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陸一偉到了北州市。正準備給蘇啟明打電話,張志遠的電話進來了。</br> “上午我在上課,沒帶手機,找我有事?”張志遠直截了當?shù)馈?lt;/br> 陸一偉停下車道:“張書記,肖志雄的事您知道嗎?”</br> 張志遠在電話那頭很久不出聲,過一會兒淡然地道:“這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楊德榮給我來過電話。”</br> 陸一偉小心翼翼問道:“那……我該怎么辦?”</br> 張志遠道:“不打算怎么辦?”</br> 陸一偉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市里,打算找蘇市長求求情,看看這事有沒有補救的余地。”</br> “哦。”張志遠道:“這事你不用管了。”</br> “為什么?”陸一偉驚愕。</br> “不為什么,這事你聽我的。”張志遠道:“楊德榮既然想拿下肖志雄,隨他便吧,一切等我回去再說。再叮囑你一遍,這事你不要插手。”說完,掛掉了電話。</br> 張志遠的態(tài)度讓陸一偉久久回不過神來。拿掉肖志雄如同虎口里拔牙,沒有了獠牙,這只虎從何而來的威風(fēng)?他搞不懂,以前的張志遠不是這個樣子啊,怎么現(xiàn)在變得讓他有些看不清了。</br> 這時,宋勇來了電話。</br> 陸一偉接起來,宋勇道:“一偉,查清楚了。市民政局下?lián)芰艘还P150萬元的救災(zāi)款,用于災(zāi)后重建所用。這筆資金到賬的第二天,被副縣長高博文以撥付交通工程款撥給了縣交通局,沒有履行任何手續(xù),隨后就有了這檔子事。”</br> “什么?”陸一偉差點從座椅上跳起來,道:“肖志雄是不是傻啊,這么可能辦這種糊涂事呢,高博文要錢他就給啊,這不胡鬧嘛!”</br> “沒辦法。”宋勇道:“關(guān)于這筆資金的使用,楊縣長親自給肖志雄打了電話,允許他這么干。可現(xiàn)在出了事情,楊縣長那頭不承認有這回事。”</br> 陸一偉有些無語,氣憤地道:“這事我有些搞不明白了,高博文需要錢,肖志雄完全可以從其他資金撥付啊,為什么要動用這筆資金?還有,既然出了事,他高博文也有責(zé)任啊。”</br> 宋勇道:“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具體的這要當面問他了。這里面你也抓不住高博文的把柄,人家又沒讓你動用這筆錢,完全是肖志雄鬼迷心竅了。”</br> 這件事實在疑點重重,漏洞百出。陸一偉思忖了半天,道:“好了,我知道了。”掛掉電話,他點上煙把整件事重新縷了一遍。他更加懷疑,這分明是別人給肖志雄設(shè)得一個局,而他奮不顧身地跳下了下去。是楊德榮嗎?不敢想象。</br> 既然張志遠不讓他插手,陸一偉多少有些無奈。他不打算去找蘇啟明了,掉轉(zhuǎn)車頭回到了南陽縣。</br> 距離開會時間還早,陸一偉回了家。依然是母親一個人,正在臥室休憩。聽到有動靜,倏地坐了起來,看到兒子一臉不快,下地關(guān)切地問道:“一偉,你這是咋了?”</br> 陸一偉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取下眼鏡揉著太陽穴道:“媽,還有沒有飯?”</br> “啊?你還沒吃飯?”劉翠蘭看到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兩點多,心疼地道。</br> “嗯。”陸一偉有氣無力地道。</br> “媽現(xiàn)在給你做去!”說完,劉翠蘭挽起袖口徑直去了廚房,嘴里還喋喋不休道:“一個都不讓我省心,工作再忙也得吃飯啊,這都幾點了,哎!”</br> 陸一偉看著母親蒼老的背影,心里說不出的酸楚。起身走到廚房道:“媽,我隨便吃點就行了,別忙活了。”</br> “那怎么行?”劉翠蘭一邊和面一邊道:“你工作也別太拼命了,這樣下去遲早把身體搞垮。”</br> “我知道了。”陸一偉像犯了錯誤的孩子似的誠懇道:“媽,我爸這兩天沒回來?”</br> “他?”劉翠蘭頓時來了氣,氣洶洶地道:“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了,你說說玲玲的婚期馬上就到,我在家里忙前忙后,他倒好,一個人躲在老家躲清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平時一口一個疼玲玲,到了關(guān)鍵時候連個面都不見。”</br> 有些事陸一偉不能和母親說,只好寬慰道:“媽,你也別說我爸,他身體不好,就讓他在老家養(yǎng)著吧。其實也沒多少操持的,宴席我早就定好了,就在老兵漁港,其他的也沒多少準備。”</br> “要是你說得那么輕松就好了。”劉翠蘭無奈地搖搖頭道:“行了,他身體有病,我也不強求,都這兩天了,也該回來幫襯我了吧?”</br> “嗯,我下午就去把他接回來。”陸一偉不想讓母親過度勞累,辦一場喜事,折騰個半死。</br> “好,你趕緊讓他回來。”</br> 吃過午飯,陸一偉在沙發(fā)上躺了一會,腦袋就像擰緊的發(fā)條,始終松懈不下來。他干脆不睡了,起來喝了杯茶,又去衛(wèi)生間洗漱了下,直接去了縣委大樓。</br> 常委會議室,其他常委已陸續(xù)趕到。陸一偉作為排名最末的常委,他的位置自然在最后。