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雪卿和林秋霜都不知道周攻玉是太子，只聽聞小滿被男子抱進了屋子,還當是她的情郎來了。</br> 直到周攻玉離開,林秋霜窺見他容色,咂舌感嘆道：“這樣貌,這周身的氣度,看著就不是池中之物,你這傻丫頭從哪撈來的？”</br> 小滿蹲在后院喂兔子,語氣有些煩悶。“他不是我的情郎。”</br> “吵架啦？”</br> “我不喜歡他，你不要胡說。”她臉色嚴肅起來，林秋霜也不好再開玩笑。</br> 野兔是付桃捉來的，她家境貧寒，有兄弟五人，都快養不活了,也無法再到書院來讀書。付桃臨走時什么也沒說，直到三日沒來書院小滿才反應過來她這是不來了。</br> “對了，你那個信的事我托人問過了，因為寧州水患,邊關的信應當也是耽擱了，如今都在城外的一個驛站堆著,你要心急就去看看吧。剛好去寧州的人馬明日動身,你可以順路去看看。”</br> 若真是如此，那韓二哥是給她寫過信的！</br> 小滿眼眸一亮，心中涌起了歡喜。韓拾這個名字，就像是暖陽照進濕冷的縫隙。</br> “笑得這樣開心,難不成情郎真的另有他人？”林秋霜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次小滿沒有否認，也沒有生氣，臉上的笑意并未褪去。</br> “再說我就扣你工錢了。”</br> 林秋霜要去寧州，小滿和她各自一架馬車，準備明日一早出城。</br> 白芫聽聞后嘗試勸說小滿，而她不愿等，寧愿忍住不適坐馬車也要取回韓拾的信件。</br> 書院自從有了些名氣后，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里，包括準備馬車要出城這種事。</br> 被暗衛卸了胳膊的紈绔趙三郞心懷怨恨，醒來就吵嚷著要去找小滿的麻煩。</br> 而他哥哥看得出書院在京中是被人罩了，即便報仇也不能選在京中。林秋霜大包小包往馬車上搬，擺明了是要出城，簡直是天賜良機。</br> “大哥你一定要幫我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能被我看上，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東西。屆時把她綁了丟床上，我倒要看她給我哭著求饒！”</br> 趙三郞臥在榻上，目露兇光，籌謀著對小滿的算計。</br> “你可要多找些人，別留下什么把柄，這女人身邊可跟著個厲害人物。”</br> 第二日一早，小滿就準備好了出城的事宜。</br> 周攻玉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得知她是要去取韓拾的信時，一動不動地沉默了許久。</br> 最終還是多派了幾人跟在她身邊，確保她安穩的回城。</br> 馬車一路到了城外，還要走上大半日才能到驛站取回書信，天將亮她們便動身了。</br> 林秋霜一隊的人馬中，除了林秋霜這些大夫要趕小路早日去寧州，其余人都是走大道的。其中有行商的人和普通庶民，甚至還有一個被流放的犯人，由兩個官兵一路押送。</br> 便是這樣魚龍混雜，聚了約莫有五十余人。</br> 小滿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等出了城，路面開始不平坦后，她被顛簸的路面給震醒，后面就怎么也睡不著了。</br> 在馬車里坐久了，還有些頭昏腦漲。她掀開車簾，入眼是夏木陰陰，青山綿延。</br> 坐在拉貨物的板車上的藍裙姑娘，瞧見好奇了許久的馬車主人探出頭，不禁多看了幾眼。</br> 小滿用手遮住刺目的光線，問道：“請問這位姑娘，此地是何處？”</br> 藍裙姑娘看著也迷糊，扭頭去問了她的母親，這才回答小滿：“到祟山啦，離京城好遠了，再走一日就是寧州。”</br> 寧州離京城不遠，水患沒有波及太遠，倒是這瘟疫可能是個不小的麻煩。</br> “多謝。”小滿說完，又要把腦袋縮回車里。