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br> “小姐。”麥穗用手抵了抵林立夏,“這位爺會醫(yī)術(shù)?”</br> 林立夏看著遠(yuǎn)處一身白大褂,正給人把脈的李毓點(diǎn)了點(diǎn)頭:“或許會……看上去還有些樣子。”</br> 麥穗再問道:“那么小姐,額,爺為什么要穿成那樣?”</br> 林立夏沖她眨眨眼,語帶調(diào)侃地說道:“你不覺得這樣很玉樹臨風(fēng)嗎。”</br> 麥穗一臉黑線,這位爺本來生得好相貌,可現(xiàn)在臉被塊白布遮住了口鼻,手上套著白手套,身上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裹著件白衣裳,怎么看怎么個奇怪法。可小姐說了,這叫防護(hù)工作,不得不做。</br> “小姐。”麥穗語重心長地叫道。</br> 林立夏捏捏她粉嫩的臉蛋:“怎么了?”</br> “你不覺得這位爺變了很多嗎?”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br> 林立夏皮笑肉不笑:“有嗎。”</br> 麥穗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比如說,爺開始助人為樂了。”</br> “麥穗。”林立夏很無奈地揉揉眉頭,“你太天真了。”</br> 李毓李大爺會助人為樂?誤會,這純粹是個誤會。李毓李先生會沒有目的地幫助別人?笑話,這絕對是個冷笑話。</br> “小姐,你?”麥穗奇怪地看著嘴角抽動的林立夏。</br> 林立夏擺了擺手:“沒事。”</br> 難道她要和麥穗說,其實(shí)李毓會幫這個忙是因?yàn)樽约簳闼惶欤磕莻€啥,腦子別想歪,她答應(yīng)的這個一天只是陪他上街游樂而已,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br> 李毓這時起了身往她們走來,聲音低沉地道:“告訴老先生,千萬別叫別人接觸他們。”</br> 林立夏聞言一驚,看了看院子里那些萎靡不振的人,艱難地開口道:“他們難道都……?”</br> 李毓隨手解開了身上的褂子扔到地上:“嗯。”</br> 林立夏按下心中無力的感覺,突然想到如果這么危險的話,那么他?</br> “那你呢,剛才給他們把脈?”她緊張地問道。</br> 李毓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光亮異常:“我自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不過你放心,小小疫病我還不放在眼里,況且,我不是還有你做的防護(hù)衣嗎。”</br> “真的不會有事?”林立夏不放心地再問了一遍。</br> 李毓桃花眼微瞇,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溫柔:“嗯。”</br> 林立夏這才松了口氣,馬上又吩咐麥穗:“麥穗,你趕快去燒些熱水給爺凈身子。”</br> 麥穗曖昧地看著她笑笑:“是的,小姐。”</br> 林立夏又迎向李毓幽暗的眼神,嚴(yán)肅地說道:“爺,你也趕緊回房吧,沒凈身千萬別出來……”</br> 李毓上勾的邪魅眼角微微抽了抽,最終在她故作正經(jīng)的視線中轉(zhuǎn)身離去。身后的林立夏立刻輕笑了聲,看到他吃憋的表情可真是……太爽了。</br> 幾個時辰之后,李毓拿了張藥方給了老者:“老先生,我缺少一味藥引子,已經(jīng)叫人去城里抓藥了,等那味藥一到一切便都好辦了。你先叫人按照方子去抓藥,這方子雖不能治愈他們,卻可以暫時穩(wěn)住他們的病情。”</br> 老者拿著方子的手有些顫抖:“公子,老夫真是,真是感激不盡!你是我們救命恩人啊!”說完竟是雙腿一彎想要下跪。</br> 一旁的林立夏連忙阻止了他的動作,淡笑著說道:“老先生千萬別這樣,我家公子也是舉手之勞,您這一跪可是大禮了。”</br> 她抬頭看看李毓:“公子,你說是不是?”</br> 李毓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得極是,先生,我只是拖延了他們的病發(fā),可最主要還是要看他們自己,若堅(jiān)持不到藥來的話也是功饋一潰。”