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衡發現小滿不見了，驚得雙目睜大，在月老祠找了兩圈，還是沒見到人。兩人慌亂得不行，小滿要是出了什么事，周攻玉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正愁得發狂時，周攻玉先找到了他們倆，身邊還跟了程郢和姜馳。</br> 兩人更慌了，周定衡見周攻玉難得冷著臉，更加心虛了，十分內疚地說出實情：“我們就一會兒沒注意，再回頭就找不到小滿了。真的就一會兒，她肯定在附近。”</br> 程郢冷笑一聲：“還用說什么，必定是跑了，我就說不該放她出來，要是害死了月芙，我要她償命。”</br> 周攻玉臉色差得毫不掩飾，冷聲道：“程都護慎言。”</br> 程郢在周攻玉面前不敢放肆，強忍著憤怒冷哼一聲。</br> 他都要懷疑周攻玉是不是故意要帶小滿出來，好給她機會逃跑的了。</br> “二皇子應當知道，月芙是姜家和程家的掌上明珠，從小就被我們細心愛護，容不得半點閃失，何況她與你......”</br> “我自然知道，程都護無需多言了。”周攻玉很清楚，程郢是在提醒他，不要想著幫小滿離開。</br> 姜月芙要是因他而死，會成為一個難解的麻煩，他還不至如此蠢笨。</br> 周定衡雖然生氣的程郢的話，可他不知道其中緣由，也不好多言。</br> 沒看好小滿確實是他的過失，“我和你們一起找吧。”</br> 程郢帶了不少人，分散在各處，一看就知道事態嚴重到不能再耽誤了。</br> 周攻玉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好了，去找小滿吧。”</br> *</br> 小滿從月老祠的偏門繞出去，孤魂一般漫無目的地向前走。</br> 等走到橋上，花燈順流而下，光點都擠在一起，看著賞心悅目。</br> 幾個小孩沖過來，不小心將她撞了一下，手上的昆侖奴面具“啪”得一下落到水里。</br> 小孩害怕，一哄而散跑遠了。</br> 小滿扒在橋頭往下看，面具浮在水上和花燈一起順著暗流飄遠。</br> 兔子燈還握在手里，始終沒舍得松開。</br> 她覺得自己可憐，簡直是低微到了塵土里。</br> 僅僅是從指縫漏出來的那么一點憐憫和關照，都讓她視若珍寶，不顧一切的想要抓緊。</br> 這哪里是喜歡，就算她笨一點，聽到那些話后，也不會再天真的認為周攻玉心里有她。</br> 小滿坐在河岸的石階上，雙臂環抱著膝蓋，蜷縮著像個孩子。</br> 過了一會兒，身后有老嫗吆喝賣花的聲音，小滿回頭去看，發現果然是月老祠前的賣花婆婆。</br> 小滿和周攻玉郎才女貌，出手還極為闊綽，她自然是記憶深刻，卻沒想到這么快就在這處見到了小滿孤身一人。</br> “姑娘怎么一人在這兒？那位公子呢？”</br> 老嫗的籃子里都是一個個親手做成的絹花，小滿的發髻也簪了兩朵上去。</br> 周攻玉給的錢夠她余生不愁了，面對小滿也就十分熱心。</br> “是找不到路了嗎？”</br> 小滿是第一次出來，離開的時候渾渾噩噩，現在被人提起才發現自己確實是找不到路了。</br> 她點了點頭。</br> “那位公子興許還在月老祠等你呢，若是姑娘不嫌棄，我帶你回原路吧。”老嫗在小滿身邊坐下，小滿搖搖頭，眼眸染了層水光。</br> “我不想回去。”她的手臂收緊了些，心中的不愿更加深刻。</br> 老嫗自顧自地說道：“那就是和好心公子吵架了。小姑娘也別難過，端不說別的，那公子出手闊綽，是為難得的貴人，姑娘可要好好珍惜，切莫鬧脾氣，好好說開了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小滿抱著膝蓋，嬌小一團，身影顯得孤單無助。</br> “可他不喜歡我。”</br> 老嫗又勸慰：“怎么會呢，我看那位公子分明是極其在乎你的，還一直牽著你的手呢。”</br> 小滿搖搖頭，知道和旁人說不通，安安靜靜的，也不準備反駁了。