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么鬼?”折枝驚恐道。
“準確來說,這應該是個人,不是鬼。”林大夫認真道。
說完見折枝臉色蒼白,猶豫著問:“折枝姑娘要不要到一旁休息一下?”
折枝有些意動,先前見到的東西太過可怕,不要說旁邊了,她甚至不想在此地再待下去。
雖然如此,她還是想也不想的拒絕了:“不用了,奴婢沒事。”
夫人在哪兒她在哪兒,貼身丫鬟的不二法則。
衛若衣專注的看著病床上的人,頭也不回道:“折枝你先出去,去找張力。”
聽見這個名字,折枝微微一愣。
之前衛若衣同鳳嵐歌比拼射箭,就是這人替她取得了勝利。
后來衛若衣給伙房炒米茶的也是直接找的他,每次都是折枝負責跑腿,一來二去的兩人倒也認識了。
現在衛若衣突然讓去找他,不是因為要讓他辦什么事,只是怕她待在這里難受。
可能,順便還有點投喂的意思。
“是,夫人。”
折致心中一暖,蹲身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其他人不知道張力是誰,只以為衛若衣是讓她辦什么事兒去了,也沒有在意。
當然了,就算他們知道了就也不會在意的,現在沒有什么比病床上的人更值得人關注了。
衛若衣彎下腰,湊近了去看那人。
事實就像折致說的那樣,除了基本的人型,這人已經幾乎不算個人了。
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洞布滿了他整張臉,衛若衣掀開他的衣袖看了看,不僅臉,手臂上也有。
至于其余的地方,在場的人太多了,就不方便直接掀開衣裳看了。
“啟稟夫人,屬下們已經仔細檢查過,傷患身上全是這樣的洞,共有六十八個。”林大夫及時道。
六十八個。
衛若衣眸色微深,將那人身上的洞仔仔細細再看了一遍。
六十八個洞,有的如同珍珠般大小,有的如同拳頭般大小,有的如同碗口般大小,密密麻麻的交錯在這人身上。
詭異的是,這么多的洞,卻不見一絲血流出來,只是渾身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紅色。
更詭異的是,都這樣了,這人還活著。
衛若衣伸手探了探他的脈象,最詭異的是,這人不僅還活著,脈象竟然十分的平穩,連半點虛弱之感都沒有,神情也十分的平和。
如果不看他臉上那些洞的話,甚至會讓人生出一種他只是熟睡過去的錯覺。
可偏偏,六十八個洞提醒著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這人身負重傷,理應性命垂危。
且不僅如此,他之所以泛起不正常的紅色,是因為身上起了高熱,但這一點脈象之中也半分探不出來。
這完全不合常理。
她站起身來,腦子里驀地想起一句話。
“凡是涉及姬氏一族的,都不可用常理來推論;凡是不可用常理來推論的,那多半與姬氏一族有關。”
眼下這種情況,可不就是無法用常理來推論嗎?
可是……
她手輕輕放在心口上,她先前分明感受到了如同之前那種對邪月教的惡心之感,甚至這感覺現在也還在,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邊馮知初依然離她有一段距離,不咸不淡的:“看出什么了?”
“有些詭異。”衛若衣有些晃神,下意識答道。
“別說廢話。”
衛若衣:“……”
林大夫幾人身形一抖,有些同情的將衛若衣看著。
至于鳳嵐歌,面具下的眼眸中閃過幾絲戲謔和嘲諷之色。
衛若衣斟酌了一下:“馮大夫可知血咒之術?”
馮知初臉色一變。
他知道。
衛若衣立刻有了判斷。
“馮大夫可否為我解惑?”
馮知初眸光微閃,半晌沒有說話。
最后,直到衛若衣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突然道:“如果是血咒術,那別想了,這東西沒得解。不僅沒得解,還要給自己惹一身腥。”
傷兵營的幾位大夫面面相覷,這還是第一次聽馮知初說這么喪氣的話。
衛若衣嗤笑一聲:“真沒想到馮大夫你也是這樣沽名釣譽之人,從前倒是本夫人高看你了。”
“你懂什么?”馮知初橫她一眼。
這些年他聽過見過不少,慢慢明白過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不是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是壓根就不可能。
不僅不可能,還……
某些血色的記憶翻涌上來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有些痛苦的閉上眼,再睜開時,又是往常那副高傲的、對什么都不屑一顧的模樣。
“他這個不是血咒之術。”
卻是一直安靜的舒紅瑛突然道。
她聲音溫柔但是透露出堅定,衛若衣心中一動,問道:“此話怎解?”
