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政府辦主任張志松的通知,陸一偉正在辦公室勾畫著張志遠交代的任務,讓他倍感驚奇,楊德榮怎么好好的讓自己陪他下鄉,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br> 張志松并沒有告知副市長柳文川下來慰問的消息,而是直接告知半個小時后到縣委大院集中,一同下鄉。要知道,楊德榮自從到南陽縣以來,從來沒有單獨叫過陸一偉,見了面最多點個頭,僅此而已。對于張志遠身邊的人,楊德榮一律不待見,沒有原因。</br> 陸一偉正抽著煙分析著,許敬業推門氣喘吁吁進來了。陸一偉最討厭在思考問題時被人打斷,而且這個許敬業有點愣,干了一輩子辦公室主任了連個最起碼的禮數都不懂。</br> 許敬業看出陸一偉不高興,小心翼翼地道:“陸部長,樓下有一個婦女找你。”</br> “婦女?”陸一偉疑惑地道。</br> “對啊,來了好久了,一大早就被保安攔在門外,一直賴著不走,待會不是副市長來嘛,信訪局的人便驅趕她,這時她才說要找您。”</br> “副市長?哪個副市長?”</br> “就是那個掛職領導,從省報下來的柳文川。”</br> “哦。”陸一偉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那你把她帶到我辦公室吧。”</br> “她手里還提著一大堆東西,是不是……”</br> “先放到一樓辦公室,待會讓她取走。”</br> “好咧!”</br> 懷著好奇心,陸一偉見到了那位婦女。只見她穿著極其普通,進來后低著頭雙手抓著衣角,站在門口不敢向前。</br> 陸一偉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不認識。調整了下坐姿,指著沙發道:“進來坐吧。”</br> “俺不坐……”婦女怯怯抬起頭偷瞄了陸一偉一眼,又趕緊低下了頭。</br> 陸一偉聽對方是古川縣口音,更加莫名其妙了。古川縣也沒有親人啊,找自己有什么事?起身為其倒了杯水,扶到沙發跟前坐下道:“找我可以告知他們嘛,大冬天的,外面多冷,先喝杯水暖和暖和。”</br> 婦女端起杯子,身體還不停發顫。陸一偉觀察到,婦女的手就像榆樹皮一般,皺皺巴巴的,凍得發紫發黑,手指上還裂開好幾道口子,讓人看著心疼。陸一偉吐了一口氣道:“大娘,你找我?”</br> 婦女趕緊把水杯放下,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br> “啥事?”</br> 婦女緊張地道:“俺是,俺是……俺是李小軍他娘。”</br> “李小軍?”陸一偉印象中并不認識這么一個人啊,問道:“大娘,你是不是找錯了人了,我不認識你兒子啊。”</br> 婦女拼命搖了搖頭,道:“你是不認識,俺認識你。你小舅子把俺兒打成了腦震蕩……”</br> “哦。”陸一偉想起來了。夏瑾和的弟弟夏錦鵬上次打架因下手過重,過失致對方腦部損傷,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民事賠償判了三萬元一次性了結,這個錢,陸一偉墊付了,后來還買了一大堆東西登門看望過,也算給對方賠不是吧。</br> 陸一偉立馬明白了婦女的用意,道:“上次不是一次性了結了嘛,咱們雙方可都是簽了字的。”</br> “不不不!”婦女連忙擺手道:“領導同志,俺也是正經人家,絕對不會出爾反爾,我不是為此事來的。”</br> “那是什么?”陸一偉更納悶了。</br> 突然,婦女“哇”地哭了起來,嚇得陸一偉趕緊關上門,勸說道:“大娘,有話你好好說,這里是辦公場所,你別哭啊。”</br> “俺也實在是沒辦法了啊,嗚嗚嗚……”婦女不聽陸一偉勸,哭聲更大了。惹得四周辦公室都紛紛探出頭觀望,以為發生什么事了。</br> 陸一偉好說歹說,婦女才漸漸平息下來,道出緣由:“領導同志,俺也的逼得沒辦法了才來找你。前兩天下大雪,俺家的房子倒塌了,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來不及逃脫,活生生給壓死了……”說著,婦女再次嚎啕大哭,哭聲凄慘,讓人動容。</br> 陸一偉沒想到會如此,頗為震驚,繼續聽婦女接著往下說。</br> 稍作平息,婦女又道:“俺一共養了三個兒,老大十幾歲是就出車禍死了,老二嫌家里窮,一早就出去打工了,至今不知道下落,身邊就留著一個兒,還是個不爭氣的東西,好吃懶做,東逛西晃,啥事也不做。出了事后好不容易在家待著了,可沒想到又出了這檔子事,俺的命咋這么苦哩,實在沒活下去的勇氣了啊。”</br> “大娘,你千萬別這么想。”陸一偉趕緊勸說道:“這過日子就是問題疊著問題,那有一帆風順的,有什么困難你盡管說出來,我幫你。”