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靖羽走進來笑瞇瞇的睨了蕙畹一眼:
“我還道我們的張大小姐得了稱心的如意郎君, 不知心里怎樣喜歡呢, 卻不想竟是這么個情狀,若是咱們世子爺知道了,可不知要怎么難過呢”
說著瞪了蕙畹一眼道: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世子爺那里四下的置辦彩禮,真真那里都周到的很, 還有你那幾個舅舅,如今的京城, 竟被你這丫頭弄了個不消停, 更忙亂了十分去,你還在這里唉聲嘆氣的,真真令人瞧了氣惱”
蕙畹到不理她的打趣, 拉住她的手, 上下打量一圈不禁笑了,這位賀家的大小姐, 自那次見過后和蕙畹就十分投契, 加上兩家本就親近,故經常往來行走,蕙畹閨中本無好友,這賀靖羽性子爽快,因此蕙畹很是喜歡, 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密友,不禁令人感嘆人生的機遇, 往往無法預知。
不過靖羽平素最喜扮成男子,最厭煩麻煩的女裝打扮,即使和蕙畹常來常往,蕙畹也只瞧見過一兩次而已,且穿的也是比較簡單的樣式,今兒卻不同,外面一件大紅羽緞的斗篷,鑲了一圈白色的毛邊,映的小臉倒比平日白皙了很多,丫頭上來伺候著脫了外衣,里面卻是一件淺醬色暗花緞的羅帶女衫,下面白綾子的側褶裙,裙擺鑲以花卉紋邊,裙褶間各色折枝花卉點綴其間,即使她動作稍微大些,也顯得裙擺飄飄,平添了幾分娉婷裊娜之感,兩側頭發側綰在腦后,別了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余下青絲垂下,耳畔鑲環東珠墜,更映的雙頰豐滿,唇色如丹,卻真真是個不差的模樣。
賀靖羽被她打量的雙頰染上淡紅,白了蕙畹一眼道:
“這么下死力的瞧著我作甚,難道不認識了不成”
蕙畹嘿嘿一笑道:
“卻是不大識得了,那里來的如此一個漂亮小姐,令我都動心了,若我是男子,定娶了你家去”
賀靖羽臉更是通紅,旁邊她的丫頭笑道:
“這可是我家小姐第一次精心打扮呢,奴婢瞧著都新鮮”
賀靖羽白了她一眼道:
“你這丫頭也跟著張蕙畹胡亂打趣,仔細你的皮要緊”
小丫頭吐吐舌頭,蕙畹心里不禁掂量起來,這賀靖羽怎的突然轉了性情,定是有個緣故在里面,一般女子若突然在乎起自己的外貌來,那么大約就是有了喜歡的心上人了,卻不知這賀靖羽瞧上了誰,正想著,外屋的小丫頭道:
“二少爺來了”
蕙畹還沒怎樣,卻瞟見賀靖羽的臉色,竟有些明顯的緊張起來,蹭的從沿炕上站了起來,一雙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外面,蕙畹不禁恍然,心里暗笑,博武手里提了兩個大大的包袱走進來道:
“喏!這是約翰那個洋鬼子,讓我給你的,說是賀禮”
一眼瞧見旁邊的賀靖羽,不禁一愣,打量了幾眼皺皺眉道:
“你是靖羽,怎的做如此怪異的打扮,瞧著真是別扭的很”
賀靖羽不想自己一番精心打扮,被他說成這樣,遂覺得甚是難看惱怒,可是嘴里卻不知怎的失了平日的伶俐,張張口,竟是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蕙畹一看情勢不好,急忙笑道:
“二哥,你什么眼光,我瞧著賀姐姐今兒可是好看的緊,再說賀姐姐本就是真真的世家小姐,穿這樣才對”
博武撓撓頭,又瞄了賀靖羽兩眼,見她小臉通紅,眸光似火,卻是明艷非常,不禁點點頭道:
“是啦!這丫頭平常總是男裝,這乍一瞧見女裝的打扮,我竟不習慣了,仔細瞧瞧,倒是好看”
蕙畹和屋子里的小丫頭都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賀靖羽轉怒為喜,卻也羞的臉一直紅到脖頸處去了,蕙畹卻不在打趣二人,反正兩人若都有意,也容易的很,遂打開炕上的包袱,秋桂不禁驚呼一聲:
“哇!這個好漂亮”
蕙畹也不禁一怔,包袱里是一件白紗的新娘禮服,還有一個精致的鏤刻著玫瑰的木盒子,蕙畹打開來,頓時滿屋生輝,是一套水滴型的鉆飾,折射出的光線璀璨而奪目。博武卻笑道:
“想不到約翰這洋鬼子還蠻大方的,不過平常我瞧著卻是摳門的緊,我領著人去他那個商行里買東西,你猜怎么著,他竟是一點也不便宜的,還說要累計到多少銀子,才能送一張那啥會員卡來著,以后才便宜些,氣得我夠嗆,現在看來,竟是我錯怪了他”
蕙畹不禁偷偷一樂,心道那個洋商行可是有自己的股份,她在現代瞧的多了,生意上必須要講究原則,這些都是她寫了建議,交給三舅,讓他去和約翰溝通的,看起來約翰也是個精明的商人,很明白做生意不是做慈善,這樣才能發展起來嗎。賀靖羽一把拉起白沙禮服比了比道:
“蕙畹,這個我瞧著是不能穿的,這里,這里,竟都是露著的,這如何穿的出去,張博武說的對,洋人就是摳門,這衣料省得都不是地方”
蕙畹哧一聲笑道:
“洋人并沒有咱們這里這么多規矩,尤其男女的地位幾乎平等,例如咱們這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是洋人卻都是一夫一妻的,就是皇上也是如此”
賀靖羽不禁道:
“真的嗎,可是如果丈夫喜歡了別人怎么辦呢”
“可以離婚啊”
“離婚”
秋桂好奇的問:
“離婚是什么”
蕙畹想了一下:
“就是和咱們這里的和離有些相似,但是卻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女人的利益,如家產什么的,都要平均分配的”
博武撇撇嘴道:
“所以他們才是蠻夷啊,還沒開化,堂堂男子漢豈能如此懼怕女人”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們這里才是落后好不好,算了,和你說不通”
說著打開另一個包袱,不禁笑了,竟是自己托約翰購置的內衣,滿滿的一包袱,夠自己穿一陣子的了,博武好奇的伸手要拿,蕙畹拍開他的手,快手快腳的籠好,交給秋桂道:
“仔細收起來”
博武哧了一聲道:
“小氣的樣子”
蕙畹卻笑道:
“多謝二哥跑這一趟,妹妹也無以回報,回頭給你尋一個可心的二嫂答謝你如何?”
說著沖賀靖羽眨眨眼,賀靖羽臉騰一下紅了,站起來道:
“你們兄妹都不是好人,我家去了”
說著帶著丫頭扭臉跑了,博武納悶的道:
“她怎么了,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怎么連我都牽連進去了,真真你們女人有時就是不可理喻”
蕙畹和秋桂對視一眼,不禁莞爾。
婚禮的繁瑣程度,一言難訴,因是皇室婚禮,故更是講究了十分去,因皇上賜婚且日子選的甚急,所以三書六禮都緊緊的湊到了一起,但是卻一樣沒減,甚是隆重,賀靖羽說的不錯,整個京城被蕙畹和世子的婚禮,鬧的比過年還熱鬧,張家的體面,皇室的尊貴,那個不長眼的官員親貴不趕著送禮慶賀,故張家每天是來來往往人流不斷,張云卿、張云昊,乃至剛進京的博文還有博武都忙著迎來送往。
劉氏、小嬸、大嫂一干內眷更是忙的片刻不閑,要說最輕松的就要算蕙畹了,嬤嬤們走了之后,她更是把一應事務都交給秋桂打理,自己看書、彈琴、畫畫、寫字、清閑的很。
時間太趕,只能選在婚前五天才納徵,就是過大禮,也叫完聘。這日一早侍郎府所在的長樂坊,和平安王府所在的尚德芳兩邊,就聚集了眾多百姓,都知道今兒是兩家的完聘之日,故來瞧熱鬧,堪堪到了辰時,就見平安王府正門大開,鞭炮響過之后,系著大紅喜綢的清雋小廝四個一對,抬著大紅描金漆的聘禮箱籠,緩緩出了平安王府,沿著尚德芳向長樂坊行去。
帶頭的是兩個身穿蟒袍腰束玉帶的宗室親貴,兩側有身穿甲胄的侍衛開道,敲鑼打鼓甚是熱鬧,百姓們不關心別的物事,卻只盯著中間的大紅箱籠里的聘禮多寡,古代這個聘禮的價值,相當于男方對女方的珍視程度,京城皆知,世子爺和張家小姐自小就是青梅竹馬,甚是愛重,故都想瞧這聘禮到底如何的貴重。
仔細看去,都不禁暗暗抽氣,前面的十二抬,是貢緞絲綢,華美的色彩,精致的繡工,在清晨的陽光下熠熠生光,中間十二抬都是首飾妝奩,珍珠、寶石、翡翠、瑪瑙,只要你想到的,都應有盡有,接著十二抬卻是文房四寶,書籍擺件,旁邊廊檐下茶肆的老板娘低聲道:
“前面的真真體面,可這后面的我瞧著倒平常了”