“血咒之術聽著血腥殘忍,但殘忍是真的,血腥是假的,不會這般明顯的在身上留下這么多的痕跡。”
“除了這個呢,血咒之術還有什么特點嗎?”衛若衣又問。
馮知初臉色很臭,不耐煩道:“問問問,問個屁啊,看病人!”
衛若衣:“……”
這脾氣,真是難為林大夫他們了。
普通診脈診不出什么來,便只能做些別的了。
“林大夫,煩請給我幾根銀針。”
“是,夫人。”
他熟門熟路,很快就拿了銀針給衛若衣。
她接過,快速的在那人身上的幾處穴位上扎了幾針。
原本熟睡的人悶哼一聲,不過并未醒來。
馮知初站直身體,瞇著眼睛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動作。
他先前也做過一些措施,但是病患從頭至尾一點反應都沒有,衛若衣幾針下去,病患雖然依舊沒有醒過來,但是卻有了動靜,可見她這幾針的不凡。
其他人雖然不懂,但見他如此,也都下意識的睜大了眼睛去看。
衛若衣并未理會他們的目光,思索片刻,又扎了幾針下去。
這一次,病患的反應比之前更多,他有些不安的動了動,面色越來越紅。
衛若衣扎完針,再次抬手給他診了診脈。
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馮知初臉上明顯有了不耐煩之色,只是不知為何,他并沒有出聲打擾衛若衣。
林大夫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一水兒的驚訝。
他們驚訝的,不是馮知初難得的耐心,而是衛若衣竟然能讓馮知初有這份耐心。
馮知初醫術精湛,在醫術一道上素來也是十分高傲的,但是高傲之外,也是個實打實的醫癡,就這么個一點就爆,不點也能爆的脾氣,在醫道面前也能表現出耐心來,只是這樣的時刻少之又少而已。
但偏偏將軍夫人做到了,而且她還是以馮知初最為不待見的女子身份做到的,如此一來就更顯了不起了。
林大夫幾人簡直恨不得拿根牙簽將眼皮撐起來,好看看衛若衣到底做了什么。
鳳嵐歌和溫墨含乍然見他們神情激動的盯著病患,還以為有了什么進展,結果等了半天卻見那病患還是像先前那樣一動不動的躺著,衛若衣卻已經收了針站起身來,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傷兵營里寂靜一片,無人說話。
如此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之后,林大夫突然驚呼一聲:“好了!”
其余幾人也道:“竟然好了,夫人真厲害!”
“對啊,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判斷太精準了。”
馮知初看了衛若衣一眼,臉依然臭,不過眼中卻是有贊賞之色的。
已經有些疲憊的鳳嵐歌和溫墨含趕緊去看那病患,人還一動不動的躺著,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樣啊。
而那邊衛若衣已經和傷兵營的大夫們熱火朝天的討論了起來。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一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刀,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把折扇,眼睛里一水的茫然之色。
我是誰?
我在哪兒?
他們在說什么?
漫長的等待等同于漫長的煎熬,舒紅瑛走到兩人身邊,低眉順目,語氣溫柔:“果真好厲害。”
兩人不由自主收緊呼吸,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
好在這份為難沒有持續太久,舒紅瑛徑自替他們接了。
“病患身上一直莫名高熱,但是于脈象上卻絲毫不顯,師傅試過許多法子都退不下去,夫人卻輕易做到了。”
“果真好厲害。”她再次嘆道。
兩人聞言看了看病患,這才發現原先膚色泛紅的人已經恢復如常,他們擰眉,原來那泛紅的皮膚不是因為傷口牽扯的緣故,而是起了高熱啊。
原來如此,兩人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