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皇宴。
天氣漸暖,等待的時間也多了消磨時間的方式。
比如顧景現(xiàn)在就在御花園里閑逛。
那日他辛辛苦苦地在城門等了半天,結果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卻沒見到正主。林錚直接被蘇清竹攔住馬車里,說是路上感染風寒水土不服,不便下車。
真是的,那位安王身體怎么還比自己還弱。
不過該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白佑瀾他們。
至于蘇清竹這個人,顧景一邊四處尋找林錚,一邊回憶。
比自己預料的要嚴肅許多,還以為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沒想到是個少年老成的頑固。還有不俗的武功。
莫谷都承認,在蘇清竹這個年紀,能跟他在武學上比肩的不過寥寥。
果然天才。
“王爺在找什么呢?”顧景聞聲挑了挑眉,還沒找到西華的人,倒是先遇到一個自己送上來的。
“本王只是閑的無聊,隨意轉轉?!鳖櫨巴O拢D身面向白佑瀾,“太子不是應該在跟八皇子在一起么?”
白佑澄在前廳迎接來賓,怎么白佑瀾就在這里?
“八弟已經(jīng)長大了,孤也就能放心了。”白佑瀾聳肩,“貍奴王爺可還滿意?”
“臨清獅子貓,還是純白的鴛鴦眼,”顧景笑著斜眼看向白佑瀾,“本王可不敢說有什么不滿?!?br /> “不過是張御鑒喜愛貍奴,家里養(yǎng)了不少?!卑子訛懧I著顧景向前走,“張家在京城,也不算是小門小戶,鴛鴦眼雖然難得,可也算不得什么珍稀之物。聽說臨清獅子貓性子溫順,不知可當真如此。”
“可是能是別的獅子貓性格溫順吧?!鳖櫨跋肓讼胄“讓⒏锏満Φ臉幼樱皝淼臅r候傲得很,誰碰抓誰。這幾日已經(jīng)要將屋子里的擺件都換過一遍了,誰人身上都有點傷。”
連莫谷都沒能幸免,一爪子抓得結實。
“王爺也被抓了?”白佑瀾偏頭,試圖在顧景臉上找到被貓爪蹂躪的痕跡。
他府上的人可是慘狀。
“沒有,”顧景沖白佑瀾眨眨眼,一臉純良,“小東西挺通靈性,本王說兩句是沒敢反抗?!?br /> 他可沒說什么威脅性命的話,就是告訴那貍奴。
敢抓我,我就把你身上的毛都剃下來做圍脖。
現(xiàn)在可聽話了,在他摸的時候一點都不敢反抗。
“想來也是會趨利避害的,”白佑瀾換位思考一下,大致明白了顧景會怎么威脅,“可有名字?”
“看他挺白的,就叫小白了?!鳖櫨笆栈匾暰€,悠然地瞟園中的景色,“太子這是要帶本王去哪?”
雖然很敷衍,但是總感覺這個名字有點深意?!白匀皇峭鯛斚肴サ牡胤??!卑子訛憣⒚炙Φ侥X后,“孤可是跟人講好了的?!?br /> 蘇清竹將林錚看的嚴嚴實實,不過可不是只有他想跟林錚套話。
白佑瀾跟赫連臺戟達成友好協(xié)議。
有時必要的互幫互助也是必不可少的。
白佑澄在人群之中輾轉寒暄,努力跟別人拉近關系。前幾日他收到消息,說城外的別莊有人尋他,還拿出了他曾經(jīng)的玉穗。他見玉穗心下一驚,急急忙忙想收拾東西出城,卻被外祖家的人攔在府里。
外祖已經(jīng)將人接到了城中,他就不必掛念了。
那是他年前去北疆,贈給心上人的信物。本來是想等一切塵埃落定,他若是贏家,自能前去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若是身亡,也便不至牽連她那一條性命。
誰知道,她居然女扮男裝,一路趕到京城。
路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東西,再加上這中間的風餐露宿風塵仆仆,白佑澄沒法想象。
可是他不能慌,不能著急。
外祖向來想為自己尋一門極好的親事,在這個關口,外祖為了自己,怕不是會做出什么事。
人命這種東西,歷來不值錢。
他還特意去求了母妃。
因為他不僅想保住江洛瑤,他還想跟她成親。
他想娶她做堂堂正正的正妻。
可是他現(xiàn)在連外祖都要依靠母妃來做抗衡。白佑澄呼出一口氣,打起精神。
他要是想四哥那樣強勢就好了,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了。四哥那么厲害,遇到這種事肯定有辦法的。
絕對不會像他這樣被動。
不過最近四哥在干嘛?松懈了不少。白佑澄面上帶笑,跟各路人士應酬,腦子半點不得空閑?,F(xiàn)在連跟大臣寒暄都懶的寒暄,連停都不聽就往御花園走過去。
御花園是有什么寶貝么?
