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分工，陸一偉還聯(lián)系玻璃廠和蠶廠。本來早就想去看看，但一直沒時間只好擱置。能不能到企業(yè)“化緣”呢，他決定試一試。</br>　　“小康，過來一趟。”</br>　　趙小康聽到陸一偉叫他，迅速跑了過來道：“陸書記，您找我？”</br>　　陸一偉起身道：“走，咱倆去一趟玻璃廠。”</br>　　趙小康立馬問道：“需要不需要聯(lián)系電視臺和報社？”</br>　　“帶他們?nèi)ヂ铮植皇钦{(diào)研，別整這些虛的。”縣級新聞媒體如同雞肋，丟了可惜，不丟用似乎沒什么用。屁大的縣城能有什么新聞報道，無非是家長里短的。不過作為黨的喉舌，更多的是宣傳縣領(lǐng)導(dǎo)的活動。陸一偉作為縣委副書記，自然是報道的重點對象。不過他向來不喜歡自吹自擂，有那吹牛的功夫，還是多做點實事為好。</br>　　玻璃廠位于縣城的最南端，一進院子就看到塵土飛揚，煙囪里冒著大黑煙，與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陸一偉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頭。</br>　　由于趙小康先前打過電話，玻璃廠廠長朱曉波早早在門口等候。陸一偉看著一個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地人站在大門口沖著自己微笑，還以為是廠子里的工人。沒想到對方主動走上前來熱情迎接：“陸書記，我早就盼著您來了，今天總算盼來了。”</br>　　趙小康在一旁小聲道：“這就是玻璃廠的廠長朱曉波。”</br>　　陸一偉難以想象，一個廠長此番模樣，大出意外。人不可貌相，他從來不因為職業(yè)工種的不同而小看其他人，上前伸出手笑著道：“朱廠長好。”</br>　　“哎呀，還是算了握手吧，你看看……”朱曉波有自知之明，緊張地在衣服上搓著手。</br>　　陸一偉倒不在乎，也沒有架子，沒有考慮抓住對方的手道：“初次見面，怎么能失禮呢，呵呵。”</br>　　陸一偉這一小舉動迅速拉近了距離，讓朱曉波刮目相看，很是感動。最近幾年來，縣里的領(lǐng)導(dǎo)都嫌他這里臟，幾乎無人問津，更沒有人過問。嚴步高和靳榮光僅來過一次，看到廠子的效益，此后再無踏入。</br>　　朱曉波連忙解釋道：“陸書記，剛才接到趙主任通知時，我還在生產(chǎn)線上忙活，這不，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實在不好意思了。”</br>　　“我又不是什么大領(lǐng)導(dǎo)，搞那些形式干嘛。”陸一偉絲毫不介意，好奇地問道：“你堂堂一個廠長，還要親自上生產(chǎn)線？”</br>　　“唉！”朱曉波嘆氣道：“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廠子效益不好，現(xiàn)在連工人都不好招，即便是招上，經(jīng)常性地就發(fā)不了工資。工人抱怨多，來了走走了來，流動性十分大，而且都是些新手，不懂技術(shù)操作，只好我親自上生產(chǎn)線督陣，沒辦法啊，唉！”</br>　　陸一偉本來是想化緣，聽到此心里涼了一半。可既然來了，不進去坐會也說不過去，只好跟著走了進去。</br>　　一進院子，八十年代的畫風(fēng)撲面而來。所有的建筑清一色紅墻灰瓦，墻上依稀可見當(dāng)年大躍進時期的標語，在一個角落里，甚至早已淘汰的停放著老解放卡車，就連廠房的門都是當(dāng)年的木門，漆皮脫落，斑駁歲月，讓人懷舊。</br>　　進了辦公樓，同樣沒有絲毫改變。門框窗框刷著綠漆，門口的黑板上還是用毛筆書寫。辦公室內(nèi)，寬大笨重的老式辦公座椅板凳，墻上張貼著**和斯大林的畫像，桌子上放著老式電話，墻角堆放著一臺286電腦，上面布滿灰塵，似乎很久沒人使用。唯一能感受到現(xiàn)代氣息的，就是辦公桌前的飲水機了。</br>　　“陸書記，不知道您要來，我什么都沒準備，你看看這亂的。”朱曉波一直自責(zé)，又忙活著倒茶發(fā)煙，生怕招待不周。</br>　　“行了，老朱，別忙活了，都是自己人，那么客套干嘛。”陸一偉拉著朱曉波坐下來道：“我也是臨時起意，路過了過來看看，沒別的意思。”</br>　　“您能來就是對我們玻璃廠最大的鼓勵了，真心謝謝。”朱曉波飽滿深情地道。</br>　　寒暄一會后，陸一偉道：“我剛才聽你說廠子效益不好，情況不容樂觀嗎？”</br>　　提及廠子，朱曉波再次長吁短嘆，道：“陸書記，我和你說實話，玻璃廠馬上到了瀕臨倒閉的邊緣了，現(xiàn)在是勉強度日，如果今年下來再虧本，我就真打算把廠子賣了，實在耽誤不起啊。”</br>　　陸一偉看著朱曉波滿臉愁容，道：“老朱，你別激動，坐下來慢慢說。”</br>　　因為陸一偉第一次來，朱曉波講起了玻璃廠的背景：“這玻璃廠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了，也屬于三線工廠。后來因為文*革停了將近十幾年，八十年代初又重新開工一直到現(xiàn)在。