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閣,你一定是被初遇時我的模樣震撼住了。如若不然,時隔一月的新生迎接晚會上,你為何還能準確無誤地叫出我的名字。
彼時,我手里拖著兩個箱子,肩上挎著三個袋子,灰頭灰腦出現在經管學院新生迎接處。大道兩側植滿金桂,我湊近了瞧,嬌俏鵝黃的花朵俏皮地隱在片片綠葉中,散發著若即若離的酥糯香甜味道。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疲于梳洗,我透過布告欄玻璃,一個頭發刺拉拉直立,活脫脫像只邋遢刺猬的女生模樣闖入眼簾。搭配滿身裝備,我覺著自己像極了古時居無定所四處流竄的難民。
為了抵制簡思德的提議,我偏執地著了一身純白。此時,身上黑一片白一片,我知道這副模樣,很是不招人待見??墒牵也辉诤?,十七年的時光,終于尋得機會逃離簡思德的魔爪,高興還來不及,哪有功夫為這種小事神傷。我簡言從來不是那種會看人臉色行事的主,曾經是,現在亦然。
我豪情壯志地向著目的地挺進,遮陽棚下迎過來一個滿面熱情的男生,他毫不生分地自報門戶,我卻望著他兩條細長細長的胳膊,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林弈閣,當你輕而易舉拎起,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下出租車的大拖箱時,你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
一路上,你細心地介紹學校的布局,我偷偷斜眼打量你的長相,眉眼狹長,鼻梁微挺,蟬翼薄唇,整體散發著一股陰柔美。按照中國人的審美觀念,如為古時女子,必定被化作禍國紅顏范疇。即便在現代,這種面相依舊是老一輩口中的無福之人。
可是,我卻很開心。在心中兀自想象簡思德見了我倆十指相扣的模樣,兩撇山羊胡子不知道要氣得翹起幾丈髙,想著想著,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心情大好的我,望著你滲出細細水珠的鼻頭,突然就有些,于心不忍。
七拐八彎,好容易到了宿舍樓下,我將兩個箱子擺放齊整,掏出折疊椅,支好攤位架,開始做生意。林弈閣,你果真是我見過的定力最強的人,即便是這般,你的臉上也只是添了幾分詫異顏色。
我打開箱子拉鏈,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排得密密實實的書,確切地說,是簡思德口中的五行八卦莫測陰陽,是我眼中的招搖撞騙鬼神之論。
謎底揭曉的這一刻,你終于有些把持不住,憋紅了臉,“同學,大庭廣眾之下賣禁書,不好。”
順著視線瞟過去,我差點沒一口鹽汽水嗆死——《男女雙修論》,最可惡的是,封面還附帶著足以令人想入非非的配圖。我趕緊一把抓起塞進裝衣物的包里,心中暗暗將簡思德問候了千百回,一定是他收拾行李的時候,不小心順進去的。
看你似笑非笑的一張臉,我有幾分懊惱,潛在的第一位顧客,毫無疑問打了水漂??墒俏覜]料到你走出幾步遠,又折身回來買了十本,只因為我的吆喝聲,“不貴不貴,好書換取生活費”。如此蹩腳不押韻不對仗的廣告,你居然信了。
林弈閣,我由此判定,你是一個好人。
這個世界如此復雜,好人的生存壞境日趨嚴峻。于是,我下定決心化身凹凸曼,于萬花叢中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