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慧卻有些愣在當(dāng)場, 即使不懂人情世故, 她也曉得,若是真的退了婚,自己的名聲也就壞了, 可是看到張博文竟然這樣決絕,不禁又羞又氣嚶嚶哭了起來, 博武牽著蕙畹道:
“畹兒咱們家去吧,這里真真令人氣悶的緊兒”
蕙畹當(dāng)然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遂也僵在那里, 場面一時難以收拾,王夫人不成想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心里不禁暗暗悔恨不已, 眾人一看這樣,那里不會看眼色, 紛紛告辭離去, 不過一會兒工夫,竟是只剩下了這兩家人。
趙氏雖知道自己女兒做差了,可瞧見博武一個小叔子竟然想打未過門的嫂子,不禁也有些氣憤難當(dāng),且他還不依不饒的嚷嚷著要退婚, 不禁拉著女兒擦了擦眼淚道:
“不是我護(hù)著自己的閨女,就算雪兒做的差了些,你這小叔子想打未過門的大嫂, 終是說不過去吧”
王夫人不禁瞪了她一眼,心道沒看見人家都要退婚了嗎,還挑這理,博武卻不是個軟性子,當(dāng)即回道:
“我們張家總共就畹兒一個女孩,不妨告訴你,誰要是敢欺負(fù)她,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不怕的,勢必要拼一個你死我活才罷休,家里雖是母親掌家,可我和哥哥娶親,若是過不了我妹妹這關(guān),就是仙女下凡,我們也不稀得要,那里還來的什么嫂子”
趙氏一向聽說張家書香傳家,本來以為都是軟性子的斯文人,卻不妨這個博武如此蠻橫護(hù)短,不禁有些錯愕,王夫人一看,急忙瞪了他們母女二人一眼,繼續(xù)打圓場道:
“這可是說的那里話來,本來也是一家人,哪里值得弄成這樣白眉赤眼的,到讓別人瞧了笑話去”
小嬸心道,原以為這張雪慧不過是刁蠻嬌氣些,可如今看來,簡直就是個不分里外的蠢丫頭,且竟然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動手推蕙畹,這真真沒教養(yǎng)到了極點,聽了王夫人的話,遂冷冷一哼道:
“夫人說那里話來,如今哪里還有一家人,博文性子雖好,卻是最疼妹妹的,尋常的誰敢說一句硬話,可您著侄女竟然伸手就來推搡,不說博文兄弟不依,就是我都不答應(yīng),況畹兒如今雖未過門,可是真真皇家宗室之人,豈是你一個臣女,可以隨便侮辱動手的嗎,若是世子爺知道了,博文搏武的可是還不夠看呢”
王夫人不禁一愣,心里卻為張家這舉家護(hù)短的情景,有些哭笑不得,可也知道她說的是這么個理兒,不免回頭又瞪了趙氏母女一眼,心里這個后悔就別提了,自己怎的就想起來了,邀了這對母女前來。
趙氏聽了小嬸的一番話,她是個通透明白的人,知道人家說的并沒有夸大,于是那委屈氣憤的心,瞬間去了大半,心里不禁埋怨自己女兒莽撞,怎么就動起手來了呢,可是也不能真讓張家就此退了婚約,不然自己女兒將來可是還能嫁誰去。想到此,遂放開女兒站起來道:
“雖是雪兒莽撞,可俗話說長嫂如母,何況不過玩笑罷了,哪里就值得姑爺張口就退婚,豈不甚是無禮”
博武都再也不想理會這母女二人,宗偉卻叱一聲笑道:
“長嫂如母,姨娘可真真會說,還沒嫁到人家里,哪里來的長嫂,再說就是長嫂,這樣不明事理,人家休了回家也是應(yīng)該的”
宗偉一句話卻把趙氏顯些沒氣的吐血,心道縱是平日里和自己不和睦,可這個當(dāng)口,畢竟該是一致對外的,怎的竟是胳膊肘向外拐,反倒向著外人了,真真令人生氣,遂開口道:
“喲!我們家大少爺可真真是誰的哥哥,我倒分不清了”
宗偉哼了一聲道:
“誰的哥哥,我是蕙畹的哥哥,誰要是動了蕙畹,不說博文博武,就是我和宗民也是不答應(yīng)的”
趙氏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當(dāng)然知道蕙畹一向和宗民宗偉交好,卻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真能越過雪慧去,畢竟雪慧和他們是骨肉至親,想到此,趙氏不禁氣道:
“你這話你,父親聽了可是高興了,何時我們家大少爺這么友愛弟妹了,可惜卻是外三路的”
宗民道:
“你不用說這些有的沒的,就是叔叔在此,我們也是這樣說的,本來畹兒就是十分溫婉的性子,何曾與人紅過臉,就是我父親和叔叔也是盡知道的,難道為了護(hù)短,就枉顧了對錯不成”
趙氏倒是被他兄弟氣樂了,一時起了尖刻之心,不禁開口諷刺道:
“我知道宗民少爺?shù)男乃?,可惜你你這里再表白也沒用,人家也不會念了你的好,何苦來哉”
宗民臉色一變,王夫人怒道:
“住口,你這些年體面了,竟是如此無法無天起來,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出身,在這里信口雌黃,宗民宗偉再不好,也是主子少爺,那里是你一個奴婢妾室說得的,越發(fā)沒了規(guī)矩”
趙氏被王夫人披頭蓋臉的一頓呵斥,頓時有些清醒過來,暗叫不好,自己一時壓不住火氣,竟把事情越弄越糟了,不過這趙氏之所以受寵這么多年,手段高在其次,還有一個就是能折能彎的,可以在用你的時候給你跪下磕頭,也可以在你無用的時候,一腳踹開,實在是個使得出來的。
趙氏清醒了一二,急忙一道:
“大奶奶說的是,我不過是咱府里伺候主子們的奴婢罷了,奴婢剛才妄言了,奶奶大度,不要生氣才是”
王夫人倒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揮揮手道:
“好了,我和說不得正經(jīng)話,你快帶著雪慧回去吧”
趙氏一急忙道:
“可是這婚約......”