“赫連皇子,若是沒事,還請讓路?!碧K清竹微微皺眉,手指并攏。他跟林錚一起趕到皇宮,本來想在前廳跟人混在一起,結果林錚不知道打哪聽來東辰御花園是人間仙境,非要去看。
然后就莫名其妙走丟了。
“哎呀蘇丞衛(wèi),難得見一面。”赫連臺戟紋絲不動,“不是,蘇大人可要想清楚?,F(xiàn)在手里沒劍,您可未必是我的對手?!?br /> 所以白佑瀾才不會來攔蘇清竹,到時候蘇清竹一著急,白佑瀾那張臉也許就不能拿出來見人了。
別看人家是書香門第,動起手來也可狠了。
“就算手里無劍,赫連皇子也未必能攔住在下?!碧K清竹瞇眼,蓄勢待發(fā)。
“別著急別著急,這里可是人家的地盤。蘇大人,萬一讓人發(fā)現(xiàn)了,這可就交代不過去。再說,”赫連臺戟笑得愈發(fā)燦爛,“安王為什么會失散,蘇大人心里應該清楚吧?!?br /> “讓開?!碧K清竹耐心告罄,“安王怎么做是他的事?!?br /> “蘇大人對安王是忠心耿耿,可是安王未必信得過蘇大人。”赫連臺戟看著不遠處扮成跟班的藍陌,心底安定一下。
不管怎么說,蘇清竹要是動手就是他吃虧了。
他們可是有兩個人啊。
“東辰太子只是給安王遞個信兒,安王可就照做了。他就不怕白佑瀾要下黑手么?我只怕蘇大人一片忠心錯付,畢竟您瞞著安王干了挺多事不是?上位者多猜忌啊。”赫連臺戟循循善誘,進行著根本沒起作用的挑撥離間。
“……安王不傻。赫連皇子無事,在下就走了?!碧K清竹克制自己翻白眼的沖動。怎么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蘇清竹對林錚可謂是極其知根知底。
多半是因為自己瞞著干事讓他不爽了。
前幾年還因為這個鬧過脾氣,覺得自己不重視他,將他當三歲孩子一樣耍。
軟硬不吃。赫連臺戟瞧著蘇清竹像是要動手的樣子,發(fā)愁。自己這邊要是打架肯定是上風,主要是打起來后果他肯定承受不住。
在人家東辰的洗塵宴上動手動腳,他們這是干嘛?看不起東辰么?在這個關口跟兩個國家起沖突,不劃算。
父皇沒幾年好活了,自己作為皇位的最佳人選,為了未知的秘密,不值得。
“蘇大人一心要走,我怎么好意思強留?”赫連臺戟退開幾步,至于白佑瀾那邊,就不關他的事了。
本來他只是答應要攔,又沒說攔多長時間。
“告辭?!碧K清竹匆匆行了禮,剛跨出幾步,就又被人喊住。
“蘇副使留步!”
遠處的小太監(jiān)喊了一聲就急匆匆跑過來:“皇上在那邊看見副使大人了,請副使大人過去說兩句話。赫連皇子,殿下也請過去吧?!?br />
并不想去的蘇清竹:……
因為站的太近被牽連的赫連臺戟:為什么還有我的份?
“早知二位都是少年英才,今日見二位一見如故,朕也想跟兩位聊上兩句。”東辰帝在蘇清竹跟赫連臺戟都坐下后,笑呵呵地招呼,“這位是南夏的古主使,也是位英杰?!?br /> 蘇清竹順著東辰帝指的方向看去,沖古棱微笑致意:“久仰大名。”
古棱急忙拱手回禮:“在下才是久仰蘇丞衛(wèi)大名?!?br /> 另一位赫連臺戟可就沒有這么客氣,南夏跟北漠不挨邊,不太給東辰帝落面子就行了。上下掃了一眼古棱,便將頭扭過去,沒在分給古棱半個眼神。
年紀也大,官職還是最小的,也沒實權,更沒聽說過有什么才氣。
應付應付得了。
“三位可也是在這院子里逛上過?不知可還瞧的上眼?”東辰帝對赫連臺戟的舉動只做不見,南夏小國翻不出什么風浪。
“跟草原可不是同樣的景色,”赫連臺戟拽過一根枝子,“塞外可沒有這么好看的花。草原別有一番風味,若是有幸,當是帶著陛下親自逛逛我們廣闊的草原?!?br /> 不,還是算了。東辰帝臉上笑容僵了一下,他不想去。
“皇家園林縱然失色,也不是尋??杀葦M。更可況是這般姹紫嫣紅的風景,著實開了臣的眼界。”古棱瞥了眼赫連臺戟,緊忙接上話語夸了夸。
“古主使過譽了?!睎|辰帝點點頭,眼里沒有一點笑意地注視蘇清竹,“不知在蘇副使眼里,這里跟西華的御花園,那個更好?”
