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落針可聞。
    陳氏直直跪在那兒，她想開口，卻又覺得嗓子眼被什么給堵住了一般，她說不出話來。
    她沒臉說出那些話來，一個(gè)字都沒臉提。
    甄文謙白著臉站在一旁，垂著頭沒吱聲。
    “哦，都不說，要我猜不成？”甄老太爺?shù)穆曇舯浯坦恰?br/>     甄文婷只覺得脖頸后面冷颼颼的，她看著跪在那兒的陳氏，又看向木雞一樣的甄文謙，頓時(shí)氣不打一處來。
    抬起腳，甄文婷用力踹在甄文謙的膝蓋窩上，甄文謙沒防備，往前一撲，跪下了。
    甄文婷哼道：“母親都為了你跪下了，大哥竟然能無動(dòng)于衷地站著！”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可以這般沒有規(guī)矩！”甄子琒得了信趕來，一進(jìn)屋子就瞧見這么一幕，不由拉長(zhǎng)了臉。
    甄文婷梗著脖子，道：“父親說我沒有規(guī)矩？怎么不問問，大哥到底有沒有規(guī)矩？”
    甄子琒窩著氣，先向父母行禮。
    門口院子里跪了一排，他進(jìn)來時(shí)自然是瞧見了，心里也隱隱曉得不好，便道：“那你說說，謙哥兒怎么個(gè)沒規(guī)矩了？”
    甄文婷撇嘴，陳氏說不出口，甄文謙又是那么個(gè)死樣子，她不說，難道等著王氏、等著甄氏與杜云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嗎？
    “說就說！”甄文婷平時(shí)說話語(yǔ)速就快，攤上這等事體，心中又急又氣，講話就跟倒豆子一般，什么甄文謙在寺里吃酒，撒酒瘋，往杜云蘿的廂房里沖，不顧婆子們阻攔踹壞了廂房的門，逼得杜云蘿披頭散發(fā)爬窗子躲他，他還醉倒在屋里呼哧呼哧睡大覺。
    侯老太太目瞪口呆，朝杜云蘿招了招手：“你爬窗子了？摔著沒有？到底、到底有沒有事？”
    杜云蘿聽得出來，侯老太太關(guān)心的是她有沒有吃虧，她趕忙搖頭，安撫侯老太太道：“外祖母，我沒事的，就是嚇了一跳，您看，我好好的。”
    侯老太太聞言，順著她的背重重拍了兩下，這孩子，受了這等委屈，竟還反過頭來安慰她一個(gè)老婆子。
    甄子琒腳下發(fā)軟，扶著椅背才站穩(wěn)了，咬牙切齒道：“謙哥兒，你真的就……”
    “你還問這個(gè)孽障做什么！”甄老太爺拍得幾子啪啪作響，“你要沒做，你媳婦能跪在這兒？他能一個(gè)字都不辯？好啊好啊，真的是出息了！真是……”
    甄老太爺上了年紀(jì)，氣急攻心，整個(gè)人眼前發(fā)黑就要往后倒，慌得身邊人一陣大呼小叫，手忙腳亂地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才總算把老太爺給穩(wěn)住了。
    饒是如此，甄老太爺還是哼哧哼哧直喘氣，顫著聲道：“過年的時(shí)候，都是問過你們的，是你們不同意，事到如今，又興風(fēng)起浪，這是嫌我們兩公婆命太長(zhǎng)了，催著我們?cè)琰c(diǎn)好去死了，是不是啊！”
    這話說得極重，不孝兩字壓下來，誰還扛得住。
    甄子琒跪倒在羅漢床前，連連磕頭謝罪。
    甄老太爺閉著眼睛，看也不看，只問了一句：“酒從哪來的？”
    甄文謙渾身一顫。
    見兒子不出聲，甄子琒猛得回過頭來，低吼道：“啞巴嗎？你祖父問你話呢！”
    甄文謙的額頭抵在地上，依舊不說話。
    陳氏見狀，撲過去在他身上用力捶了一通：“你倒是說啊！誰給你的酒！你怎么會(huì)吃醉了就去找云蘿了？你不該也不可能去找她的呀。”
    “不該？不可能？”甄文婷叫了起來，“母親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
    過年時(shí)候我就說了，叫大哥娶云蘿有什么不好的，大哥卻說，云蘿嬌貴，小時(shí)候隨六姑回來小住時(shí)那叫一個(gè)難伺候，家里人人都要讓著。
    我就不懂了，小時(shí)候讓她的是我遷就她的也是我，這么多年我都忘了，大哥你一個(gè)爺們記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你們不肯娶，不娶就不娶吧，人家如今圣旨也捧了親事也定了，大哥你再興這等幺蛾子做什么？
    從前看不上，現(xiàn)在見人家跟小時(shí)候不同了，就要惦記了，這算哪門子道理？
    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當(dāng)初？”
    甄文婷字字如尖刀，刺入甄文謙的胸膛。
    陳氏淚眼婆娑轉(zhuǎn)過頭來，她知道甄文婷一張嘴是得理不饒人，可當(dāng)這些話砸向她的時(shí)候，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甄文婷還在不停說著，陳氏閃過一個(gè)念頭，她抬聲打斷了女兒的話：“婷姐兒！你這些話，這幾日有沒有跟謙哥兒說過？”
    “說了又如何？”甄文婷反駁，“他這些心思還怕人說？”
    “你……”陳氏一個(gè)氣上不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指著甄文婷直搖頭。
    她就說呢，甄文謙怎么會(huì)突然去尋杜云蘿生事，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壓在心里的，全是叫甄文婷激出來的脾氣。
    可讓陳氏為此去訓(xùn)斥甄文婷，當(dāng)著甄老太爺、侯老太太的面，她又訓(xùn)不出口。
    說到底，就是甄文謙自己發(fā)瘋。
    侯老太太疲憊地?cái)[了擺手，叫他們?cè)亵[下去，老太爺?shù)纳碜庸强烧姘げ蛔×恕?br/>     這事情真的很清楚，可后續(xù)處理，又不是那么好下手的，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
    如今，只能先折中處置了，后頭的事情，后頭再說。
    侯老太太喚了王氏上前，道：“你大嫂也沒心思收拾爛攤子，你讓人去問問謙哥兒身邊伺候的，看是誰弄來的酒。再把今日去寺里的人都敲打敲打，不許他們胡說八道。”
    王氏低頭應(yīng)了。
    侯老太太又道：“婷姐兒，你娘累了一天了，你扶她回去歇一歇，記得，嘴巴閉緊些，沒的壞了一家子名聲；子琒，謙哥兒交給你。老太爺要靜養(yǎng)，你們?cè)撟鍪裁醋鍪裁慈ァ！?br/>     甄文婷鼓著腮幫子，連這種事都能做出來，這一家子還有什么名聲呀。
    雖是腹誹不斷，可到底還是依著侯老太太的意思，扶著陳氏走了。
    等甄子琒與甄文謙也出去了，侯老太太讓人伺候甄老太爺去內(nèi)室歇息，自個(gè)兒把杜云蘿拉到身邊坐下，低聲與甄氏道：“你回來后都沒說過話，你心里怎么想的，先跟娘說說，娘聽著。這事兒你要怎么處置都依你，你父親跟前，我去說。”
    甄氏紅著眼睛偏過了頭。
    杜云蘿怔怔看著侯老太太，這句話，不就是馬車上甄氏與她說過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