</br> 藍裙姑娘卻又開口了：“小姐去寧州所為何事？也有親眷嗎？”</br> 小滿搖了搖頭：“我不是去寧州，是要去驛站拿信。”</br> “寧州這些時日不太平，連著那一帶都有匪亂，一封信而已，小姐怎得這般冒險？”</br> 小滿頓了頓，回答道：“不是一般的信，若無法看到，我便寢食難安日夜牽掛。”</br> 藍裙姑娘一副明了的表情，笑著說：“情郎的信嘛，那難怪。我也是這樣的，我這次回寧州也要嫁人了，望姑娘也能和情郎白頭偕老。”</br> 小滿剛要說不是，聽到她后半句又忍住了，點了點頭，說道：“愿你也是，夫妻恩愛，白頭偕老。”</br> “那是自然。”興許是她這話太得意了，被身旁的婦人拍了一巴掌，又嬉笑著扒在婦人肩頭撒嬌了。</br> 小滿遮住光，微瞇眸子，靜靜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br> 已經快兩年了，陶姒的面容在她腦海中越發模糊。</br> 若她還活著，會不會兩人也能像普通的母女一樣。她能伏在陶姒肩頭撒嬌，會有人在她做噩夢的抱住她。</br> 對常人來說，幾乎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在她這里卻是這么難，就連好好活著都難。</br> 坑坑洼洼的路面最終還是晃得小滿頭昏腦漲，她深吸幾口氣，對白芫說：“停一會兒，我想下去。”</br> 白芫知道她身子不適，也沒多說什么，將馬車停下后，小滿踩在實地上，這才感覺好了不少。</br> 林秋霜和同行的大夫正在說話，注意到小滿這里的動靜，索性也下了馬車。</br> “坐了好幾個時辰，馬車里悶熱得很，這慢悠悠的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到。”</br> 馬夫說：“那沒辦法啊，這路哪里走得快，人又多得很，上小路就好了，林大夫再忍忍吧。”</br> 林秋霜遂不再多言，跟在小滿身邊說話，見她撐著傘，又說起她的雪盲癥來。</br> 不知走了多久，山間鳥雀受驚飛起。</br> 正在眾人交談融洽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直釘在巨石上，打破這份安謐。</br> 白芫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寒光一閃利劍出鞘，立刻將小滿拉至身后。</br> 注意到飛箭的人也都騷動起來，吵嚷著往前跑。</br> 馬蹄聲又急又密，如鼓擊雷鳴，震得人心發慌。</br> 又是幾支飛箭，猛地射中兩人，慘叫聲響起，百姓見熱血噴灑，都嚇得往前瘋跑，挎著大包小包你推我搡，好似跑慢了就會死在這里。</br> 不少人都呼喊著“流匪來了”的話。</br> “快上馬車！”</br> 白芫將小滿推上去，自己坐在前面駕馬。</br> 小滿剛坐進去，聽到外面的哭喊聲，心臟跳得飛快，還未來得及平復，一支箭破開厚厚的車壁，箭頭直接從外釘了進來，險些要刺在她身上。</br> 白芫聽到聲響，立刻撩開簾子，見她沒事又繼續駕馬。</br> 馬車行進飛快，顛得人坐不穩，必須要抓住點什么。</br> 她心有余悸，坐在馬車鋪著的軟毯上，將身子壓低了。</br> 顛簸中，簾子的下擺劇烈起伏，如狂風中的波浪。</br> 在晃動中，她窺見了馬車外，人群和馬蹄經過后掀起的黃土沙石。</br> “走不了，前面有人攔路，去前邊開路！”</br> 小滿聽到白芫說了一句，接著馬車停下了，反而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仍在繼續，幾乎要刺穿她的耳膜。</br> 她緊攥著衣袖的手指微微發抖。“白芫？”</br> 無人應答。</br> 她挑開了車簾，才看到了烈日之下的一地死尸。</br> 黃土混著赤紅的血，觸目驚心！</br> 她看見了好幾人在前方廝殺，便朝后喊了一聲：“林秋霜！”</br> 還是沒人回答，仔細找尋又看到跪在地上為一個婦人捂住傷口的人。