</br> 這老嫗停了一會，看小滿是真的難過，便說道：“要是真的不喜歡啊，那就算了吧。京中權貴人家，從來就不把真心當什么。那些紈绔啊，見一個愛一個的，到頭來傷得都是好姑娘的心。真正喜歡你的人，是根本舍不得見你傷心難過的，那位公子若不是你的良人，再尋一個便是，可莫要死心眼。</br> 這男子向來薄情，姑娘想開了就好。”</br> 這老嫗句句懇切，說完還拍了拍小滿的肩膀。</br> “謝謝老人家。”</br> 她嘆口氣，轉身離開了。</br> 小滿孤仍是零零坐在河邊，看著花燈一盞盞飄過。</br> 一番打聽后，周攻玉很快就找到了小滿。</br> 她背對著，小小的一個人兒縮成一團，周圍人流車馬的喧鬧聲不斷，這么熱鬧的景象，卻好似與她無關，半點也融不進去。</br> 那一塊昏黑的方寸之地，將寂靜寥落都圈了進去，獨剩她一人無聲。</br> 周攻玉走近，坐到小滿身邊。</br> 小滿身子沒動，肩膀卻輕微的顫動了一下，把臉埋在了雙臂間。</br> “我不想回去。”小滿的聲音微弱，顫抖得厲害，像是被一根弦緊吊著。</br> 周攻玉頓住，良久沒有說出話來。</br> “我會死的。”小滿眼淚止不住的流，她還是不相信周攻玉忍心看著她去死。</br> 周攻玉發出極輕的一聲嘆息，像是在無奈，似乎是埋怨她像個不懂事的孩子。</br> 發頂被揉了揉，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語氣。</br> 溫柔又冰冷。</br> “小滿”，周攻玉看著她，夜色中的神情晦暗不明。“聽話。”</br> 眼淚怎么都止不住的小滿，在聽到這句話后，眸子募得睜大，哭泣也停了。</br> 陶姒說，只有那個人在乎她的時候，眼淚才有意義。</br> 可是周攻玉不在乎她。</br> 沒有人在乎她。</br> *</br> 小滿被送回姜府后，宮中有急事召走周攻玉。</br> 他匆忙安撫了小滿幾句，卻沒能等到她回應。</br> 小滿垂著眼睫，像是沒聽到般一聲不吭。</br> 阿肆又催了幾句，周攻玉抬手想哄哄她，被她看似無意的避開了。</br> “小滿”，他嘆息一聲。“等我回來。”</br> 身后人離開，馬蹄聲遠去。</br> 程郢的怒火再難忍住，幾乎是粗暴地將她拽進相府的大門。</br> 小滿手上還緊握著兔子燈，一直被扯到了姜月芙的院子。</br> 只聽里面傳來程汀蘭的哭聲：“月芙又嘔血了，她快不行了。”</br> 程郢深吸一口氣，見到小滿一副漠然的神情，不禁怒從中來，狠狠一耳光打在小滿的臉上。</br> “啪”得一聲，清脆到讓姜馳都懵住了。</br> 小滿摔在地上，兔子燈落在地上滾了兩圈。</br> 她臉頰通紅，印有清晰的指痕。</br> “賤人，你是成心想害死月芙，若是她有什么閃失，我必定教你生不如死。”</br> “舅舅！”姜馳眉心一跳，不敢再看下去，忙攔住了程郢。“還等著她救我姐呢。”</br> 姜恒知從屋子里奔出來，見到小滿的樣子，冷著臉一言不發，將她扶了起來。</br> 若不是程郢說小滿不見了，他確實沒想到，小滿真的會趁冬至的機會逃走。</br> “起來吧。”</br> 小滿起身，手上是摔倒在地擦出的血痕。</br> 姜馳張了張口，又什么也沒說。</br> 很快，屋里走出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人，他手里端了一碗藥汁。</br> 小滿聽到了屋子里的抽泣聲哭喊聲，看到了程郢臉上的憤怒，和姜恒知失望的眼神。</br> 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看著她。</br> 似乎她逃跑是犯了什么滔天的罪孽。</br> 姜恒知不忍再看，轉過身背對小滿。</br> 朝堂上一身傲氣，少有低頭的丞相，此時卻不敢看向她，連說出口的話都帶著顫抖。“進去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