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氣氛融洽。喬建軍見陸一偉心情不錯,盡量用平實的口吻隨意一問:“陸長官,聽說又要開展打擊私挖濫采行動?”</br> 陸一偉夾起一口菜正往嘴里送,聽到此話愣怔了一下,送進嘴里放下筷子道:“你聽誰說的?”此事僅是楊德榮提及過,還沒有正式對外公布,喬建軍倒消息靈通,這么快就打聽到了。</br> 喬建軍與沈鵬飛對視一眼,打著哈哈道:“我也是前兩天與幾個礦長吃飯的時候聽說的,不太確定,所以問問你。”</br> 陸一偉故作姿態道:“打擊私挖濫采嘛,又不是運動執法,而是一直以來都在搞,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一切以縣里消息為準。你這么一問,難道你的煤礦也是黑煤窯?”</br> “我那是!”喬建軍連忙擺手道:“我的煤礦可是啥手續都有,不怕查!”</br> “真的?”陸一偉挑眉反問。</br> 喬建軍有些心虛,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這當然了,咱是正經人家,自然要干正經買賣。”</br> “哦。”陸一偉已經觀察到喬建軍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道:“既然是合法買賣,那你怕什么,該干干,鄉政府依然一如既往支持。”</br> “嘿嘿!”聽到陸一偉如此說,心里樂開了花,笑著道:“陸長官,其實我早就該來拜訪你,可聽人說你忙于移民工程一事,我們也不便打擾。今日你肯賞我面子,是我喬某的福氣,來來來,咱倆再加強一個。”</br> 陸一偉端起杯子碰了下道:“喬老板,更正下,別叫長官的,多難聽,好像我的大軍閥似的,直接叫我一偉就成了。”</br> 喬建軍哈哈大笑:“你是我的父母官,我怎么能直呼其名呢!我是粗人,不懂你們官場的彎彎繞,那應該叫什么?”</br> “陸常委。”旁邊的沈鵬飛附和道。</br> “對,陸常委,不管怎么說,今天咱就算認識了,我這人性子直,為人也比較豪爽,以后需要我喬某幫忙的盡管開口,能幫的一定幫,不能幫的創造條件也要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喬建軍豪言道。</br> 陸一偉淡然一笑,沒有接茬。他心里清楚,喬建軍如此獻殷勤,必定有求于他。按道理說,自己不過是他關系網中的個小螞蚱,用得著如此上心嗎?</br> 陸一偉不忘今晚飯局的目的,回頭對陪坐的女子道:“你們先下去吧,我們談點事。”</br> “都下去吧,待會我再招呼你們。”喬建軍知道陸一偉要談正事了,他正好也有事情要談。</br> 服務員走后,陸一偉問道:“喬老板,我陸某初來乍到,對石灣鄉的情況還不了解,能不能給我講講?”</br> 盡管這里沒有其他人,喬建軍還是俯下身子壓低聲音道:“陸常委想了解哪方面的事?”</br> “隨便聊聊,就像我們聊天似的,沒有主題。”</br> “哦。”喬建軍知道陸一偉想了解什么,道:“給你講講石灣鄉的各式人物?”</br> “可以。”</br> 喬建軍解開襯衣扣子,擼起袖管道:“石灣鄉這地方資源多,基本上都是靠煤礦起家。全鄉13個村幾乎每個村都有煤礦,成了氣候的,也就那么四五家,其他都是小打小鬧。這四五家為首的就是二寶煤礦,接下來就是我的果子溝煤礦,還有王二柱的王家煤礦、許六的許寨溝煤礦、李虎的東溝煤礦。二寶煤礦我不說你也知道,買賣做得最大,他一個煤礦加起來就有我們全部的大。”</br> “哦。”陸一偉一邊聽一邊往心里記,道:“這些煤礦都是個人的?”</br> “除了我的,都是承包的村集體的。”</br> “手續都全?”</br> “這……”喬建軍猶豫片刻道:“陸常委,這么和你說吧,全鄉所有的煤礦幾乎沒有一家手續齊全的,包括我。”</br> 聽到此,陸一偉頗為震驚,道:“那你剛才說手續齊全?”</br> 喬建軍放開膽子道:“剛才我們不熟,現在成了兄弟了,我就和你說掏心窩子話。我的煤礦好歹還有個采礦許可證,他們的估計就有個營業執照。”</br> “哦,照你這么說都是非法開采咯?”</br> “也不能這么說。”喬建軍道:“什么是非法開采?一個證件都沒有那才叫非法開采,我們只要有一個部門許可,那就不是。都是國家權力機關,都是為人民服務,進一步說,只要人民贊成,我們就是正經生意。”</br> 聽到喬建軍這一歪理邪說,陸一偉不屑道:“照你這么說,那‘六證’完全沒必要了?”</br> 喬建軍梗著脖子道:“要我說,那就完全沒必要。”