</br> “真的?”婦女眼淚汪汪地看著陸一偉,好像看到希望一般。</br> 陸一偉聽出了個大概,看著婦女也有些可憐,道:“說吧,需要我做什么?”</br> 婦女道:“俺家沒有任何經濟收入,上次賠償的三萬元早給孩子看病花完了,現在房子塌了,暫時借住在親戚家,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可蓋房子俺那有錢,親戚都是窮親戚,無奈之下只好找到了你……”</br> “要多少?”陸一偉干脆利落地道。</br> 婦女哆哆嗦嗦伸出了三個手指頭。</br> “三萬?”陸一偉驚訝地道。</br> “不不不,我可不敢要那么多,三千。”婦女連忙解釋道。</br> “哦。”陸一偉松了一口氣,取出錢包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千多,道:“大娘,這樣吧,你在這里等一會,我現在給你取錢去。”</br> “好,好……太謝謝了。”婦女破涕而笑,感激地道。</br> 陸一偉剛要出門,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折返回去接了起來,就聽到張志松急乎乎地道:“一偉,你怎么還不下來,楊縣長已經在院子里了。”</br> 陸一偉抬頭從窗戶一看,楊德榮果然在院子里站著,旁邊還有柳文川。他立馬道:“好,我馬上下去。”</br> 這邊還有這檔子事,陸一偉本打算讓許敬業去辦,可想了一會兒,打給了李海東。對于私事,他更相信身邊的人。</br> “大娘,我現在還有工作,待會有人過來給你送錢,多的沒有,我給你5000,再讓他把你送回去,你看怎么樣?”陸一偉道。</br> “太多了,太多了……”婦女連連道。</br> “行,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br> 陸一偉快速下了樓,快步走到柳文川跟前,伸出手招呼道:“柳市長,您來了啊。”</br> 柳文川伸出手握著笑道:“一偉,你可是個大忙人啊,我來北州這么久了,你也不說來看看我,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不打算見我啊?”</br> 如果柳文川還是報社記者,陸一偉說話可以隨便一些,但人家現在是副市長,自然要體現出上下級關系,謙虛地道:“柳市長,您是市領導,沒什么事我怎敢叨擾?再者,這段時間工作比較忙,望柳市長見諒啊。”</br> 這時,楊德榮上前插話了,半開玩笑地道:“柳市長,這點我倒是可以作證,陸部長是大忙人,什么事都管,忙得不亦可乎啊。”</br> 陸一偉笑容僵在臉上。楊德榮表面是在開玩笑,實則用意頗深。言外之意嫌陸一偉管的寬,啥事都管,可這是張志遠交代的,能有什么辦法。</br> 柳文川聽出些弦外之音,急忙打住道:“好了,楊縣長,咱們先去哪個鄉鎮?”</br> “要不先去峂峪鄉?”楊德榮建議道。</br> “你不是說通陽鄉遭災最嚴重嗎?”柳文川疑惑地道。</br> “哦……那行吧,先去通陽鄉。”楊德榮不想帶他去通陽鄉,因為那里被高博文搞得一塌糊涂,有的受災群眾至今還未安置,安置的了不是缺衣少被,就是缺糧少水的,實在不把群眾的利益當回事,真不知道他是干嘛的!</br> 臨走時,柳文川把陸一偉叫上了自己的車。</br> 剛才的小插曲,柳文川也看出來了,道:“一偉,你是不是在南陽過得不如意?”</br> 陸一偉沒想到柳文川如此直截了當,裝得十分平靜,笑著道:“沒有啊,我覺得挺好的。”</br> “你別騙我了,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自己。”柳文川毫無掩飾道:“關于你的事,我雖然不全知道,但也了解一些。其實我早就想來找你了,可我的關系沒有理順,所以一直沒來。你也是,知道我來了,也不過來看看我,怎么,怕別人說閑話?”</br> 陸一偉確有這么方面的顧慮,道:“柳市長,南陽的情況您也知道,我不想給您造成太多的困擾……”</br> “別柳市長柳市長的,就咱哥倆,那有那么多禮數,顯得多生分。”柳文川突然嚴肅地道。</br> 陸一偉雖與柳文川師出同門,但畢竟交往不深,僅僅幾面而已,而且是利益關系,要不是牽扯到蔡潤年,估計這輩子也見不了幾面。</br> 柳文川嘆了口氣道:“我來北州前,蔡教授找我談過話,說讓我多加關照你。可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個掛職的,在市里說話的分量也不足,能顧得了自己也不錯了。不過你放心,既然我答應了蔡教授,一定會暗暗相助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