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泰清大陸,歷經數萬年的時光,神兵數不勝數。
之所以稱為神兵,除開其本身鍛造的奇特性之外,還因為于兵身之中,藏著萬中無一的器靈,兵器有靈,便是脫胎換骨,甚至有滅世之力。
但這些神兵,很多都隨著時光的流淌,或毀壞,或消失,只有極少數,經由代代傳承,仍然留在這世間,開創著一段又一段傳奇。
厲鈺手中的焚風劍,就是其中的一把。
焚風焚風,顧名思義,此劍不僅能殺人,還有焚燒疾風之能。
厲鈺能得到這把劍,也是因為一場似夢似幻的奇遇,他一直知道這把劍有些特殊之力,亦知道如何啟用,只是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是以自得到之后,一直只當一把普通的神兵使用。
可是今日,焚風劍的劍靈,卻是無召而出。
劍靈出現,要么是因為召喚,要么就是……
想起某種可能,厲鈺疾走幾步,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韃子軍,此刻全都一臉驚惶的站在原地。他們不知其中緣由,只看見厲鈺扔出一把劍,然后自己的戰友便眨眼間被燒沒了,故而全都以為厲鈺手上有什么法寶,一時之間無人敢靠近。
焚風劍中的火,萬物難抵其烈,是以根本無需厲鈺仔細找,厲鈺一眼便看見滿身血污,安然躺在地上的衛若衣,至于韃子軍和他所騎的戰馬,自然是都被燒了個干凈。
厲鈺皺了皺眉,他的這位新婚妻子,竟然有如此身份。
他邁步向前,蹲身將衛若衣摟進懷中。猶豫了片刻,他抬手將她臉上的血污拂去,傾城絕世的容顏就這么毫無防備的展露在他面前,仿佛之間,竟與那人有幾分相似。
一些記憶里已經模糊的片段浮現在腦海之中,猶如仙境的圣地,少女的音容笑貌,漸漸清晰,又很快模糊下去。
一別經年,恍若隔世。
衛若衣,你,到底是誰,你與她,又是什么關系?
思索間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兩人身邊,卻是過了五息之約,文卿終是不敵,被騰施日勒狠狠扔了過來。
厲鈺甩開頭腦里的雜念,將焚風劍收入劍鞘,此時的焚風烈焰圍繞,就算是他,也不敢貿然使用,只能先收進劍鞘里,以后再來研究。
騰施日勒剛好策馬而來,見他如此,冷笑道:“怎么,厲將軍終于肯認清現實,準備繳械投降了嗎?”
厲鈺神色恢復漠然,諷刺道:“本將軍更希望溫首領能懸崖勒馬,別做無謂的犧牲才好,雖然根上不是同族,到底表面上也是一家人,誰的命不是命,為了自己的野心,棄同族性命不顧,溫首領果然不愧鐵血心腸之名。”
韃子沒有姓氏,只有名字,厲鈺之所以稱騰施日勒為溫首領,是因為騰施日勒的母親是漢人,京都溫氏一族的長女溫長安。
當年漠北動亂,今上為了息事寧人,決定送一位公主去和親,可當時待嫁的公主當中,唯有林貴妃的瑾瑜公主一人年齡最是合適,貴妃寵慣六宮,膝下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從名字便看得出有多寶貝,自然是不肯讓公主遠嫁到蠻夷之地去受苦。
可涉及政事,又不是她一介后宮女子可以決定的,所以在給今上吹了個把月枕旁風無效之后,貴妃決定另辟蹊徑,反正韃子也不知道和親的是哪位公主,皇宮里沒有合適的,便去尋個民間的女子,給個公主的封號,嫁過去不就得了。
找人代嫁這事兒歷朝歷代都有先例,也算不上什么要不得的大問題,何況皇帝愛屋及烏,也十分寵愛瑾瑜公主,于是這次很快就同意了,并且為了彌補之前拒絕林貴妃請求一事,將替公主選替嫁之人的事情越過皇后,交由林貴妃全權處理。
卻不想,這么一放權,就放出了問題。
若只是選擇民女代嫁,這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情,搶著干還來不及,偏偏林貴妃浸淫后宮斗爭多年,最喜愛一石二鳥,一箭三雕之類的省力法子,所以千挑萬選的,這代嫁之人,最后落到了溫家。