博武卻斬釘截鐵的道:
“婚什么約,娘親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家女兒白貼給我們家做粗使丫頭,我們家都是不要的,哪里還有什么婚約,真真可笑”
蕙畹心里暗暗計量,看情景,這張雪慧就不是個能受教的主,若嫁過來,還不知怎樣的雞犬不寧呢,這樣一鬧,也許婚約就黃了也未可知,于博文和自己家里可都是大大的造化,想到此,遂也不開口說話,王夫人原以為也不過是說開了就罷了,誰知這張家卻來真的,看這意思真要退婚,那自己可是做不得主的,想到此,又開口勸道:
“婚約之事是老太爺出面說的,我可是做不了主,所謂一動不如一靜,既然事情說開了,不如讓雪慧陪個情也就是了,您看如何”
說著看向小嬸,小嬸心思也有些松動,畢竟心地良善之人,也不好真的不計后果,剛想到此,誰知張雪慧突然站起來,狠狠的看著張蕙畹道:
“退婚就退婚,你們家不過是鄉(xiāng)野棚戶之家,一家子都是村夫蠢婦,有什么了不起,一開始這門親事我就是不依的,像你哥哥那等村夫哪里配得上我”
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打斷了張雪慧出口的一連串不敬之詞,卻是蕙畹,今天第一次,異常冷厲的看著張雪慧道:
“你是個什么東西,敢辱罵我的家人,你再說一個字試試看,我張蕙畹發(fā)誓,讓你后悔自己曾經(jīng)生下來過,你信不信”
飽含戾氣的語氣和冷冽的表情,令張雪慧頓時有種錯覺,覺得她絲毫沒有說大話,而是能做到,遂愣愣的有些懼怕的看著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王夫人也不禁暗驚,這丫頭平日里看著溫和文雅,想不到骨子里竟是如此強(qiáng)勢霸道,細(xì)細(xì)一想,也不稀奇,她雖不大,卻是掌家理事多年且讀書知禮,自是很有些手段,和張雪慧這樣一個無知淺薄只知道耍刁蠻的蠢人,根本就不是一個牌子上的,前面不過看著情面讓著她罷了。
心里卻又暗罵張雪慧真真愚蠢的可以,這個節(jié)骨眼說這些話,豈不落了口實去,這下張家攥住了小辮子,這婚事算徹底完了,看你還去哪里找這樣一門體面的親事,卻還不足,張蕙畹退后一步道:
“我們家的事情我就能主的了五分,夫人您也是聽到了,她辱及家門,打罵叔姑,這樣的女子我們張家若是還娶進(jìn)門,豈不成了整個大燕的笑柄了。我們張家實在無此福分,待回稟了爹娘,自會上門退親”
小嬸瞥了張雪慧一眼道:
“鄉(xiāng)野村夫,張小姐可是千金貴體,我就瞧著,你去找一個比我們家鄉(xiāng)野村夫強(qiáng)的來”
說著也不顧王夫人苦苦挽留,一家人自回府去了,王夫人頹然坐在椅子上,看了看下面愣住的母女二人,才諷刺的道:
“我真不知道張家原來是鄉(xiāng)野棚戶,鄉(xiāng)野村夫,你真以為你自己多高貴,人家是一門書香,皇親國戚,說實話,攀上這門親,你睡覺都該偷笑了,不成想你還不足,真真笑話”
說著掃了眼趙氏道:
“你這個閨女,我說句實話,真真的短教養(yǎng),要我說還是回去好好教導(dǎo)些,知道輕重大小才是正經(jīng),來人送客”
趙氏也想不到原不過小事,最后竟然發(fā)展成了這樣,不禁有些埋怨女兒,張雪慧,清醒過來,卻不知得了什么注意,很不以為然的道:
“退婚就退婚,我本來就不愿意嫁給那個張博文,一個酸儒,有什么出息”
趙氏不禁狐疑的打量她片刻道:
“難不成你自己瞧上什么人了是嗎”
張雪慧咬咬牙道:
"他們家不是皇親國戚嗎,那丫頭不是什么世子妃嗎,我定要嫁的比過她才成"
說著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火辣辣的左臉道:
“您瞧著吧,將來這一巴掌我勢必要找回來的,我要讓她跪在我面前賠禮才罷休”