旁邊正好站著一個古董店的老板,瞥了她一眼道:
“平常?以我瞧這十二抬才真真是最值錢的物件,你瞧那對哥窯雙龍耳大瓶,你這樣的小茶肆兌下個百八十個不成問題”
婦人驚道:
“真的嗎,我倒是個不識貨的了,也虧世子爺真舍得,竟送了這么貴重的聘禮,真真奢侈”
后面的十二抬才是傳統的吉祥之物,有合歡、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棉絮、長命縷、干漆等,最后壓聘的仍然是兩個身穿蟒袍的宗室子弟,這一行,真是風光尊貴非常,張家早就有迎聘之人在府門前迎著,卻也不差,博文、博武和宗民、宗偉還有張羅幫忙的賀家兄弟和劉言鵬,一水的世族貴公子。
蕙畹的身份揭穿之后,劉言鵬和賀家兄弟都著實震驚了一陣,不過細細一想,也有些端倪,只不過他們當初都沒往這上面琢磨罷了,因此和蕙畹雖男女有別,卻有同窗之誼,自是都來幫忙,張家按規矩回了禮,足足鬧了半天,才妥當了。
聘禮直接送到了后宅,雖說如今富貴了,但是劉氏瞧見這些貴重的聘禮,還是笑的合不攏嘴,小嬸打趣道:
“要不是聘禮不能太多,估計咱們這位世子爺,要把平安王府都搬來給畹兒了”
大嫂b瑤撲哧一聲笑道:
“這也不屈,就是搬了半個京城來,可去哪里找一個比咱家蕙畹更可心的媳婦去。”
宗民的娘張夫人笑道:
“其實我瞧著咱們世子也不傻,算的最精,他縱是搬了多少來,還不是要成倍的回去了,那里虧的了”
眾人聽了不禁大笑起來。
過了大禮后,前三天,王府又送來了催妝花髻和銷金蓋頭,所謂催妝花髻就是帶著花釵的假發髻,取個吉祥的兆頭,銷金蓋是新娘子的織金紅蓋頭,直到行了禮,進了洞房,被新郎挑下才作罷,下午禮部官員送了世子妃的吉服朝冠過來,又是一陣忙亂不提。
到了婚禮前一天,張家才算徹底消停了,一切準備停當,只等著明天的親迎禮,晚膳后,劉氏和大嫂b瑤悄悄來了蕙畹的屋子,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嗎,蕙畹一瞧娘親和大嫂的臉色,就知道大約是來給自己做婚前教育來了,不禁頗為好奇,想知道他們要和自己如何解說。
劉氏坐在沿炕上滿屋子掃了一圈,平常一面墻的累累滿滿的書架子,如今都空了,地上放了幾個紅漆大箱子,想來是都裝了箱,對面博古架上幾樣蕙畹心愛的玩器,也都收了起來,整個屋子,頓時顯得有些空落落的,就如此刻自己的心境一般,不禁有些酸澀難言,瞧了一眼立在身邊的蕙畹,當初那個身子香香軟軟,撲在自己懷里撒嬌的小娃娃,真的就要離了自己去了。
想到此,劉氏不覺眼眶一熱,眼淚就落了下來,但是一想這是閨女的好日子,急忙抽出帕子輕輕擦拭了幾下,蕙畹一見母親的情狀,不免也勾起了些許離愁,眼圈一紅,撲到劉氏懷里道:
“娘親,要不我不嫁算了”
這一句話,卻把劉氏滿腔的難過瞬間打散開去,劉氏推了推她道:
“胡說什么,是為娘的不是,這本是大喜事,再說去哪里尋這樣的好婆家,娘該知足了,過門后,要記得恭順謙和,孝順長輩,轄制內務雖不可太寬泛,但得過且過,也不要太嚴厲......”
劉氏一一細細囑咐,唯恐漏下什么沒說的,蕙畹也很乖巧的一一聽了,記在心里,說了很久,劉氏覺得差不多了,才面色為難的道:
“畹兒,這新婚之夜......”
蕙畹抬頭好奇的看著劉氏,清澈的眸光,令劉氏無論如何也說下去,b瑤臉一紅,把旁邊小丫頭手里捧的一個紫檀木盒子遞給劉氏,劉氏站起來道:
“這個你瞧瞧吧,多的為娘就不說了,想來你自小聰敏,自己領會吧,早些歇著,不然明兒你可沒精神”
說完就和大嫂走了,蕙畹掃了眼桌上的盒子,好奇的打開來,秋桂先探頭一看,臉色唰的大紅起來,一扭頭飛跑了出去,蕙畹一瞧,不禁暗笑,真的很精致哎!是一色的春宮玉雕,雕工細致入微,頗具藝術性,而且誰說古人保守來著,只這個盒子里就有十二種姿勢,真真花樣百出。
蕙畹合起來,放到一邊,心里說,就紫安那個色狼,還用的著她學,瞧他平日的手段,就曉得不是個老實的,想到這里,蕙畹不覺耳根一熱。這一晃多日不見,心里竟有些想他了,也不知他今晚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