“兩國民生風物各有各的不同,何來更好一說?”蘇清竹端起面前的杯子,“各有各的趣味,臣一介凡夫,怎么分得清這其中不同?”
“這話倒是說的無差,”赫連臺戟撇撇嘴角,“蘇大人一碗水端得很平嘛?!?br /> “不過是就事論事,人心哪有不偏的?”便是圣人,也有偏心的時候。蘇清竹喝下一口茶,維持著不平不淡的笑。
東辰帝喊他前來,不過是對前幾日接見林錚時他裝聾作啞的不滿,眼下想從這里尋個突破口。
連自己的家務事尚且管不好,耳朵就別想總聽旁人的私事了。先將家里這亂糟糟的局面整理清楚,能見人了再說。
你看他們皇帝,一心一意對付林錚跟他,從來不想著打聽東辰的事。
“哈哈,”東辰帝總覺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地像是在嘲諷,但沒理由啊,“不知安王可好了?朕前幾日見他時,病的可是嚴重?!?br /> “多謝陛下關心,陛下賜了許多藥材,還勞煩了太醫(yī)院給王爺診脈。說不上大好,但也便是將養(yǎng)幾日而已了。”東辰帝可是白擔心了,這兩日林錚好得很,精力充沛都有心思跟外人算計他了。蘇清竹細細品著上好佛手茶,腦子想著回頭怎么讓林錚漲漲教訓。
幫著外人,哼。
“這就好,還是年輕人體質好啊?!睎|辰帝想想自己這幾日胸悶氣短、精力不濟,太醫(yī)也說不出所以然。
就是不敢說原因罷了。
不就是他老了么?
“還是陛下賜的藥材好,名醫(yī)手法高超,王爺才會好的這么快?!币婚_始就是裝病,自然好得快。蘇清竹眼皮一垂,說出這種話,東辰帝看來是也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
就是不知道是天意,還是人心。
東辰帝在這里細細問著蘇清竹,蘇清竹也只能渾水摸魚。兩人有問有答,旁人是插不進去嘴。赫連臺戟尚還好說,如果不是他在蘇清竹旁邊,也不會被一同招呼過來。
古棱可就多生不滿了。
他跟古樂兒不歡而散后,便一直在驛站里思索未來的道路。原本他跟顧旻遞了投名狀,前途大可不愁。這次來東辰也是為了跟古樂兒好好說清楚,南夏建國時間短暫,但民眾可謂是一心護國,朝廷中也非盡數(shù)庸才。倘若真引來東辰兵馬,勝利不易。
最大的可能就是東辰跟前幾次一樣,劫掠一番。
到時事情敗露,他可就是喪家之犬。
叛國之人,放在哪里都讓人不齒。就算東辰帝顧念,施舍給他一官半職,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此終結。
當初何必賣國求榮,端著架子不肯跟慶王合作?
他想抽身而退,誰知古樂兒這個瘋子竟然留著那些信件。
已是沒有了回頭路。
本來他今日提早前來,就是為了跟東辰帝直接接觸,留下個好印象。結果才談不上幾句,東辰帝就叫人喚來蘇清竹跟赫連臺戟。
徹徹底底地將他忽略了。
古棱暗自咬牙,他就知道,有這些人在一日,他便一日都不能出頭。明明他是來投誠的,在東辰帝眼里,還不如蘇清竹這一個使節(jié)重要。
國內(nèi)也是,他也是才子,可是別人提起他,永遠都是父親的名號。
就連慶王,對他也是輕蔑。
“哦?你不是顧景那家伙未婚妻的兄長么?怎么過來跟本王示好?”顧旻手里捏著魚食,只管盯著池子里的錦鯉,“話說,本王之前沒怎么聽說過你???本王雖然不及顧景,手底下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簡直就是將他的驕傲放到泥里面去踩!