趙氏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道:
“你沒發(fā)熱吧,怎的竟說起了胡話”
張雪慧道:
“您忘了,爹不是說明年又是閱選之期嗎,我要進(jìn)宮去參選,憑我的容貌,當(dāng)個貴妃也不是難事吧”
趙氏眼一亮,心道是??!訂親的時候,原就是因為聽說皇上取消了閱選,自己才匆忙尋了個好親事定下的,可前些天聽老爺說,太后親自下了懿旨,明年的閱選照常進(jìn)行,皇上倒也沒駁了去,故心里很是遺憾,這下倒是因禍得福了。
想到此,不禁看了女兒一眼道:
“這么說,你今兒是有意作為的了”
張雪慧搖搖頭道:
“一開始我也想著嫁給張博文算了,可張蕙畹我實實的討厭她,明明我的容貌比她強(qiáng)多了,偏人人都贊她是個好的,令人聽了就不由的生氣”
趙氏微微一嘆道:
“這個倒不是娘親向著外人,那張蕙畹年紀(jì)雖然小,心機(jī)成算,為人處世上,我瞧著比我都老道幾分,你看她這么小,就圈住了世子,定是有非常的手段,你應(yīng)該向她學(xué)學(xué)才是”
張雪慧嗤笑一聲道:
“黃毛丫頭罷了,不就是那一套小孩子的伎倆,哄得宗民宗偉圍著她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是不屑為之,想皇上定是個英明神武的,到時我得了寵,咱們一家子才是正根的皇親國戚,張蕙畹算的什么東西”
母女兩個計量了一路,飛黃騰達(dá)之后如何如何,就沒想到宗民宗偉之流她們甚至哄騙不了,何況閱人無數(shù)的皇上,真真無知者無畏,是很有道理的。他們兩個被名利富貴沖昏了頭腦,可張兆嶼卻不傻,娘兩個回府把今兒的事情一說,最后說是要退婚,明年參加閱選,張兆嶼不禁大罵他們糊涂,可是當(dāng)著女兒,畢竟也不能說的太過,于是遣了張雪慧回房,才和趙氏道:
“你道皇上是個貪戀美色的昏君嗎,你忘了,皇后的姿色是何等出色,不是依然冷落在后宮媽,且宮里的爭斗是最殘酷激烈的,你覺得憑雪兒的心機(jī),在里面能安然無恙待幾天”
趙氏撇撇嘴道:
“你不是說皇后受冷落,是因為皇上有意為之,以免外戚做大嗎”
張兆嶼道:
“那么同樣我們張家如今在朝廷的地位實權(quán),實際上,也不次于左相,你以為我們家就沒有這樣的憂慮嗎,再說你哪里知道當(dāng)今圣上的喜惡,他卻不喜歡姿色傾城的美女,而是中意那聰敏的才女,若是張家那丫頭進(jìn)宮,沒準(zhǔn)真的能寵慣后宮也未可知,雪兒才讀過幾本書,進(jìn)宮不易于死路一條”
趙氏卻是不信,心里說,才女有什么好,會填詩作詞寫文章,也不考狀元會那個有啥用,男人還不都是中意容貌好,身段妖嬈的,加上床上功夫好些,哪有不手到擒來的,自己不就是如此起家的嗎,自己家老爺,包括那府里的大老爺,嘴上說的都是之乎之也,房里的妻妾還不是一個賽一個的勾人,也沒聽說那個是有才情的,可見男人都是嘴上說一套,身上做一套的。
因此不管張兆嶼如何說,卻執(zhí)意同意退親,因著這個緣故,兩家倒也沒弄的多難看,蕙畹寫了一封詳細(xì)的家書回去,細(xì)細(xì)和娘親說了這里發(fā)生的事情,言說這樣的大嫂娶回家,輕者家宅不寧,重者釀成滔天大禍也未可知。劉氏接了信,看到蕙畹在信里說那張雪慧,竟然說自己一家是鄉(xiāng)野棚門,村夫愚婦,不禁大怒,暗暗慶幸這個媳婦終是沒娶進(jìn)家來,遂急忙去信讓云昊出面。盡快退婚。
張云昊也甚是氣憤,不想世上真有這樣淺薄無知的女子,故親自去了張府退親,本來以為還有一番交涉麻煩,誰知竟是順利非常,令蕙畹一家都很詫異,暗暗奇怪這張家是個什么想法,不過也不會糾結(jié)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畢竟在沒有交惡的情況下退了婚,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