</br> 老者搖頭嘆了口氣:“有希望總是比沒希望要好的。”</br> 林立夏有些黯然,比起那些被火焚的人,他們確實(shí)是好得多。</br> 老者拿了方子便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屋里便只留下了他們倆人。</br> 李毓抿抿薄唇,一把將她攬進(jìn)了懷中:“好話倒都讓你給說盡了。”</br> 林立夏面色淡然一把推開了他:“我還是在給爺積德啊,對了,連霞和連佑呢?”</br> 李毓挑眉:“他們和隱奇一起走了啊,怎么,沒和你道別?”</br> 林立夏“咦”了一聲,接著轉(zhuǎn)念想想就狐疑地看著他:“你又搗什么鬼?”</br> 李毓皺眉,眸子黑不見底:“你倒是省力,什么事情都懷疑我。”</br> “難道不是你?”林立夏反問道。</br> 李毓湊近她篤定地回道:“不是我。”</br> 他沒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掌拍暈了他直接送上馬車而已。</br> 林立夏見了他的表情才放下了懷疑:“那他們?nèi)チ四睦铮俊?lt;/br> 李毓淡淡回道:“后日便是他們母親的祭日,所以一定要回去。”</br> 這句絕對是李毓造謠的。</br> “立夏姐姐,立夏姐姐!”妞兒這時大聲叫著跑了進(jìn)來。</br> 林立夏一把攔住了她不穩(wěn)的身子,伸手擦去了她額上的汗水:“妞兒,你怎么了,別急慢慢說。”</br> 妞兒喘得說不出話,好一會才開口說道:“立夏姐姐,你跟我去看下小丁子吧。”</br> “小丁子?他怎么了?”林立夏輕拍著她的背問道。</br> 妞兒一把牽起她的手就往外拉:“我怎么勸小丁子他都不肯下來,姐姐,你去幫我勸勸吧。”又抬頭看向一直被忽視的李毓,“哥哥,你也去勸下吧。”</br> 李毓失笑,什么時候他竟然是順帶的那個了?</br> “妞兒,小丁子是誰?”林立夏由她拉著自己,邊走邊問。</br> 妞兒的聲音低了下去:“小丁子是丁大夫的兒子,可是丁大夫已經(jīng)……”</br> 林立夏馬上意識到這丁大夫就是昨天老者說的那個也被火焚的大夫,當(dāng)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br> 妞兒很快就帶他們站在一棵雖不粗壯可枝葉依舊茂盛的樹前,她松開林立夏的手仰頭大喊道:“小丁子,小丁子,你快來下來,不要怕,我會叫姐姐接住你的!”</br> 林立夏跟著抬頭看去,隱約看了高處的繁葉后有個人影,她面色一緊開口道:“小丁子,那上面太危險了,你快點(diǎn)下來。”</br> 上面有輕微的聲音響起:“我不下去,你們別管我。”</br> 林立夏放柔了聲音:“小丁子,你先下來好不好,我還沒見過你呢,聽妞兒說你可是她的好朋友。”</br> 小丁子哽咽了起來:“我不下去,爹爹沒有了,娘也跑了,我不要下去。”</br> “小丁子,”林立夏繼續(xù)說道,“你還有妞兒啊,姐姐也會疼你的,還有,這里有個哥哥也會疼你的。”</br> 一旁的李毓想著這人果然是越來越不怕他了。</br> 小丁子沉默不說話。</br> 林立夏知道他已經(jīng)有些動搖,接著說道:“對了,你是不是還沒吃飯?上面也很冷吧,你下來,姐姐煮些好吃的給你。”</br> 說完她便注意到上面的樹葉動了動,有個男孩子探了頭出來,他怯怯地問道:“姐姐,你可以接住我嗎?”</br> 林立夏這才想起妞兒方才那句話,原來這孩子是上了樹下不來了,她轉(zhuǎn)頭看向李毓問道:“你能上去把他帶下來嗎?”</br> 李毓勾起薄唇長眸微閃:“你現(xiàn)在是差使我上癮了?”</br> 林立夏淡笑,眸子里亮亮的:“我是在幫爺積德。”</br> 李毓抬手掩去了愉悅彎起的唇角,黑眸里的笑意卻怎么也掩不住。</br> 她倒好,做了什么事情都理直氣壯地說是為他積德。不過這“為他”兩字聽著還挺順耳。</br> 他提步上前,剛想提氣上丹田耳邊就敏銳地聽到輕微的“咔喳”聲,當(dāng)下長眸一緊,抬頭緊盯著上方。原來那樹枝再也承受不住小丁子的重量,脆脆折斷。</br> 所有的事情都發(fā)生在一瞬間,小丁子尖叫掉落,李毓動作瀟灑地接住,神情快速從慵懶變成了凝重。</br> 林立夏和妞兒呆呆地站著,還沒有從剛才驚險的一幕回過神,待回過神后便急忙往前走向兩人。