</br> 小滿喘了口氣，正要下去幫忙，被一位行商打扮的男子阻止，說道：“姑娘莫要下山，這些亂黨可能是沖著您來的？”</br> 她愣了愣，看著死傷遍地的人。“你說這是……因為我？”</br> “姑娘快進去吧！”</br> 小滿眼里噙著淚水，臉上滿是歉疚：“我……我不知道……你把我交出去吧。死了好多人，我也不知道。”</br>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會是沖著她來的？</br> 那這些人都是被她害死的嗎？</br> 護衛是被派來暗中保護她的，自然也只當她在說什么胡話，將小滿往馬車里推了一把，繼續擋住企圖靠近的人。</br> 馬車周圍雜亂的腳步聲如踩在她心上，簾子被人猛地掀開，男子獰笑著伸手扯她，小滿抵抗不過，被他扯下馬車摔倒在地，方才將她推進馬車的暗衛尸體就在她身側。</br> 小滿驚叫出聲，男子又要來拉她，被馬夫一劍刺穿胸膛，他推著小滿說道：“方才不注意，竟讓這人混過來了，小姐上去吧，馬上就能走了。”</br> 說完后，馬夫又去和人廝殺了。</br> 小滿聽到一聲慘叫，回頭一看，才發現樹叢后亂黨將女子按在地上欺辱。</br> 這聲喊叫便出自那個與她談笑的藍衣女子，此時她正哭喊掙扎著被人壓在身下，身上衣衫被撕碎得不成樣子。</br> 人人都在自保，幾乎沒注意到她被拖到了樹后受人欺負。</br> 小滿手腳都在顫抖，撿起了地上沾染了泥土和鮮血的劍跑過去。</br> 流匪被蒙蔽了雙眼，加上女子哭喊聲太大，絲毫沒注意到小滿，只來得及感受胸口傳來的劇痛。</br> 她使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將劍刃用力刺下去。</br> 皮肉刺穿后發出的輕微噗嗤聲，幾乎讓她頭皮發麻。</br> 腥臭的血噴灑出來，濺在她的衣裙上，流匪痛叫一聲，被女子推開。</br> 小滿的手不可抑制的顫抖著，女子將劍奪過從，瘋狂地朝著男子連刺幾下，鮮血飛濺在女子的身上，地上白色的野花也滿是濃稠的血。</br> 小滿抖著手脫下外層的褙子，披在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br> 眼看著有人又要來了，馬夫找到小滿，扯著她推上馬車，喊道：“趁現在快走！”</br> 小滿拉著女子一起上了馬車，也沒看清是哪一架，不一會兒便察覺到馬車動了。</br> 女子雙目呆滯，失魂落魄地縮著身子，裙子被撕裂，鞋也不知被丟到了哪去，腳跟都被磨出了血。</br> “沒事的，會沒事的。”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眼眶一陣酸澀，伸手去撩車簾，見到的卻不是白芫。</br> 馬車飛速前進，架馬的卻不知道是誰，從驚慌中回過神，她這才發現馬車里是大包的草藥。</br> 這是林秋霜的馬車。</br> “白芫呢？”小滿收回了滿是鮮血的手，出聲問駕馬的人。</br> “后方都是亂黨和流匪，亂黨應該是沖著小姐來的，大路暫時不能走了，現如今只能從小路脫身。殿下過幾日也會去寧州，屬下會先送小姐去寧州，屆時再與殿下會和。”</br> 藍衣姑娘聽到他說這些人是沖著小滿來的，頓時失去理智去撕打小滿。“都是你！怎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啊！為什么要害我！”</br> 正在駕馬的人立刻拉開她，怒道：“你發什么瘋，要不是姑娘出手，你早就死了。你的人是流匪，流匪是我們家小姐管得了的嗎？”</br> “”兩個字就像是戳傷了女子，她顫了一下，捂住臉失聲慟哭，一聲一聲，摧折小滿的神經，將她的心臟割裂。</br> 愧疚如潮水將她包圍，讓人喘不過氣。</br> “我不是故意的……”</br> 小滿剛說完一句，就聽暗衛喊了一聲：“有人追來了，小姐請互換衣物，躲進山里，我引開他們。”</br> 小滿怒道：“怎么可能！你在說什么？”</br> 藍衣女子哭聲驟停，將小滿一把推開。