眼神。</br> 李毓黑眸幽深：“怎么？怕了？所以要到姐姐身邊？”他特意加重了“姐姐”兩個字。</br> 連佑輕輕顫了下身子，更加貼緊了林立夏，眼里卻無一絲懼意。</br> 李毓克制住自己上前拉人的沖動，和連佑進入了新一輪的眼神廝殺。</br> 林立夏很無奈：“爺。”</br> 李毓挑眉，暫時停止了斗法：“嗯？”</br> 她說道：“我送小佑回去了。”</br> 李毓瞥了連佑一眼：“才幾步的路，還怕迷路不成？”</br> 連佑適時地扯扯她的衣袖：“姐姐，我自己回去就好。”話雖這樣說，手卻一點都不松開。</br> 林立夏對他笑笑：“沒事我送你回去。”說完看也不看李毓就牽著連佑轉身。</br> 李毓眸中一暗，大步上前將林立夏扯進了懷里。連佑見狀也急忙拉住她的手，于是場面又僵了下來。</br> 林立夏看向他：“爺，你這是干嗎。小佑，你先松手。”</br> 兩人動都沒動，像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br> 林立夏緩緩看了他們一眼：“我說，松手。”</br> 連佑看著她最終還是放了手，眼神黯淡。而李毓則是得存進尺地將她整個人攬在懷中。</br> 林立夏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只是對連佑淺笑道：“小佑，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去看你。”</br> 腰間的手緊了緊，她不予理會，目光淡淡地看著連佑。</br> “姐姐，那我先回去了。”連佑依依不舍地說道，轉過身時臉上浮現一絲懊惱。</br> 這個不男不女的登徒子竟然占她的便宜……連佑握拳，他絕對不會讓他得逞的！</br> 連佑走后林立夏便褪下了笑容，弓肘往后一頂：“爺，你可以放手了。”</br> 李毓一聲悶哼，手里卻沒有一點放開的意思。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親密地吐在她的肌膚上，聲音低沉而魅惑：“林立夏，你要躲到什么時候？”</br> 她聞言愣了一下，隨即輕笑：“爺這可是冤枉我了，我不一直都在你身邊嗎。”</br> 李毓輕哼一聲，薄唇若即似離地碰觸著她白嫩溫潤的肌膚：“還要繼續玩下去嗎？我奉陪到底。”</br> 林立夏聲音低了下來：“李毓，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br> “立夏，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只是這個，而且，約定并不能代表什么。”他想做的事情又豈是一句約定可以阻止的。</br> “李毓，你也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這個。”林立夏淡淡說道，“我不想再和你扯上關系，所以才會答應這個三月之約。如果你要毀約的話，我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br> 李毓眼神霎時變得銳利：“你以為我會放你走？”他要的人，他絕不會放手。</br> 林立夏不顧他話語里的威脅，淡笑說道：“一次逃不成沒事，還有第二次，第二次不成也沒關系，還有第三次。”</br> 李毓一把將她轉向自己，眼神幽暗地看著她。林立夏眸內一片沉靜，波瀾不驚。</br> 他最后只能伸手摩挲著她光潔的臉頰，對她眼中的淡然和堅持惱怒卻無可奈何。最終伸手點了她的睡穴。看她眸子倏地合上，遮去了那倔強的光亮和置身事外的淡然。</br> 李毓看著她只有在睡夢中才會露出的溫順表情，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動，卻又忐忑不已。修長的食指劃過她飽滿的唇瓣，他輕輕一笑，低下頭啄了一口，想了想又啄一口，接著再啄一口，繼續多啄幾口。他迷戀上了她的味道，且愈發上癮。</br> 伸出舌頭潤濕了她的唇瓣，他試著進入她的唇內，惡劣地掐住她的鼻子，逼得她不得不張開嘴呼吸，然后明目張膽地登堂入室，勾起她的香舌曖昧地吸吮，隱約可聽見“嘖嘖”的聲響，他不依不饒，品嘗著她難得的順從，極盡纏綿。</br> 不夠，怎么都看不夠，怎么都親不夠，永遠不夠。他順從自己的心聲又低下頭蓋上她的紅唇，唇瓣反復輾轉，唇齒相依，萬般情緒注于親吻之中。</br> 她是他的，終會是他的。</br> 咳咳，當然，睡夢里的林立夏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一口又一口、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占盡了便宜。</br> 林立夏難得一覺睡到了次日，她迷糊地看著眼前放大了的臉，思維一下子沒轉過來。</br> “醒了？”李毓長眸內滿是笑意地問道。</br> 林立夏揉揉眼睛，嗯，這個人是誰？</br> 李毓寵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還沒清醒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br> 然后林立夏就愣了，這個，這個，這個人是李毓？</br> “爺。”她眼神沉重地看著他。</br> 李毓溫柔地笑笑：“嗯？”</br> 林立夏伸手探探他的額頭，自言自語道：“發燒了？”</br> 李毓眼角微微抽動了下，桃花眼一瞇便恢復了往常的喜怒無常：“日上三竿了才起來，你倒是比我這主子還有身份。”</br> 林立夏懶得理他，昨天他們說著說著她就突然失去了意識，她就不信不是他搞的鬼。不過剛才那個溫柔的李毓……</br> 林立夏哆嗦著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神，太怪了，她還是習慣這個高高在上一臉神色難測的他。</br> “小姐，爺，前面有個村莊，要去找戶人家休息一天嗎？”麥穗在車外問道，他們已經好幾天沒住在屋里了。</br> 林立夏捶捶脖子：“嗯，也行。”</br> 麥穗跳下了馬車：“前面好像有人聲，我去看看。”</br> 林立夏起來用帶著的水梳洗了一番，掀開簾子卻發現麥穗還沒回來。她看著隱奇問道：“麥穗是往哪邊兒去了？”</br> 隱奇指了指左邊的竹林。</br> “我過去看看，你在這里等著。”她跳下了馬車，接著李毓也跳了下來。</br> 她看看面色無異的李毓，最后還是淡淡一笑：“爺要不要一起去？”</br> 李毓黑亮的眸子轉了轉，一聲不吭地先邁開了步子。身后的林立夏撇了撇嘴，這人的脾氣就跟六月的天氣一樣，喜怒無常。</br> 兩人往隱奇指的方向走去，耳邊有輕微的聲音響起，然后越來越大。</br> 林立夏微微縮緊了心臟，身子也冰冷了許多。這聲音越來越清楚，似乎是一群人在痛苦地吶喊，非常非常……凄厲？肩膀頓時一暖，李毓伸手摟住了她的肩，面色凝重。她心情也沉重了起來，任由他親密地摟著自己往前走去。</br> 大約走了一刻鐘，那朦朧帶著霧氣的竹林終于到了頭，她緊緊地揪著衣袖，呼吸戛然而止。</br> 人，火，很多人，很大的火。人在火里，火在人身上。那些人已經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一聲痛苦過一聲的尖叫，叫人毛骨悚然。</br> “李、李毓。”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她抬頭驚恐地看著他，為什么邊上的那些人不去救他們？反而在他們要出那個圍欄的時候拿長矛去刺他們？</br> 李毓此時早已沒了平日里的慵懶與不經心，伸出手遮住了她滿是恐慌的眸子，并將她整個人摟進了自己的懷中，垂下眼瞼低聲說道：“是人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