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怎么回事兒,蕙畹不大清楚,估計和現□□差不太多吧!劉氏每日心不在焉的收拾家務,幸好地里不用怎樣操持了。
蕙畹覺得三舅這個人,真是有些道道。不說別的,就是這個換茬種植,蕙畹好像在現代的新聞里聽過,算是比較科學的方法了。
最重要的是,不用怎么管,只澆幾次地,就成了,真算很輕松。所以雖然是大秋時節,劉氏反而閑了下來,不過盡日收拾些家務罷了。
說道家務,蕙畹覺得還蠻有趣的。
開春的時候,劉氏就買了小雞崽子來,圈了雞舍,養起來。每天喂些麩谷,倒是長的飛快。
新蓋的院子側面,有一個不大的水塘。劉氏又買了些鴨子,時常讓博文博武去哪里放養。蕙畹漸漸大了些,就被哥哥抱著,一起坐在塘邊放鴨子。
春天的時候,塘邊躥起了許多蘆葦桿,嫩綠的嫩綠的。到了盛夏,瘋長起來,隨著風沙沙作響,顯得分外的清涼,加上旁邊幾棵大樹上知了知了的蟬鳴,非常愜意的夏日。
蕙畹很喜歡和哥哥們來放鴨,所以只要哥哥們一去放鴨,她就依依呀呀的,抓著哥哥們不放,勢必要跟去才行。
弄得劉氏和兩個哥哥沒法子,只能每次都抱著她去。水塘在側面,劉氏怕照顧不到,所幸找了隔壁的二狗和青山幫忙,在側面開了一個小門,這樣,自己在院子里做活計,也能拿眼掃著點孩子們。
有了小門,就更方便了。往往悶熱的夏日,睡醒了午覺,劉氏就會把一個板凳,搬到小門外,抱著蕙畹坐在那里乘涼,蕙畹倒是過了一個異常環保又清涼的夏天。
如今到了秋天,天氣轉涼,蕙畹也能蹣跚走了,劉氏怕兩個兒子看不住她,就不讓哥哥們抱著她去了,蕙畹為此郁悶了好久。
不過,自從爹和小叔進城考試,娘倒是每日都抱著她,在小門外做上一會兒,張望遠處村口的大道。
蕙畹想,劉氏大概是惦記著爹爹和二叔呢。聽娘和鄰居的大嬸說閑話,秋闈九天就結束了,可如今都快過了一個月,還沒見著爹和小叔的影子,也沒消息傳回來。
二狗家原先這個老宅,有些年頭了,院子里有一株不小的桂樹,翻蓋房子的時候,劉氏請了風水先生來看。
風水先生看了一圈,說院子中有顆樹,成了個困字,恐會運道不通。當時張云卿兄弟正籌劃著秋闈,所以很有些在意,特特問了解法。
風水先生說的倒也簡單,多種上幾顆就好了。得了這個主意,遂移來兩顆桃杏樹栽在院子里,順便給小叔的院墻外頭,栽了幾顆桑樹的樹苗。
博文博武兄弟,自此算有了想頭,天天盯著澆水施肥,殷勤的很,卻總也不見長,不過幾天,兩兄弟就厭煩了,去尋別的耍頭。
誰想不注意間,到了桂樹攢了滿枝桂花的時節,兩院里的桃杏樹和墻外的桑樹,也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小樹,雖然不可能結果子,卻有些小小的枝椏伸出來,瞧的人欣喜。
這一日,劉氏看著滿樹的桂花道:
“真香,若是做成桂花糕,不定多好吃呢”
一句話勾起了博文博武兩兄弟的饞蟲,纏著劉氏做來吃。劉氏沒法子,找了一根長長的竹竿來,敲打了些桂花下來,一一撿了,洗干凈,去做桂花甜糕。
桂花糕還沒成,忽聽得院外一陣喧嘩,劉氏似有所感,匆忙擦了手走出去,見村正老爺簇擁著拿著喜報的小吏,遠遠走了過來,邊走邊敲著手里的響笊白瘧ㄏ病
張家村的人都知道,張云卿兄弟今年進城趕了秋闈,故這一有喜報來,就知道必是張家的。左鄰右舍,前后鄰里,都湊趣的前來瞧熱鬧。
劉氏大喜之下,又疑似自己在做夢,遂有些恍惚。送喜報的到了近前,還傻愣著,不知道怎么反應。蕙畹走過來,看這情景,知道娘親這是高興傻了,急忙伸手搖搖娘前的大腿,開口道:
“中!中!爹爹中”
說的斷斷續續,但是清脆的童聲,卻分外可愛.眾人一陣笑,劉氏才回過神來,急忙接了喜報,進屋去拿了一吊錢出來,給送喜報的兩個小吏,討個好彩頭,兩人恭敬的接了,說了幾句吉祥的套話,就回去了。青山家的道:
