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謝過,綠上枝頭。</br> 參加的春試的學子遠道而來,都想在科舉中拔得頭籌，從此出人頭地揚名立萬。</br> 不久后,皇榜公布，江所思果不其然位列榜首。</br> 威遠侯高興得直拍桌子,倒是江所思自己不以為意,對自己能高中的事毫不意外。</br> 待他進宮面圣，小滿和江若若留在府中等他的好消息。</br> 連著幾日春光和煦，照得人渾身酥軟無力,只想懶懶地癱著。</br> 小滿已經漸漸聞習慣了院子里的藥香,但是江若若卻不行，稍微坐了一會兒便捂著鼻子唉聲嘆氣。</br> 風吹花葉,書卷翻動。</br> 一切都靜謐而美好。</br> 除了江若若不斷的嘆息聲。</br> 小滿終于停下手中的動作望著她：“你到底怎么了？”</br> 江若若臉色不自然，小聲道：“也沒怎么……”</br> 小滿：“你是在想前幾日被三皇子救了的事嗎？”</br> 江若若的臉頰透著紅，一直蔓延到了耳邊。“我不是在想他……只是，只是那日我忘了道謝,心中過意不去。”</br> 小滿也想起了周定衡抱著若若從地上滾了一圈的樣子。</br> 若若是規(guī)行矩步的閨秀，和韓拾站一起都不會輕易觸碰，更何況是被外男抱著,必定是別扭又羞怯的。</br> “那你想和他道謝嗎？”</br> 江若若的眼眸水光盈盈發(fā)亮,紅著臉點了點頭。</br> 雖然和周定衡也僅有幾面之緣，但只要若若想,她一定會想辦法的。</br> 不久后,婢女來傳話：“小姐,公子已經回來了。”</br> 江所思穿著官服，從馬車中走出，后面跟著幾車馬拉回來的賞賜，浩浩蕩蕩惹人注目，現如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今年的才子頗得太子心意。</br> 之所以說是得太子心意，還是因為當今的皇帝撒手不管政事，全交予太子。以往有好幾個進士考中后，得了些賞賜就被埋沒，直到太子把持朝政，才得以重用。</br> 而太子多次進出威遠侯府，這高中的進士也來自于此，可不就是提拔威遠侯一脈的好機會。</br> 小滿和江若若穿過廊廡，本以為第一時間見到的是江所思，哪里會想到陵陽郡主也一起來了。</br> 陵陽一身榴紅百花裙，頭頂著一堆華貴的金釵玉石，無論站在哪都是格外顯眼。</br> 若換了旁人，這么財大氣粗的扮相，可能要顯得俗氣了，然她眉眼艷麗，神情也總是高傲矜貴，倒是很合適。</br> 見到小滿，她便闊步朝她走來。</br> 眾人盈身行禮。</br> “郡主。”</br> 陵陽看都懶得看，拉著小滿就走。“你跟我來，有話要跟你說。”</br> 小滿被拉的踉蹌，一頭霧水地跟著走了。</br> “兄長，小滿她……”若若憂心地看了眼二人離去的方向，不由情急。</br> 江所思低眉輕笑：“郡主是個好人，不會為難小滿。”</br> *</br> 臨近晌午，日光越發(fā)刺目。</br> 陵陽拉著小滿走到院子里，正要說話，卻見她后退了兩步站到樹蔭下。</br> “這才幾月，我還嫌冷呢，你竟開始避光了？”</br> 小滿解釋：“是我有眼疾，這光有些刺目了。”</br> 陵陽皺眉：“你還真是個病秧子，怎么大大小小的毛病這么多。”m.</br> 她笑了笑，并未答話。</br> “我此番找你是為了正經事，你可好生聽著。”陵陽從袖中抽出一份地契晃了晃，臉上滿是得意。“你不是想要辦書院，我這里剛好有一個地契，無論是位置還是府苑大小格局，都極為合適，反正也空置了許久。只是你可要想通了，這辦書院的事并非那么容易，書院里教授什么，誰來教，可都是問題。”</br> “謝謝你，我會慢慢想辦法的。可……你為什么要幫我？”她好像沒什么能回報給陵陽的。</br> 陵陽臉上的笑凝滯了一下，緊接著就說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我樂意不就行了，你只管收著，不要問那么多。”