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和女兒分開一個多月,情知不對勁,每日惴惴,寢食難安。忽然搬到一處居住,自然欣喜異常,拉著女兒說了許多體己話,飯桌上有女兒陪著,肴饌也用得香,晚上心滿意足地睡了。</br>
容悅從母親房里出來,站在廊前月臺上的春痕明顯松了一口氣,幾步上前攙住她道:“都快亥正了,往常這個時候早已歇下,今兒這是怎么啦?”</br>
秋碧的神情有些無奈:“奴婢幾番想提醒,看太太談興正濃,沒好意思開口。”</br>
春痕點點頭:“也難怪,這么久沒見了,王妃您累了么?”</br>
容悅笑了笑:“還好,王爺呢?”</br>
春痕壓低嗓音告訴她:“王爺先在屋里看了一會兒書,戌時六刻讓趙順準備宵夜,然后拎著食盒去了曉園,亥時三刻回來,回來后就一直坐在屋里發呆,臉色不是很好,您等下當心點。”</br>
容悅拍拍她的手:“我省得的。”</br>
嘴里這樣說,心里到底有些狐疑,讓侍女留在外面,自己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果見穆遠孤零零地坐著,臉上寫滿落寞,望向她的眼神帶著訴不盡的委屈,恍若被遺棄的小狗,一向冷硬的心驀地軟了下來。</br>
不管他婚前有多少不是,婚后著實對自己好,女人一輩子圖的不就是這個?難道指望他反過來,婚前深情款款,婚后不聞不問?</br>
這樣想著,言語間不覺比平時多了幾分真心:“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娘她初來乍到,我怕她不習慣,才一直陪著,回得遲了些……你怎么不多披件衣服?就快立冬了,晚上寒露重,小心別著了涼。”</br>
一面說,一面從衣架上拿起玄色翻領夾袍,穆遠順勢握住她為自己添衣的手,俊容瞬間變得柔和,眉眼中沁透了溫柔:“我才回來不久,剛坐一會兒,不冷,你也累了吧?快坐下,趙順,給王妃準備的杏仁奶露呢?配些松軟易克化的小點一起端上來。春痕,你領著人去浴間放水,撒上今兒剛送上來的夔蘭花葉,浴豆用并州上貢的,熏香就不用了,免得串味……”</br>
聽著穆遠一本正經、有條不紊地安排這些,容悅撫額的同時,也不免感動,這位對人好起來,真正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比最盡職的侍婢還殷勤。</br>
內有所感,外有所形,當春痕稟告浴間已準備妥當時,容悅主動偎進那人懷里,把大半身的重量都交給他,穆遠心領神會,喜滋滋地一把抱起,笑得嘴都合不攏。</br>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師爺的點子真管用啊!</br>
下面是鏡頭回放:</br>
話說今天,從蕭夫人進府,穆遠就落了單,一下午沒見著妻子的人影,好不容易晚膳桌上碰了頭,又只顧著給她娘夾菜,對他視若無睹。晚膳后更是直接丟下他,母女倆親親熱熱地窩在一起閑話家常,剩下他獨對一室孤燈。</br>
容徽的事曝出來后,王府進入全面戒嚴狀態,他除了上午去衙門辦差,下午很少出門,連公文都拿到竹園這邊的小書房處理。部屬們對此表示理解,今非昔比,容王妃腹中的孩子承載著整個王府的希望,王爺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br>
曉園那邊的日常事務,便由梁竟領著一干幕僚打理,遇到重大事件,或幕僚們意見不統一時,才會請王爺過去主持。</br>
這日晚間,梁竟忙完手頭的事,打發走一眾長史、少史、書吏、錄事,又盯著掌庫把各色文書信函分門別類的封存好,最后鎖上庫房大門。正準備回去歇息,抬頭卻見王爺從院外進來,吃了一驚,忙問:“您怎么這么晚過來了?可是出了什么事?”</br>
王爺不言語,只是讓趙貴擺上食盒,霎時滿鼻噴香,勾得梁竟饞蟲直冒。于是主屬兩人對案而食,趙順站在一旁負責斟酒,梁竟喝著暖乎乎的桂花釀,直道“好酒”,忙到這個時辰,他也確實餓了。</br>
穆遠從容悅懷孕后就很少沾酒,因為據說他醉酒后很可怕,他怕嚇著容悅,更怕驚著容悅腹中的胎兒。梁竟作為資深幕僚,當然了解這一點,所以也不勸,自個兒喝得咂嘴咂舌。</br>
梁竟的酒量本就有限,桂花釀聞著醇香馥郁,口感極好,其實后勁很足,三杯下肚,梁竟酒已半酣,也不擺老成持重的師爺款了,乜斜著醉眼問:“王爺可是有甚心事難決,夤夜來尋臣下?”</br>