“這下張先生兄弟,可給咱村兒爭了大體面,一門雙舉人,可是從老世年間就沒遇見過的奇事呢,恭喜你了張家娘子,從此,你可熬出頭了”
眾人一時紛紛上前道喜,劉氏一一周到的應酬了,又說等丈夫回來,定要擺了宴席請大家,眾人才逐漸散去。
到了下午,張府遣了人來送信,說張老太爺高興,留了兄弟倆個,在府里擺宴慶祝,大約要明日才得家來。
劉氏這才放下心,到了晚半晌,劉老太太和劉家的三個哥哥,均都得信趕了來,劉氏一看到劉老太太,這眼淚不知怎么,就掉了下來。劉老太太知道,閨女這是喜得,遂道:
“我這日里夜里,見天兒的盼著,可喜老天爺就開了眼,讓姑爺兄弟中了舉,從此,我倒也放了心,當初,你畢竟沒錯了主意,就是我們劉家,今后也跟著沾大光了”
兩下里敘了些話,就進了屋,劉氏掂量了幾個拿手菜端上來,大哥二哥不過略吃了兩口,就回去了。因著家里今年還是種了些秋收的稻谷,所以回去忙活去了,留下三哥和劉老太太在這里。
一家子也沒那么多講究,博文博武也都上了桌。蕙畹被劉老太太摟著,坐在炕里側,除了幾個菜,還有一小笸籮桂花糕。博文搏武一見,也不吃那正經的飯菜,一人拿了一塊,吃起來。
劉氏見蕙畹只巴巴看著,卻不知道拿甜糕吃,不禁笑了,掰了一小塊遞給她。蕙畹不是不想,而是這么看著,覺得也不多稀奇,就是發糕嗎,不過有絲絲的桂香飄過來,聞著很香。
接過來吃了一口,沒有想象中好吃,但是很松軟,至少,自己如今這樣無齒的階段,還吃的下去,慢慢的把一小塊都吃了,劉老太太摸摸她的頭道:
“這幾個月不見,小三倒是長大好些了,看著倒是和別家的孩子不同,這穩當的樣兒,比那城里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劉三哥看了蕙畹幾眼,心里也覺自己這個外甥女不凡,經常出入各府,雖沒見過幾個正經的主子,卻機緣巧合見到過幾個小公子,那種落落大方的穩重做派,自己這個外甥女倒是得了幾分,遂逗趣的道:
“這丫頭是個有大福氣的,您看,還沒過周歲,妹夫和她二叔就成了舉人老爺,將來若妹夫再中了進士,咱們家小三將來挑婆家,就可著整個平安城挑,一般的人家,都瞧不上的”
蕙畹聽了,不禁滿頭黑線,這也太早了,自己還沒到一歲呢,這就商量著找婆家了。不過細想想,仿佛也合情合理,記得現代時,讀過李白的長干行,不是說: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嗎”
就是說,古代人十四已經出嫁了,大概十二三就要定親,甚至更早。想到此,蕙畹不禁打了個激靈,十四,自己十四正干什么,好像才上初中吧,就是有些朦朧的情思,也不過是個沒長開的小孩子,那里能結婚。
自己得想個法子,勢必要找個由頭拖幾年,怎么也要十八再說,不然自己可就慘了。
劉老太太摸摸她的額頭:
“咱小三敢是著了風涼,怎么出了這一腦門子冷汗,快!秀蓮,熬些熱熱的粥來給她吃”
劉氏答應著出去,一時吃了粥,倒也沒看出小丫頭有什么不對勁,才放下心來。吃了飯,劉氏留了劉老太太和三哥在家里住。第二天,三哥才去了,劉老太太卻留了下來,想著姑爺回來,定要一陣大熱鬧,自己留下來,給閨女看著孩子也好。
第二天,近了午時,張家兄弟才到了家。打發了張府的仆人和來道喜賀的鄉里鄉親們,才回了屋里說話。
張云卿見劉老太太在坐,急忙上前見禮,劉老太太此時眉開眼笑的道:
“如今有舉人老爺,給我老婆子見禮,倒是我幾輩子修來的造化了”
張云卿忙道:
“哪里,多虧丈母時常接濟,才得有今日,自當好好孝敬”
說了會子秋闈的見聞,張蕙畹仔細聽了,覺得更像清朝,不過也有不同。