當朝丞相,“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溫家。也是皇后的母族,溫家。
要說就算溫丞相位高權重,皇帝的圣旨,哪怕溫家私底下有埋怨不滿,也定是不敢違抗。
這里就涉及到林貴妃的另一個計策了,林貴妃和皇后爭斗多年,榮寵不衰,在后宮的地位等同于副后,但卻僅僅是等同于,皇后有溫家做支撐,皇帝就算再不喜愛她,也不會真正提個副后上來,讓丞相府難看。
而林貴妃的母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雖然經過她多年的努力,已經讓林父成為了戶部尚書,但在位高權重的丞相面前,還是不夠看的,是以這些年她總是不得不處處矮皇后一頭。
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這個機會,林貴妃毫不猶豫的決定要讓溫家出丑,好好出一出她心頭這口惡氣。
溫家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即將嫡女溫長安原定的婚事提前了數月,一頂喜轎,十里紅妝,全家人這才放了心。誰知道他們這個心放的實在太早,新婚當夜,林貴妃帶著圣旨,帶著御林軍,從洞房里硬生生把溫長安帶走了,隔天一大早就賜了公主封號,嫁到了漠北草原。
溫長安小姐不堪受辱,一路多次尋死,都被林貴妃的人攔了下來,最后還是不幸落到了韃子上一任首領——已經年近五旬的蘇赫巴獸手里,并且生下了一子一女,那一子自然就是騰施日勒。
兒子女兒的出生并沒有結束溫小姐的痛苦,林貴妃在她身邊安排了幾個婢女,時不時的提醒她曾經一身侍二夫的殘酷回憶,再時不時的遞給她一些京中的消息,比如她那前夫很快忘了舊人,又娶了一房美嬌娘,再比如她那些身份低賤的庶妹如何覓得良緣美婿。
長此以往,溫小姐心中怨恨橫生,奈何不了老的,她就折磨小的,騰施日勒自幼時開始,不僅未有一日得到過母愛的滋養,反而常常受到母親的虐待,所以他是打心底里恨透了自己的母親。
更何況,族中一直有謠傳,說他母親不潔,而他,是漢人的野種。
要說世上誰最討厭“溫”這個姓氏,非他莫屬。
殺人誅心,厲鈺短短的幾句話,不僅挑撥離間,還反復戳騰施日勒的痛處。
“住口!”騰施日勒大和一聲,臉上滿是陰鷙:“奸詐的漢人,本王今日要你的狗命!”
說完手里的長鞭緊隨而來,抽向厲鈺。
出手雖然狠戾,但他此刻情緒起伏的厲害,出手失了章法,厲鈺只是微微往旁邊一閃,便輕易躲過:“本將軍是狗,溫首領你卻連本將軍的衣角都碰不著,豈不是說溫將軍你還不如一條狗?”
厲鈺于男女一事保守生澀,戰場上卻是個實打實的毒舌,這么一兩句,氣的騰施日勒差點吐血。
郁悶半響,騰施日勒正想接話,卻聽見旁邊一陣大笑聲傳來,先前被他打的生死不知的厲衡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臨門便是一句:“溫首領為何不說話,難不成是默認了哥哥的說法?你也覺得自己不如一條狗?”
厲衡身后,還跟著一大隊人馬,正是之前被厲鈺帶出去的那些親兵精銳,此刻皆是目眥欲裂的看著他。
騰施日勒目光微冷,厲衡還在不停言語挑釁,他一邊氣的恨不得撕了這些漢人,一邊卻不得不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大勢已去,此時不走,怕是便走不了了。
他怒喝一聲,下令全員撤退,接著便揚鞭策馬,急速遁走。
厲家軍全員站在原地看著韃子的背影,卻無一人去追。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馬蹄,站在前方的厲鈺整個人驀地癱軟下來,嘴里一直含著的血也被吐了出來。厲衡適時向前一步,托住了他。
方才還滿是不羈的眸中此刻布滿擔憂:“哥,你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