</br> 她這么說了，小滿也不再多想，接過了地契就和她商量起自己的打算。</br> 芳菲錄開始拓印后，其實她也收了一些銀錢。</br> 自己雖然說不上學識過人，教人識字還是綽綽有余的。</br> 過了兩日，天氣突然冷寒起來。</br> 寒風細雨吹打過樹葉，徐太醫(yī)多給小滿開了安神的方子，夜晚仍是疼得難以安眠，索性披衣起身。</br> 在案前點了一盞昏黃的燭火，抽出本書，一直看到天亮。</br> 第二日是清明，細雨如絲，落在人發(fā)上積了層銀白水珠。</br> 因為沒睡好，她眼下都有一小塊烏青，顯得整個人疲憊不堪。</br> 韓拾和江所思他們要去祭祖，顧忌到小滿的身子，便沒有讓她一同跟去。</br> 威遠侯府有一片不大的湖，湖邊也有亭子，周攻玉和江所思總在那處下棋。</br> 小滿不想和周攻玉有太多交集，也不怎么過去，除此以外，還有另一個原因。</br> 樹葉沙沙作響，像是被春蠶啃噬。</br> 白芫撐了一支油傘給小滿遮雨，也不知道她找哪個下人要來的黃紙和香爐，抱著就要往湖邊走。</br> 走到湖邊時，小滿停下將香爐放好，對白芫說道：“你先走開一會兒好不好，我不會有什么事的。”</br> 白芫不為所動，小滿又說：“那我明天就去找太子。”</br> 她心道：太子巴不得你去找呢。</br> 但這話也只是想想，她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就變了主意，便將紙傘遞給小滿。“拿著吧。”</br> “雨小，沒關系的。”</br> “你身子不好，染了病太子會怪罪于我。”</br> 小滿本是溫溫柔柔的人，很少給人難堪，聽到白芫這么說，臉色才慢慢冷下來，完全不理她。</br> 白芫將傘放在一旁，轉身離去。</br> 湖面被激起點點水紋，微弱的雨聲如有人在耳邊低聲細語。</br> 寂靜空蕩的湖邊只剩她一人的身影。</br> 桃粉的衫子沾了雨絲，發(fā)上是銀白雨露，肩頭也微濕了。</br> 海棠紅的裙擺層層疊得堆積，像是朵盛開的花。</br> 她身形嬌小，蹲下來更是小小一團。</br> 竹香燃起，一縷白煙裊裊升起，又彌散在濕冷的空氣中。</br> 小滿嘗試著再用火鐮點燃黃紙，試了幾次都不成功，手指還被劃得生疼，她挫敗到說不出話來，無措地看著水面的倒影。</br> 片刻后，飄在臉上涼絲絲的雨水不見了。</br> 水面的倒影多了一人，正撐著一桿油紙傘，靜靜地垂眸看她。</br> “見過太子殿下。”小滿起身，要對他行禮。</br> 周攻玉丟了傘扶住她，觸碰到她冰涼的手指，只是短暫一瞬，她退開兩步，握緊了手中的火鐮。</br> 察覺到她的退避，他略顯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給我吧，我?guī)湍闫鸷没鹁妥撸^不煩你。”</br> 小滿沒動，只是搖了搖頭，輕聲細語地勸他：“殿下不用一直幫我的，以前的事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補償我。你現在是太子了，以后還會遇到很多人，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你費心。”</br> 周攻玉眼眸也像是積了層朦朧的水霧，隔著裊裊塵煙有些悲涼地看著她。</br> 他眨了眨眼，纖長的眼睫上掛了微小的水珠。</br> “小滿，對不起。”</br> 她知道周攻玉是在為了曾經的放棄而道歉。</br> 在益州的那段時日，她心中不是一絲怨恨也沒有的。她甚至不在乎姜府的人如何對她，可她在乎周攻玉，所以得到他的答案時才最是難過。</br> 不在乎就不難過了，這也是她慢慢想明白的事。</br> “你沒什么對不起我的，人之常情，我沒關系。”</br> 人總是會選擇對自己更重要的那個，放棄次要的那個。</br> 她只是不太幸運，在所有人那里，包括周攻玉眼里，都只能成為次要。</br> 他撿起油紙傘，遞給她。