不過沒關系,古棱用力攥著手里的瓷杯,他只要跟顧景接觸到,能確保顧景在需要回國的時候回國,就能除了這個障礙。
顧旻也會更加信任他了。
然后,等東辰大軍一到。
就是顧旻的死期。
蘇清竹在被東辰帝絆住手腳時,林錚也見到了白佑瀾。
還有白佑瀾帶來的顧景。
“這位便是福王吧,久仰久仰?!绷皱P一見兩人來,便從石凳跳下,大步走到顧景身邊打量,“東辰太子,你可沒說你還有別人?!?br /> “孤也沒說只有孤一人。”白佑瀾越過顧景對上林錚,“安王這么心急干嘛,孤跟福王走了一路,坐下再談?!?br /> “安王的大名本王也是早已聽說過。”顧景用余光留意白佑瀾,嘴角挑起一抹笑,“只是先前聽人閑談安王水土不服偶感風寒,眼下見安王可是大好了?”
“不過小小風寒,本王自是無礙?!绷皱P內(nèi)心翻個白眼,他本來就不同意蘇清竹讓他裝病,奈何阿竹態(tài)度強硬,也就只能委屈他了。
沒病裝病真的很難受啊。
“防微杜漸,風寒診治不及時,也會要了人命的?!鳖櫨叭嵯侣曇簦屑毺嵝?。白佑瀾待著沒事帶他見林錚干嘛?虧他還以為白佑瀾要干什么呢,不過是見個西華的王爺。
“寒暄等一會坐下再說吧,過會便要開席,眼下還是先節(jié)省體力?!甭犞櫨皩α皱P的態(tài)度白佑瀾就不滿,顧景對他這么柔聲的次數(shù)都少。頓時也不管禮節(jié),伸手就要拽走顧景。
顧景一驚,急忙將手抽出去:“倒是,皇家宴席時間不短,上菜前還有好一段歌舞?!北M管對白佑瀾這沒頭沒腦的一爪子一頭霧水,顧景還是選擇應和。順便掩飾一下剛剛突兀的舉動,反手取出一個小玩意遞到白佑瀾手中。
一個銀鈴鐺。
很好看的銀鈴鐺。
上面還系著紅繩,里面塞著白色不明毛發(fā)的銀鈴鐺。
紅繩上面還有一團手感很好的白色團團。
白佑瀾沒控制住,摸了摸。
很軟,毛很長,再多些就可以把臉埋進去了。
白佑瀾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看看顧景,顧景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旁觀的林錚:他們是不是有什么罪惡的交易?阿竹,我害怕。
“所以太子究竟是查到什么?這么著急來找本王?”林錚坐在兩人對面,他甩掉蘇清竹可是要花很大勇氣的,白佑瀾最好給他一個好一點的交代。
“蘇大人背著安王,私底下的小動作可是不斷?!卑子訛戦_始試圖在林錚嘴里拐帶情報。
所以,帶他過來干嘛?顧景安靜地在一旁做好背景,他過來有什么意義么?還不如自己在御花園里瞎逛。
“本王都知道,太子有什么新鮮東西么?”林錚耐著性子。他又不傻,白佑瀾都能查出蘇清竹有小動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蘇清竹到底在做什么。最近為什么突然緊張兮兮。
“安王想知道蘇大人到底在做什么??墒前餐酰绻B你都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覺得,孤能給你這個答案?”白佑瀾這一番話有理有據(jù),讓人難以辯駁。
林錚就快指著白佑瀾說你不知道那你給我遞意思含糊不清的紙條干嘛?搞得你洞若觀火一樣。
仔細一想,白佑瀾確實沒做出任何保證。
都是他太心急了。
“安王就不怕蘇大人對……”白佑瀾挑撥的話語一半都沒說到,就被林錚打斷。
“太子,第一,本王對蘇丞衛(wèi)要干什么一點都不清楚,就別想著套話了。第二,挑撥離間還是省省吧,本王不會信?!绷皱P站起身,一邊轉過身一邊揮手,“沒什么事本王就先走了。”
“不挽留一下?”顧景見白佑瀾對林錚的走一言不發(fā),主動問了問,“太子不是還有事要問么?”
“林錚不知道蘇清竹在做什么?!卑子訛懲櫨斑@里靠了靠,“問了也沒用。其實他來就證明他什么都不知道,蘇清竹瞞的夠好啊。”
“萬一人家就是來聽聽太子知道多少呢?”顧景對于白佑瀾這種行為權當看不見,反正他們又沒坐在一起,“本王也很好奇,太子對西華的事,怎么這么上心呢?”
“林錚但凡知道,他接到孤的信的時候,勢必會找蘇清竹商量。以蘇清竹對林錚的小心程度,怎么可能讓他走這一遭?”蘇清竹可是寧可自己深入虎穴,也不愿意林錚傷一根頭發(fā),“而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不是?”
白佑瀾眨眨眼,毫不掩飾眼底的野心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