</br> 她后腦撞在車壁上，發出一聲悶響，疼得倒吸涼氣。</br> “我不會這么做的，一起走吧。”</br> 暗衛催促道：“小姐請下馬車吧，他們應當不會上山找人的，等到時機合適再出去，京中得到消息很快就會來救人。”</br> 小滿扶著女子下了馬車，問道：“那你呢？”</br> “生死有命，小姐活屬下才能活。”暗衛看了藍衣女子一眼，掏出匕首遞給小滿。“小姐保重。”</br> 話音剛落，他便駕著馬車飛馳而去。</br> 小滿拉著女子往深山走，避免被流匪和亂黨尋到。</br> 灼灼烈日被茂密的枝葉遮蓋，縱使天氣炎熱，她也只覺得遍體生寒。</br> 手指仍在輕微的顫栗，身上黏膩的鮮血已經干成血塊。</br> 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么多死人，更沒有親手殺死過誰。</br> 箭矢刺穿皮肉和骨頭，血肉飛濺在她面前。</br> 就像是一場噩夢，她希望這只是個噩夢。</br> 藍衣女子走著走著突然甩開她的手，蹲在地上開始抽泣。</br> 樹林寂靜到只剩鳥鳴，她的哭聲太過清晰。小滿蹲下來，安慰道：“把這些忘了，好好活著。”</br> “太臟了，太惡心了，我不能嫁給他，他知道會不要我的。”</br> 這是在說她的情郎。</br> 小滿俯身抱住她。“你一點都不臟，那個混蛋已經死了，沒人會知道。”</br> 女子抽泣了許久，口齒不清地說：“我要洗澡。”</br> “路上我看到有河，山里可能有溪流，我帶你去找，洗完澡就把這些都忘了好不好？”</br> 一路上無論女子怎樣崩潰，甚至是對她惡語相向，小滿都耐心溫和地安撫她。</br> 想起她腳上的傷后，小滿又把鞋脫下給她。</br> 天色暗下來時，二人果然找到了一處山泉。</br> 很小的一汪泉水，只有半個床榻那么大，已經很難得了。</br> 如果這些人是沖她來的，很有可能會進山找人，導致二人一直都提心吊膽的。</br> 小滿走得渾身酸痛，還是要強撐著讓自己打起精神。</br> 身旁的女子被她勸慰了幾個時辰，情緒才算緩和了些，一言不發地坐在泉水邊洗凈身上污穢。</br> 她洗得很仔細，一處也不放過。</br> 山里的泉水冰涼刺骨，她卻察覺不到一半，手指都泡的發皺，仍是堅持在洗。</br> 小滿想說些什么，又覺得如鯁在喉。</br> 周攻玉料到亂黨會在幾日后他去寧州的路上動手，卻沒想到亂黨會冒著暴露的危險去動小滿。而他在小滿身邊派了不少人，至少能在為難中護她，而偏偏遇上了流匪。</br> 按理說祟山靠近京城，流匪是不敢到這么近作亂。</br> 是他失策拖累了小滿。</br> 得到白芫傳來消息的時候，小滿已經找不到了。</br> 她逃脫之前乘坐的馬車被找到，從山上翻滾下去，而不遠處就是暗衛的尸體。</br> 小滿不在馬車中，地上有血，卻不知道是誰的。</br> 得知小滿出事，周攻玉只覺得呼吸都停滯了。屋外艷陽高照，蔓延而上的冷意卻讓他如墜冰窖。</br> 她不能再出事，不能再一次不見了。</br> 此時去找小滿，無異于是入了亂黨的埋伏。</br> 周攻玉抬眼望見了攀附在長廊上的藤蔓，理智第一次被情感壓過。</br> 為什么要冷靜，他活了這么久，似乎沒有為任何人沖動過。</br> 如果非要有，這個人只能是她。</br> 他可以派手下的人去找小滿，以免讓自己身陷險境，可他不愿。</br>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將布局毀于一旦，還會把亂黨逼得狗急跳墻，周攻玉只帶了一部分人親自去找小滿。</br> 若出了差錯，他以身為餌，還能先揪出一部分亂黨。</br> 動身前有下屬勸他三思，周攻玉一概不聽。</br> 白芫帶著林秋霜逃離了祟山一帶，小滿在那附近不見，亂黨和流匪都在找她。</br> 平庸無能的皇帝，使朝廷內里進一步腐爛。周攻玉雖是太子，想要撼動世家舊貴的大樹也不是容易的事，改革新政扶持寒門，勢必要將腐肉割下，不僅僅是傷筋動骨的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早料到今日，卻不想來得這般快，也沒想到會連累了小滿。