哪知李毓往后退了好幾步,面色有些陰冷地說道:“別靠近我們。”</br> 林立夏聞言停住了動作,微微迷惑過后便瞪大了眼睛,她看了看他懷中面色蒼白的小丁子再看看他,開口道:“莫非……”</br> 李毓又是退了好幾步,離她們遠(yuǎn)遠(yuǎn)的:“他身上染了病。”</br> “怎么會……”她收緊了手掌,杏眸里滿是難以置信,“你先放他下來!”他身上沒有穿方才的白大褂,小丁子的肌膚和他也多有接觸,這樣感染上的機(jī)會太大!</br> 李毓半斂了眼瞼:“他昏倒了,我先帶他回去。”說罷便施展輕功飛身而去,獨(dú)留身后的林立夏一心惶恐。</br> 回去之后李毓不讓任何人靠近房間,連熱水也是放在門口由他自己拿進(jìn)去。林立夏輕咬著唇瓣,隔著房門問道:“他怎么樣?嚴(yán)重嗎?”</br> 屋內(nèi)李毓輕笑一聲:“那大夫終究不舍得自己的兒子,即使身上潰爛成這樣也不愿他火焚。”</br> 林立夏心一驚,脫口而出:“那你呢,有沒有事?”</br> 李毓聞言一愣,原本陰冷的長眸里透出絲絲暖意:“現(xiàn)在還不知,你們最近幾日別和我接觸,三天之后自有分曉。”</br> 林立夏不斷按壓著手心,難得慌亂了一回:“隱奇什么時候會回來,還來不來得及?”</br> 李毓看著門外那模糊焦躁的身影,心里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滋味:“你先別慌,去幫我把藥端來。”</br> 林立夏低聲應(yīng)了聲“好”便轉(zhuǎn)身離去,心里卻是焦灼不已。他方才說小丁子身上已經(jīng)潰爛,那也就是說非常嚴(yán)重了,那樣的情況下兩個人還那樣接觸,他被傳染的概率實(shí)在是太大。</br> 她努力想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可腦子里浮起的卻是那些被火焚的人臉上的痛苦表情。她拍拍自己的臉,不會的,他說了隱奇回來就好了,可是隱奇,隱奇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回來!</br> 第一日,李毓將自己鎖在了房里,飯菜都由林立夏送來,并無任何異狀。林立夏心中稍稍松了口氣。</br> 第二日,李毓仍舊是閉門不出,身子也不見不適,可那頭的小丁子卻是發(fā)了病,面上也潰爛了起來,那湯藥對他毫無用處。林立夏揪緊了心臟,心里前所未有地?fù)?dān)心。</br> 第三日,李毓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門外林立夏死咬住唇瓣,眼神冰冷。</br> “怎么,這會兒也知道擔(dān)心我了?”李毓隔著窗戶對林立夏說道,細(xì)長的眸子里波瀾不驚。</br> “你不是說你不怕這小小的疫病嗎?牛倒是吹大了。”林立夏壓下心中的擔(dān)憂諷刺道。</br> 李毓伸手細(xì)細(xì)描繪著窗沿:“小丁子身上這病和其他人的有些不一樣。”</br> 林立夏揪緊了袖子:“什么意思?”</br> 李毓輕輕笑了一聲,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他身上的可比那些人的要厲害多了。”</br> 林立夏將身子靠在了墻壁上,卻聽到妞兒哭著跑過來道:“立夏姐姐,立夏姐姐,小丁子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呀!”</br> 林立夏覺得自己身體所有的血液都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冰冷了。處理好小丁的事情后已是半夜,她終究睡不著覺,來到了李毓的窗前。</br> 屋內(nèi)有人低聲問道:“怎么,半夜想我了?”</br> 她沒有還嘴,只是蹲了下去不發(fā)一語。親眼見證死亡才發(fā)現(xiàn)死亡離他們這么近,而他此刻卻像是被死神點(diǎn)了名。屋內(nèi)李毓披著件藏青色的薄衫,烏黑的發(fā)絲垂在胸前,那絕美邪魅的容顏上滿是笑意。</br> 他突然就起了興致,低沉地對她說道:“立夏,我跟你說說我的幼時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