這是他擔(dān)任常委后,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參會。有趣的是,他進來后常委人數(shù)成了偶數(shù),顯然不符合規(guī)定。不過今天張志遠不在家,暫為奇數(shù)。</br> 幾乎每個人都反感開會,但有些事必須通過開會解決。尤其是常委會,作為全縣最高的決策層,每一項事情都格外慎重和嚴肅,基本上會上定下來的事不會再改變。</br> 陸一偉蜷縮在長方形會議桌的角落,留心觀察著各位常委的言行舉止。只見常務(wù)副縣長田國華一臉倦怠,不停地抽著悶煙,手指的煙還沒掐滅,另一只手從煙盒里又抽出一支準備續(xù)上。看得出,他心里不痛快。</br> 田國華的這個角色在南陽縣很尷尬。按照慣例,常務(wù)副縣長是協(xié)助縣長負責(zé)全面工作,而其他副縣長是負責(zé)某一方面工作。一般情況下,分管比較重要的經(jīng)濟部門,如財政、稅務(wù)、審計、金融,還有監(jiān)察、人事、城建、安全等,可現(xiàn)實并不樂觀。財政大權(quán)完全落入楊德榮手中,比較重要的安全、城建也壓到高博文頭上,人事就更別說了,想都不用想。剩下的領(lǐng)域成了雞肋,他這個常務(wù)副縣長權(quán)威何在?</br> 田國華更多的是無奈和苦悶,這與他開會的表現(xiàn)如出一轍。</br> 再看宣傳部長裴奇峰,無所事事地拿著指甲剪修理著指甲,還不時地伸出手左看右看。人武部長楊寶剛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發(fā)出輕微的鼾聲,好像他每次開會都如此。</br> 他們之間并不說話,而是裝著心事各忙活各的,鮮有交頭接耳哈哈大笑,營造的氣氛極其壓抑。反倒是開平常的會,個個生龍活虎,聊得起勁,還得主持人維持會場秩序。這種氛圍,讓人有些窒息。</br> 不一會兒,縣長楊德榮、縣委副書記馬菲菲以及紀委書記廖閔元走了進來,找準自己的位置坐下。楊德榮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去搶占張志遠空著的座位。</br> “都到了吧?”楊德榮環(huán)顧四周,問道。</br> “除張書記,都到了。”坐在一旁記錄的杜佳明趕緊起身道。</br> “哦。”楊德榮先是慢條斯理端起水杯喝了口茶,然后沖著馬菲菲點點頭道:“那就開吧。”</br> 馬菲菲頓了頓道:“同志們,今天的常委會是經(jīng)請示張書記后同意召開的。我們長話短說,下面進行第一項議程,先由廖閔元同志通報肖志雄同志挪用救災(zāi)款一事。”</br> 廖閔元正了正身子,道:“同志們,財政局局長肖志雄同志在未經(jīng)過縣委縣政府同意的情況下,違規(guī)將救災(zāi)款挪作他用,被人舉報到市里。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知道后非常重視,要求嚴肅處理。我們經(jīng)過調(diào)查,事實確鑿,證據(jù)充分。因此,我請示張書記和楊縣長后決定對肖志雄同志進行雙規(guī),進一步接受組織調(diào)查。如果觸犯法律,我們將移交司法機關(guān)處理。”</br> 這件事并不是今天會議的主要議題,楊德榮也不想過于糾纏,接過話題道:“這件事還在調(diào)查中,一旦查證屬實,絕對嚴懲不貸。這不是一般的小錯誤,驚動了上級領(lǐng)導(dǎo)那就是大問題,如果再上一個高度,那就是政治問題。挪用救災(zāi)款,這可是老百姓的救命錢啊。換做以前,如果縣里能挽救就內(nèi)部消化,小事化了,但性質(zhì)改變了,那就鐵腕處置,毫不含糊。大家說說,看看有什么不同意見?”</br> 會場出奇的安靜。楊德榮停頓了幾秒,見沒人吭氣,道:“那好,既然大家沒什么意見,那就舉手表決一下。”說完,舉起了手。</br> 其他人見楊德榮舉起了手,都跟著舉了起來,而陸一偉沒舉。</br> 楊德榮盯著陸一偉看了一會,其他人的目光也掃了過來,對陸一偉這一舉動倍感驚詫。</br> 楊德榮心里窩著火,沒有說什么,道:“好了,票數(shù)過半,進入下一個議題。”</br> 這時,陸一偉突然站起來道:“楊縣長,我有不同意見。”</br>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這個新晉常委身上。有的人覺得他不自量力,有的人佩服他的勇氣,但沒有一個人替他說話。</br> 楊德榮的臉色極其難看,用銅鈴大的眼睛瞪著陸一偉,心里的火氣蹭蹭往上冒。對峙了半天,楊德榮不打算讓他說話,帶著怒氣道:“有意見下來再說,不在會上討論,進行下一個議題。”</br> 陸一偉固執(zhí)地道:“楊縣長,我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我認為……”</br> “不是和你說了嘛,有意見下來再說!”楊德榮徹底激怒了,大聲呵斥道。</br> 一側(cè)的閆東森不停地和陸一偉眨眼睛,示意他坐下。而旁邊的楊寶剛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住嘴。</br> 陸一偉思量再三,還是克制住了激動的情緒,咬著嘴唇緩慢地坐了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