剛開始時，企業(yè)效益特別好，訂單一個接一個，簡直供不應(yīng)求。可到了九十年代隨著工藝水平的提高，廠子的效益一下子就不行了。我們也試圖想過換生產(chǎn)線及設(shè)備，但幾百萬的資金望而卻步，沒那個能力敢嘗試。”</br>　　“設(shè)備跟不上，產(chǎn)能產(chǎn)值自然不行了，這兩年甚至連訂單都接不上了，這日子真心不好過。”</br>　　陸一偉聽完后道：“那你想過走改制的路子嗎？”</br>　　“怎么不想，做夢都想。”朱曉波道：“省里不是要對企業(yè)進行改制嗎，我迫切希望早點改制，哪怕把廠子全部賣了我都樂意。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看的我實在心痛啊。”</br>　　“嗯，企改現(xiàn)在還試點階段，將來肯定會到黑山縣。”陸一偉道：“我的意思是，你想過讓外面的資本進來嗎？”</br>　　“試過了，沒用的。”朱曉波道：“前兩年有個企業(yè)想過來投資，為了職工的利益我也不能攔著，當(dāng)場同意。可不知為什么，已經(jīng)談判到實質(zhì)階段了，該企業(yè)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找不到人影。后來一打聽，人家去了鄰省投資去了，嫌我們這里投資環(huán)境不好。”</br>　　“維持這么多年，也夠為難你的。”陸一偉對朱曉波十分同情，道：“需要縣里為你做點什么嗎？”</br>　　聽到此，朱曉波反而不知該說些什么了，道：“需要的太多了，目前最需要的當(dāng)然是資金了。如果縣里能出錢幫助我們更換設(shè)備，別無他求。”</br>　　“一套設(shè)備的多少錢？”</br>　　“我們現(xiàn)在主要生產(chǎn)的還是最普通的玻璃，產(chǎn)能結(jié)構(gòu)單一，且利潤極其低，而其他玻璃廠已經(jīng)開始生產(chǎn)鋼化玻璃，中空玻璃等，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人家了。如果上生產(chǎn)鋼化玻璃生產(chǎn)設(shè)備，日本進口的少說也在幾百萬。”</br>　　得！本來是要錢，現(xiàn)在對方和自己伸手要錢了。他不能露出破綻，道：“你說的這個情況向嚴書記和靳縣長反映過嗎？”</br>　　“怎么沒有，報告都打上去好幾回了，一直杳無音訊，石沉大海。”朱曉波有些無奈地道：“這也不能怨嚴書記靳縣長，換做誰這日子都不好當(dāng)家啊。”</br>　　“這事我心里有底了，隨后我會專門過來和你研究此事。”陸一偉起身道：“老朱，你的想法和思路完全沒問題，能跟得上時代發(fā)展。玻璃廠雖是縣屬企業(yè)，但不能坐等輸血，更應(yīng)該多想想出路。我們縣本來也沒幾家企業(yè)，你要是再倒閉了，縣里可真就沒什么了。”</br>　　朱曉波也不指望陸一偉能解決，領(lǐng)導(dǎo)來都是走馬觀花看一看，提到實質(zhì)性問題就退縮，讓他倍感失望，可又有什么法子。道：“陸書記，您的話我記在心里了，我盡力而為吧。”</br>　　從玻璃廠出來，陸一偉問趙小康：“蠶廠也是這個樣子嗎？”</br>　　趙小康實話實說道：“陸書記，蠶廠還不如玻璃廠呢，更是入不敷出，面臨倒閉。雖是縣屬企業(yè)，其實早就私有化了，勉強能維持日常運轉(zhuǎn)。”</br>　　“哦。”陸一偉的心徹底涼了。對李二毛道：“掉頭回縣委吧。”</br>　　“您不去了？”</br>　　“暫時不去了。”</br>　　現(xiàn)在還不是解決企業(yè)問題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眼下的教育困境。周大科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大開支，不趕緊解決，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br>　　回到辦公室，陸一偉想了許久都理不出頭緒。他都有讓自己煤礦以支教的名義捐贈，可東成煤礦在東州，兩者扯不上邊，真要是捐贈了，說不定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這辦法行不通。</br>　　要不讓牛福勇放點血？可想到他現(xiàn)在急需用錢，只好放棄。</br>　　那箱東西到現(xiàn)在都沒出手，基金會的事還沒影，也不能自己掏腰包啊。也不能去市里要啊，郭金柱剛剛給他批了200萬元，已經(jīng)是很大的人情了，再張口那好意思。想來想去，似乎走進了死胡同，找不到任何出口。</br>　　就在這時，陸一偉想到了張東子。對呀，他企業(yè)做得那么大，何不讓他支持下黑山縣的教育呢。問題來了，人家憑什么平白無故地出錢，沒有信服的理由啊。不過到了這當(dāng)口，陸一偉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決定試一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