</br> “聽……別淋濕了。”</br> 頰邊垂著幾縷濕發(fā)，看著竟有幾分狼狽。</br> 也不等小滿將火鐮遞過來，他伸手拿走，自顧自地蹲下，直到看見火苗竄起，這才緩緩起身。</br>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想說自己總是夢到她，想說東宮的紫藤花已經長得很茂盛了，還想說自己明白了對她的情意有多重要。</br> 可觸及到她疏離的目光，一切話語都堵在心口，沉悶的壓迫在一起。</br> 他語氣討好，堪稱低聲下氣，毫無平日里的威嚴冷冽。</br> “小滿，你別這樣……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br> 小滿覺得奇怪，周攻玉為什么會難以接受，她的語氣應該也不傷人啊。</br> 于是她又寬慰道：“殿下以后就習慣了，我以后也是要離開京城的，還可能會嫁人。而殿下也要娶妻生子，我們本就不會再有什么交集，不要再浪費多余的精力了。”</br> “嫁人”這兩個字，就像是刺痛了他，周攻玉睜大眼，雙目微微泛紅，含著盈潤的水光。</br> 小滿面色無虞，說出的話也是認真懇切，就好像是真的在為他考慮。</br> 周攻玉再也聽不下去，無措轉身，連同離去的腳步都失了往日的從容。</br> 她重新蹲下，黑眸中倒映出漸漸熄滅的火苗。</br> 黃紙的灰燼被雨水打濕，貼在石岸上。還剩一些隨著熱流升起，飄飄轉轉落在了湖面。</br> 清明一別后，太子連著幾日都不曾到威遠侯府來了。</br> 江所思已經是朝中四品官員，只等賜下的宅邸打掃完畢，他便會收拾著搬過去。</br> 韓拾在國子監(jiān)搗亂了幾次，被他的姑父警告也不見安分，一直吵嚷著要參軍。</br> 韓拾的父母戰(zhàn)死沙場，他是這一脈留下的唯一一個男丁，他的姑父姑母說什么都只讓他留在京城。</br> 正好小滿的書院打掃干凈了，他賭氣，就帶著衣物和一桿銀槍住了進去。</br> 小滿怕他沒有人陪，自己也想著搬過去，江若若不放心，又命四個侍女去侍奉小滿的衣食起居。</br> 等江若若再想走，威遠侯是說什么都不肯，四人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分開住了。</br> 韓拾的姑父也來勸過幾次，都被韓拾給氣走了，還偷偷找小滿勸他。</br> 而她也是勸不動，最后韓拾退讓了一步，同意照常去國子監(jiān)，別的是什么都不肯答應了。</br> 書院不大不小，有一個空曠的屋堂，簾子卷起便能看到窗外種的兩棵高大的桂樹。</br> 小滿坐在木制的地板，膝上攤開一本厚厚的游記。</br> 白芫把掉進藥碗的葉子拈起來，催促道：“該喝藥了。”</br> 說著將一盤糖糕遞過去，小滿瞄了一眼，問道：“是太子教你這么做的嗎？”</br> 白芫：“那又如何？”</br> 小滿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擦去嘴角的藥汁。“我已經不喜歡吃甜的了。”</br> “小姐，陵陽郡主來了。”侍女喚了一聲。</br> 話音剛落，陵陽手持馬鞭走了過來，昂著下巴對她說：“整日里病懨懨的看書多沒意思，我?guī)憧葱┖猛娴摹！?lt;/br> 小滿放下書。“去哪？”</br> “進宮，看馬球，韓拾果然沒告訴你。”陵陽冷哼一聲。“也是，我才能帶你進宮玩，你現在跟我走吧，連三皇子都在呢。聽說這三皇子和郭守言的妻子關系匪淺，他們二人一起打馬球，你不想看？”</br> 聽了陵陽的話，她確實是有些心動的，不等猶豫，陵陽將她一把拉起來。“少浪費時間了，旁人想去還沒這機會呢。”</br> “那我能把若若一起帶去嗎？”這個時候，她又想起江若若念叨三皇子很久了。</br> “行吧行吧，快一點，不然你可見不到你韓二哥打馬球的樣子了。”,,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