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姜貴妃和姜側妃共有的娘家人，莊氏一行自然被迎到王府做客。</br>
容悅雖然平時跟姜頎不大對付，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因而并沒有借著身孕偷懶，老早就出現在靜園的會客廳，幫著庾嫣招待。</br>
莊氏夫人對她表現得很熱情，仔細詢問懷孕后的種種表現，再以過來人的身份進行技術指導，甚至主動提供了幾道補血養氣的藥膳方子。容悅暗暗觀察她的神色，的確是出于真心關懷，至少沒有惡意。</br>
再跟宮里線人傳來的消息聯系起來，容悅對她的行為作了如下注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br>
姜頎奪了她女兒的心上人，容悅又奪了姜頎的，等于變相替她女兒報了仇，她心情爽了，怎么看容悅怎么順眼。</br>
在容悅跟莊氏親切會談的過程中，時不時會遭遇一道冷颼颼的氣流，仔細捕捉，終于在對方未來得及收回的瞬間“抓住了”一道陰惻惻的視線，果然是姜頎她娘小莊氏釋放的。</br>
莊氏看在眼里，嘴角微翹，顯然被取悅了，望向容悅的眼神越發溫煦，態度越發慈靄，好聽的話不要錢似地往外蹦，且擺出各種理由推測，容悅這胎懷的多半是男孩。</br>
姜頎冷眼旁觀多時，終于忍無可忍，語帶譏諷地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大太太跟怡妃姐姐才是娘倆呢，莫非是蕭伯母這陣子不在，怡妃姐姐沒了撒嬌的地方，就跟妹妹我搶起娘來了？”言畢，蹬蹬幾步跑到莊氏身邊，歪靠在她肩上，故作小女孩姿態，噘著嘴嘟囔：“這我可不依！姐姐也忒霸道了，什么都跟妹妹搶。”</br>
容悅笑著回道：“放心，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別人想搶也搶不走。”</br>
不是你的，你也別指望。</br>
姜頎聽出了弦外之音，眼底的恨意一閃而過，雙手抱住莊氏，示威似地昂起頭：“姐姐這話深得我心，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別人想搶也搶不走！”又搖晃著莊氏的衣袖：“大太太您說是不是？您不會見了怡妃姐姐，就不要頎兒了吧？頎兒雖呆笨，不如怡妃姐姐聰明美貌，可頎兒才是您的女兒啊，打著骨頭連著筋……就像表哥，不管怎樣，都是頎人的親人。”</br>
得，又當眾強調了一遍自己和王爺的關系，表哥表妹，的確是一對蘊涵了足夠多曖昧信息的詞，尋常表哥表妹結成的夫妻，也比一般人相對牢固一些。可是姜妹妹，你表哥可不是尋常人啊，有道是，“天家無父子”，父子尚如此，表妹又算個什么東西，你想靠這點微薄的血緣親情，在王府混吃等死是沒關系，多的就難說了。</br>
莊氏毫不掩飾眼里的厭煩，推著她說：“好了，頭發都給你弄散了！”</br>
“瞧你把大太太的頭發弄成什么樣子了”，小莊氏嗔了女兒一眼，隨即轉向莊氏道：“姐姐，妹妹陪你進去拾掇一下吧，其實說起來，也要怪姐姐，把她慣得沒大沒小的，如今都嫁了人，還是這副皮猴樣，唉，什么時候才能真正長大。”</br>
客人要求重整儀容，庾嫣便命人領著兩位莊夫人去了左稍間的更衣室。</br>
等莊氏在梳妝臺前坐定，小莊氏親手接過奩匣，回頭交代一聲：“你們先下去吧，這里有我服侍就行了”，同時對自己的貼身大丫環使了個眼色，讓她去門口守著。</br>
屋里很快只剩下姐妹倆，小莊氏捧起菱花鏡，就勢跪在莊氏面前，眼神哀懇地說：“姐姐，妹妹知道這些年姐姐心里委屈，姐姐盡可以處置妹妹，要打要罰都隨姐姐，但頎兒年紀還小，她什么都不懂，看她剛才對姐姐，何等依戀，姐姐可不可以不要針對她？”</br>
這是小莊氏昨夜思考通宵想出的辦法，莊氏在姜貴妃那兒的一通做作，小莊氏初時驚詫，繼而氣怒，到現在，全是無奈。</br>
種什么因，結什么果，當年她仗著顏色好，奪了莊氏的寵，后來又仗著這寵，奪了姜頤的親事，在姜頎成功嫁入王府的那一刻，她以為她嬴了，她徹底戰勝了嫡姐。侯府嫡長孫女，對注定依附大房存在的二房庶女而言，曾經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那時的莊氏，何曾正眼瞧過她，卻不料，風水輪流轉，有一天被她這個庶女狠狠地踩在腳底下，連女兒都未能幸免。</br>
小莊氏直挺挺地跪在嫡姐腳下，她自以為的完美結局，只是另一樁悲劇的開始。如果靠卑躬屈膝能挽回，她何惜一跪，做庶女出身的人，最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br>
想到女兒憔悴失意的樣子，她是真的悔了！悔不該被榮華富貴迷了眼，以為有貴妃姑母撐腰，女兒名義上是側妃，實際上連正妃都不敢纓其峰，在府里何等威勢，若能早生貴子，等三皇子上位，她女兒搞不好能弄個皇后當當，外孫則是下一任皇帝——種種天花亂墜的幻象，促使她用盡手段，不惜一切也要把姜頤拉下馬，把原屬于她的貴婿變成了自己女兒的。</br>