爹爹和二叔回來后,隆隆重重的在兩個院子里擺了酒席,請了村子里的人來,好好熱鬧了一天,才算罷了。
中舉給張家帶來的好處,明面上沒什么,不過是多了幾石糧食的供給,但是隱性的好處,卻數之不盡,首先地位上大大躍升了。
張云卿張云昊都被尊稱為張老爺,博文博武稱少爺,蕙畹稱小姐,若是上有高堂,則稱老太爺。故此,有一代中舉,三代為爺的說法。
村正里長和十里八村有些體面的鄉紳,都送了賀禮過來。一時張家富足了起來,劉氏是個實誠人,把送禮的禮單讓博文一一記好,抄錄起來保存,想著,等將來有了機會,定要還他們回去的。
再把送來的禮品分別放好,得用的拿出來,暫時用不到的好生收了,放在二叔院里側面的小屋內保存。
現拿出來的,多是一些布料,如今張家有了臉面,勢必在外頭的衣著上要講究些,再說,眼看過了年,丈夫和小叔就趕著去京城會試,也要做幾件能穿出去的袍子。
一時活計多了,劉氏也分外忙碌起來,幸好,過了大秋就是慢慢冬日,三個嫂子都各自分了些張家的活計,拿回去幫著做,也能勉強顧過來了。
光陰易過,轉眼就去了數年,蕙畹六歲了。
張云卿兄弟,雖鄉試一舉得中,可會試卻名落孫山。張云昊還好,回來繼續苦讀,張云卿卻把那蟾宮折桂的想頭,淡了一些。
誰知今年機緣巧合,趕上朝廷大挑,可巧主持大挑的,正是和張云卿有過幾面之緣的平安王楊奇,加上張老太爺的保薦,張云卿就謀了個正九品的知事在身,也算進了官。
在蕙畹六歲這年的春天,張家舉家遷進了平安城里落戶。開春沒多久,一家子就搬家了。因著劉氏有孕在身,張云卿特意雇了兩輛穩妥的馬車來,一家人遷移進城。房子是現成的,按著張云卿的品級,分得了一個三進的小院,這對于張家來說,也夠奢侈的了。村子里的房子,仔細收拾了,煩勞了鄰居青山家照管著,倒也沒什么。
張惠畹和爹娘坐在前面的馬車里,后面的一輛馬車,坐著二叔和兩個哥哥,車把式大聲喊道:
“張老爺,到平安城了”
張惠畹急忙掀起窗簾向外瞧,正前方有個高大的城樓,青色巍峨的城樓,兩側是蜿蜒的青磚城墻,氣派非常。上面有三個繁體的大字“平安城”。
馬車順利進了城,城門的守衛恭敬致禮,對于爹爹的官位,張惠畹不大明白,她的印象里好像最小的官,就是七品知縣,電視劇里也都是這么說的,府知事是個什么職位,她搞不清楚。
不過看意思,待遇不差。進了城,街上漸漸繁華起來,平安城不是個一般的小城鎮,青石板路,兩側的建筑,或商鋪,或住宅,都整整齊齊的,而且很干凈。行人車轎,也多鮮麗體面,或有販夫走卒,也不寒酸,一排盛世安樂的景象。
可見這里的官員,治理的不差。轉了幾條大街,進了一條小街上,不算寬,卻可供車馬通行。
到了一個青磚小院的前面,停下來,張云卿率先下車,抱了蕙畹下來,再去攙扶劉氏。張惠畹抬頭看了看自己的新家,顯見是仔細收拾過的。
臺階上兩扇朱漆的大門,門上懸掛著一面小盤子大的銅鏡,有兩盞簇新的大紅燈籠,門外站著一個身穿青袍的中年大叔,瞧著就帶了幾分精明。
見馬車到了,急忙下了臺階,來給張云卿請安,張云卿急忙扶起來道:
“吳管事,你我之間,何用這些虛禮”
這人本是張府大管家,吳進的親大哥,叫吳貴,書雖讀的不多,卻有個玲瓏的性子,原是在張府城外的田莊上任管事。
張云卿謀了官后,張老太爺怕他一時安置不好,讓吳進在張府的莊子上,挑幾個合用的奴才,送給張云卿使喚。吳進得了這個話,就悄悄的去尋了吳貴說:
“我瞧著張云卿一家,將來必不是尋常的人家,你在這個田莊里,有什么出息,不若跟了他,將來沒準就體面了”
吳貴素知自己這個弟弟有些眼力,也想著去城里總比鄉下呆著見世面,便痛快的應了,到張云卿的府里來做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