穆遠扯了扯嘴角:“師爺看出來了?”</br>
梁竟嘿嘿一笑:“王爺嬌妻在懷,幼子待抱,這好天良夜,不陪著他們母子,卻跑來與臣下共飲,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對王妃說,微臣猜得對不對?”</br>
穆遠輕嘆:“還是師爺懂我。”</br>
梁竟捋捋小胡子:“微臣陪了王爺數年,這點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有的。”</br>
穆遠也不賣關子了,摒退從人,與師爺促膝談心,抽空又勸了好幾杯。待菜盡酒罄,梁竟已醉得伏在案上,趙貴去扶時,他雙手亂舞,嘴里嘟囔著“我醉欲眠君且去”,穆遠笑著命人把他送到隔壁的輪值房,留下小廝打地鋪照料,這才離去。</br>
都說人品好的人,酒品也好,梁竟就是如此,他醉后決不會發酒瘋胡說八道,而是有問有答,態度謙和,更妙的是,第二天一覺睡醒,你再問他酒醉時說了什么,他懵懂如幼兒,一問三不知。</br>
穆遠要的就是這個效果。</br>
一個在外面威風八面的王爺,能對人說,他被自己的王妃冷落了,他覺得王妃對他不夠真心,不夠信任,而他很苦惱,很在意,卻不知該向何人問計?</br>
那不是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br>
也因此,酒醉時暢所欲言,酒醉后前事盡忘的梁竟,就蒙主子欽點,成了他的情緒垃圾桶和婚姻指導磚家——放到現代,叫男閨蜜。</br>
他問梁竟,怎樣才能讓王妃對他更信任、更依賴?</br>
梁竟說,信任她,依賴她。</br>
他不解,我是男人,應該讓女人依賴,怎能依賴女人?</br>
梁竟說,怎么不能?女人都有天生的母性,您在王妃面前表現得太霸道、太強橫,她只會畏懼你,防著你;您在她面前適當地示弱,讓她知道,您也是個需要關懷、需要照顧的人,您也會生病,會孤獨,會害怕,激發出她的愛憐之心,不就可以依賴她了?</br>
穆遠表示受教。</br>
于是,有了讓容悅一看就心軟的、可憐狗狗的眼神。</br>
只能說,三皇子殿下以前都是本色演出,如今有了梁師爺的點化,演技突飛猛進,一個眼神就將容悅秒殺。</br>
共浴的細節不予贅述,基本沒有香艷片段,相反,兩個人都很嚴肅。</br>
因為,穆遠站在容悅身后為她擦背時,容悅問出了一句話:“我伯父,是不是已經死了?”</br>
穆遠的手略有停頓,很快用平淡的語氣回答:“是的。”</br>
容悅深吸一口氣:“當我聽你說,莫戟是特意調來對付我伯父派出的殺手時,我就猜到了。”</br>
“哦?”</br>
“以你平日的行事手段,一旦接獲這個消息,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防守,而是如何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比如,擄走容慎,或干脆把他的幾個兒子全部抓起來,逼他收回暗殺令。你沒有這樣做,反而不斷加派人手防御,甚至把莫戟抽調過來,這就說明,已經沒法從源頭上遏制,你無論怎么做,都不能讓我伯父就范。造成如此局面,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我伯父已經不在了。”</br>
穆遠把她緊摟在懷中說:“容徽在發出暗殺令的當天下午就過世了。”</br>
容悅怔了怔,嘆息道:“你連我母親也瞞著的吧?”</br>
“是的,若岳母知曉此事,勢必得回去奔喪。那邊就等著你們回去呢,嘈雜混亂的喪事現場,多好的刺殺機會!真讓他們得手,我就算事后殺光整個容氏家族,又有何用?”</br>
這番話,穆遠說得毫無愧色,若你不在,即便毀天滅地,亦于事無補,所以我不能冒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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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耽擱,更得太晚了,抱歉。***(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