莊氏聽了她的一番求告，慢慢放下梳子，滿臉的不解：“妹妹這是何意，我什么時候針對頎兒了？正因為心疼她，我才在貴妃娘娘面前據理力爭，連娘娘都得罪了，到頭來妹妹不念我的好，反倒怪上我，這是什么道理？還是妹妹覺得，我這個做嫡母的，管不得側室兒女的事？”</br>
小莊氏只能繼續跪著，繼續乞憐：“當初，貴妃娘娘欲結兩姓之好，因為大姑娘一直養在宮中，深得陛下和娘娘喜愛，府里的人都把大姑娘當成準皇子妃。誰知咱們那糊涂公爺，竟給大姑娘定了親，這才輪到頎兒中選……”</br>
莊氏不屑撇嘴，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肯說實話，真打量誰是傻子，由得你呵哄，故而冷笑道：“你想告訴我，是公爺忽然發神經，根本不干你的事？是頤兒和三皇子無緣，頎兒才是合該當王妃的？”</br>
小莊氏努力鎮定心神，開始長篇大論地解釋：“妹妹也是得知三皇子無意迎娶大姑娘后，才對公爺說了兩句，畢竟，大姑娘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吧，她不許親，后面的也不好越過姐姐去，眼看頎兒到了及笄之齡，妹妹難免著急……不怕說句叫貴妃娘娘聽了生氣的話，既然有意替三皇子迎娶咱們家大姑娘，就該明公正道地下聘過禮，萬沒有光憑一句話，就叫人家姑娘死等的……這時偏又傳出三皇子拒婚的話，公爺一怒之下，答應了申公夏家的親事，記得當時他說，‘我的頤兒才貌雙全，多少名門公子求而不得，那小子居然敢嫌棄，我就不信，離了他，頤兒就找不到好夫婿了’，姐姐你聽，實在是因為疼惜女兒，公爺才匆忙跟夏家公子訂下的。”</br>
“真是好口才，死的都能叫你說活了！”莊氏由衷稱贊，只差舉起大拇指了。</br>
“姐姐……”小莊氏暗叫不妙，這位嫡姐，原來多綿軟和善的人，近些年，益發油鹽不進。可要她自己招認背地里使的那些手段，又委實張不開口，她沒有把握，說出那些后，嫡姐還會原諒她。不如先瞞著，只一味做小伏低，苦苦哀求，只要她有一分心軟，不故意搗亂，事情就有轉圜的余地。</br>
只要自家人不拆臺，不把姐妹易嫁的內幕捅到王爺那兒去，小莊氏就有十足的把握，幫女兒拿下這位王爺女婿。她就不信，以她的手腕，會搞不定一個毛孩子——在她眼里，穆遠和她女兒一樣，都還是孩子。</br>
本來，她打算等有空的時候，再去找嫡姐求情，可一大早王府就派車去接，然后就鬧出了嫡姐猛拍容悅馬屁、兼埋汰她女兒的荒唐事。她在旁邊如坐針氈，心里恨得出血，</br>
恨嫡姐不顧大局，恨容悅裝腔作勢，她怕再由著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下去，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會受不住當場發飆，讓場面不可收拾。</br>
可惜，這次談判沒有任何結果，從里面走出來時，莊氏表情愉悅，小莊氏難掩沮喪。</br>
一直到午膳的宴席上，小莊氏都很沉默。</br>
“太太，您是不是不舒服？”姜頎親手給母親夾了幾筷子菜，發現她幾乎一口未吃時，忍不住開口問。</br>
小莊氏蒼白著臉，努力朝女兒微笑：“沒事，大概是路上顛久了，一時沒恢復過來。”</br>
“可您昨天晚上也沒吃。”姜頎急了，伸手摸摸小莊氏的額頭，“您沒病吧？”</br>
小莊氏擋開她的手，壓低嗓音道：“你別嚷嚷，娘說沒事就沒事。”</br>
母女倆對話這么久，同桌的王府主母不得不表示關心：“親家太太，還是傳個大夫來瞧瞧吧。”</br>
小莊氏一句“不用”剛說完，人就往座位下滑去。</br>
宴席草草結束，因為小莊氏昏倒了。</br>
大夫診脈后，說小莊氏身體虛弱，憂思過甚，需要靜養，姜頎特意進宮向貴妃姑母說明病情，希望小莊氏能留在王府一段時間，讓她盡盡孝心。</br>
這個要求尚算合理，事實上，就算小莊氏沒病，千里迢迢來看女兒，姜頎留下她住一陣子也是應當的，姜貴妃沒理由拒絕。</br>
回到竹園，春痕悄悄問夏荷：“你說那莊二夫人是真病還是假病？”</br>
夏荷從鼻子里哼出一聲：“這種人，一輩子裝病，動不動迎風灑淚，大概自己都不曉得真病假病了，反正隨時可以病。”</br>
春痕臉上浮起憂色：“你千萬別小看她，以后咱們這邊要多加防范。”</br>
容悅靜坐一旁，聽著幾個貼身丫環的議論。今天早上，莊氏和小莊氏的資料已經到了她手里，小莊氏確實有些手段，不過，她若想在王府搞風搞雨，就打錯算盤了。她在尹公府混得如魚得水，是因為有個迷戀她美色的尹公，王府里可沒那樣的人。</br>
她想玩，就陪她玩，也許正好可以借她的手，把她的女兒解決掉。</br>
說實話，容悅并不怕穆遠寵幸別的女子，也不敢奢望穆遠真能一輩子只守著她，那跟盼著太陽從西邊出來差不多的概率。她忌憚姜頎，是因為如果姜頎生下兒子，代表的是姜氏家族的血脈，這才是致命的威脅。</br>
——————————分隔線————————————</br>
今天還是只能更一章，明天再補上吧，今天白天不在家，晚上才開始碼字。***（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