</br> 陸一偉加重語氣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每一行業都有游戲規則,你若破壞規則,那是對自己不負責。”</br> 見陸一偉不解風情,喬建軍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旁的沈鵬飛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道:“來來來,別光顧著說話,喝酒。”</br> 陸一偉放下酒杯道:“喬老板,我問你個數據,全鄉到底有多少私挖濫采的?”</br> 喬建軍眼珠子一轉,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br> 陸一偉沒有吭聲,而是盯著喬建軍。</br> 喬建軍道:“和你交個實底,據不完全統計,保守估計有五六十家。”</br> 陸一偉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回頭問沈鵬飛:“屬實嗎?”</br> “基本屬實。”沈鵬飛赧然道。</br> 陸一偉神色凝重地道:“去年已經炸掉幾十家口子了,怎么還有這么多?”</br> 喬建軍神秘一笑道:“這年頭,為了利益啥都敢干。挖出來的黑黢黢的硬石頭,換回來的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村民們看到有一個發了財了,誰不眼紅?把腦袋別到褲腰帶上也要干!這就好比游擊戰,你來我撤,你走我干,你白天查,我晚上干,你總不至于住在村里不走吧,所以啊,不管你開展多少次行動,是絕對根除不了的,借用一句詩,啥來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是這個理!”</br> 喬建軍興致很高,繼續道:“既然說開了,我就多說兩句。搞私挖濫采的,絕對不亞于當年的地下工作者。有的在深山老林,一臺拖拉機發電,幾把鐵鍬鐵鎬,雇幾個外地人就能開工;有的隱蔽在山洞里,還有的在自家院子里打口井,直接挖下去就能挖到煤。還有更絕的,在家里挖。尤其是一些靠近山根附近的,以衣柜做掩護,打開衣柜拿著鐵鍬通宵達旦挖,白天把衣柜一關,球事都看不出來。還有的在豬圈挖,晚上給豬吃點**挪窩,呼呼大睡,動靜再大都醒不來。你說,村民們如此狂熱,你能徹底鏟除嗎?”</br> “不瞞你說,我非常痛恨私挖濫采的,也支持政府把這些人一網打盡,破壞生態環境不說,到處亂挖直接挖到我坑里了。稍不留神,就從上面掉下個人來,嚇死一個人。很清楚的告訴你,你要取締絕非易事。你敢進村,村民們就敢把你圍攻,掀翻車子挖斷路,甚至打傷人。退一萬步講,就算你今天取締了,過兩天同樣會卷土重來,與村民們講道理,那是天方夜譚!”</br> 聽完喬建軍的話,陸一偉倒吸一口涼氣,道:“照你這么說,這事無法進行咯?”</br> “我可沒這么說啊。”喬建軍道:“你要真想干,那就提前做好心里準備。幾任領導都想著在這上面弄點政績,到最后還不是灰溜溜的收場?要我說啊,打擊私挖濫采是縣里面的事,鄉政府無權無兵,能干得下去嗎?”</br> 陸一偉笑笑道:“我也是聽縣里的意見,如果縣里把這事壓在我頭上,那我就認真貫徹落實。”</br> 喬建軍心里暗道:“這家伙不食人間煙火,都和他說得這么明白了,居然還是一根筋,管球他了!”</br> 喬建軍豎起大拇指道:“都說陸常委辦事雷厲風行,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是條漢子,來,喝酒!”</br> 陸一偉知道喬建軍話里有話,問道:“喬老板,我有一事不明。果子溝煤礦在果子溝村,我怎么今天聽到鄉政府樓下面放炮,你這挖到石灣村了?”</br> 喬建軍一楞,呵呵笑著道:“陸常委可能聽錯了吧,我那敢呢。到了石灣村就是二寶煤礦的地界了,這個你放心,我們會按照規劃核定的范圍進行有序開采的。”</br> “丁昌華你認識不?”陸一偉突然問道。</br> 喬建軍點頭道:“認識,但不熟。”</br> “哦。”陸一偉道:“二寶煤礦已經更名為東華煤礦,你兩家的煤礦挨的近,你要和丁昌華把關系給協調好,避免以后出現什么摩擦。”</br> 喬建軍臉色一沉,小聲道:“陸常委,不瞞你說,丁昌華已經派人找過我了,他想要收購我的煤礦,我沒答應。”</br> “啊?多會的事?”陸一偉感嘆丁昌華下手真快,野心十足。</br> “就在前兩天。”喬建軍道:“果子溝煤礦我經營了快了十年了,剛剛有了點起色,現在讓我放手,那有那么容易,我給撅回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