</br> 興許是有人發覺了他對小滿的不同，想用小滿威脅他。</br> 他以為自己不會有軟肋。</br> 原來還是有的。</br> 山里總是白日炎熱，夜里冷到人發抖。</br> 小滿提心吊膽了許久，最后還是撐不住，抱著手臂睡著了。</br> 她將自己的長褙子披在了藍衣姑娘的身上，凌晨時分被凍醒了，冷氣如同尖刺扎在骨縫，疼得她皺眉。</br> 天光微露，卻仍是昏暗一片。</br> 在大石上靠了一夜，她腿腳發麻，強撐著讓自己站起來。</br> 那個姑娘昨晚就在她身邊，怎么清早不見了？</br> 小滿腦子一片混沌，眼睛有些看不清，蹲下捧了泉水潑在臉上，冰涼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抬起頭正要喊藍衣女子，眼前一幕卻讓她瞬間僵住。</br> 即將出口的話卡在嗓子眼，她目眥欲裂地看著前方，如同被冰水兜頭澆下，渾身都開始了顫栗。</br> 昨夜沉默著洗凈自己的姑娘，如今正臉色發青的吊在樹上，撕裂的裙擺被山風吹得輕微搖晃。</br> 她將身上的泥沙血跡都洗干凈，不是為了忘記這一切好好活著，而是為了赴死。</br> 小滿為她披上的褙子，被她用作自縊的繩子，一只鞋掉落在地，露出滿是傷痕的腳跟。</br> 天色昏暗下，小滿抱著手臂顫抖，嗚咽著哭出聲，又怕聲音太大會招來人，只好掐著自己的手心強忍住。</br> 等到太陽升起，寒意漸漸消退。</br> 她強忍著恐懼將女子從半空中抱下來，觸到冰冷僵硬的身體時，幾乎又要崩潰地哭出聲。</br> 昨夜她睡得太熟，連身旁人什么時候自縊了都不知道。</br> 她不該睡著，應該守著她的。</br> 小滿心中都是愧疚不安，不斷對自己說著這些話，眼淚又難以抑制的往外涌。</br> 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恐懼。</br> 只剩她自己，不知道該往哪走。</br> 小滿蹲下身子，在地上專注的刨坑。</br> 至少不能讓人曝尸荒野。</br> 周攻玉帶人來找小滿，身邊的人行事不慎露了馬腳，一時間都落入險境，要撐到人還要再等等。</br> 他沿著小滿丟失的小路，沿著那處山林走，若是運氣好，興許能有她的蹤跡。</br> 卻不想，她就在那里。</br> 再見到小滿的時候，她已經失蹤了一天一夜，天色已經暗了下來。</br> 身旁最后一個護衛勸周攻玉歇息，他卻堅持再找一段路。</br> 就是這么一小段路，讓他找到了。</br> 小滿跪在地上，已經刨出了一個大坑，白皙的手指磨破了皮，一雙眼也紅腫著，頭發凌亂的垂落下來。</br> 皮膚蒼白若雪，脆弱凄楚，像是山中的精魅。</br> 聽到聲響后她身子一顫，抬眼看向周攻玉。</br> 小滿看不清，她只看到昏暗中突然出現的人影，可她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周攻玉。</br> 極度驚懼下，她幾乎發不出聲音，只是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匕首。</br> 人影停頓了片刻，忽然又靠近。</br> 她的驚慌到了臨界點，被人扯過去的時候，同時將手里的匕首送了出去。</br> 一身帶著疼痛的悶哼響起，她才聽到了那句極為熟悉，熟悉到讓她的熱淚奪眶而出的話。</br> “小滿……你……”</br>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六千字，兩章合一起，不是缺更了嗷。</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oyce20瓶；水心16瓶；狗頭戰士10瓶；暖和麻薯5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