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病人不一定,但是她身邊的三個人立刻察覺到了笛音的變化,對視一眼之后,不由得神色都凝重了幾分,雖然不知道衛若衣到底要做什么,但反正,像是很要緊的事就對了。
隨著那一次笛音的放緩,傷兵營內這一片小小的角落之中的氣氛一下緊張了不少。
笛聲依舊不停,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衛若衣此時的狀態完全不如先前淡定。
一盞茶。
兩盞茶。
一刻鐘。
她的額頭漸漸滲出汗來,折枝袖子里的絹帕掏出來放進去放進去又掏出來,如此無數次之后,才終于一咬牙一跺腳死死的塞了回去,看夫人的樣子就知道她現在的狀態,要是因為自己的矯情而壞了事那就太蠢了!
至于百曉生,他壓根就沒看過衛若衣,這家伙從一開始就很認真似的聽著笛聲,并且饒有興致的留意著病人,一會兒看看臉,一會兒看看肚子,后來甚至直接將手放到了人家的肚子上,像是要隔著肚皮感知一下病人腹中的情況似的。
做這么幼稚的事情,偏偏模樣還裝得一本正經,甚至空閑的那只手還時不時的虛虛的摸摸下巴底下,臉上一片沉吟之色,看起來頗有幾分江湖騙子的味道,氣得折枝恨不得給他兩腳:你有胡子嗎你就摸!蠢蛋!
當然了,就算他真看見了衛若衣臉上的汗,也多半不會生出給她擦一擦的想法,估摸著還會一臉好奇的欣賞,事后再說些什么美人香汗之類的怪話。
再當然了,折枝在這里,就算他想擦那能讓他真的擦嗎?一旦他露出這個苗頭,等著他的不是一巴掌就是一踢,想占夫人的便宜,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再再當然了,折枝豐富的心理活動除了她是沒有人知曉的,旁人現在哪里顧得上這個,尤其是衛若衣。
病人的痛呼聲停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到處亂滾的四不像終于撞到了他肚子里的蟲子,既然遇到了,那么就沒必要像先前那樣再四處闖了,所以她果斷的改變了笛聲。
是的,改變,不單單是放緩這么簡單。
還是那句話,馭蟲術可以是很呆板,也可以很靈活,她現在所用的,就是馭蟲術靈活的那一部分。
拋開一些大的指令之外,要想讓蟲子配合馭蟲人做一些細致的動作,那自然就要由馭蟲人來下達相應的指令,而指令,就在命令音之中。
要想動作細致,那么命令也要細致,同一首曲子,摻雜進去不同的細節,代表著不同的命令,這是馭蟲人和蟲子之間的默契,當然了,這種默契不可能是與生俱來的,而是用特殊的馭蟲之術加以訓練之后得來的。
笛聲一直沒有停,可是她心里卻是實打實的緊張。
不能不緊張啊,她可沒有開天眼,看不到病人肚子里面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要吹笛,也不能像百曉生那樣用手掌去感知,所以一切都只能靠猜靠推測。
當然了,百曉生那樣的舉動,其實也沒有辦法準確的知曉病人腹中的情況,畢竟那是蟲子不是人,看人的那一套在蟲子身上行不通。
小心的指揮著蟲子,很重要的是注意病人的情況,值得慶幸的是,病人臉上沒有重新出現之前的痛苦,或者,直接一命嗚呼。
如果出現了前者,表明邪月教種下的蟲子脫離了四不像的掌控。
出現了后者,那就表明……嗯,四不像戳到了不該戳的地方,把人給戳死了。
現在她雖然看不見,但是對于四不像的指令自然也是有意圖的,第一要點就是先弄清病人腹中蟲子的數量。
這里可以有兩種情況,一或者多,如果是一,那么一只四不像足以將其纏住,如果是多,那么即使有了四不像,依然對情況不會有太大的改善。
而目前的狀況,自然毫無疑問是一了。
在確定了數量的前提下,她接下來所下的指令就是讓四不像纏住這只蟲子,只是因為四不像靈智太低,而它們所在的位置又是病人腹中,一個不小心就會釀成慘果,是以她必須得不停的吹奏玉笛來指揮四不像。
直到此時此刻她一直都做得很好,但最大的難題是,這樣高度緊張的狀態,她是不可能一直保持住的。
衛若衣在決定開始這個計劃的時候就預料到了這一點,是以她也壓根沒有打算就這么一次就能將病人腹中的蟲子給取出來,當然了,更重要的是目前可能做不到。
選擇放有毒的四不像進去,還特意選了能吐蛛絲,有蜈蚣腿,有蝎子尾巴的這一只,本來就是因為這一只帶著身體的優勢,足多速快,吐絲能困蟲,蝎尾,蝎尾目前衛若衣還沒有叫四不像使出過這一部位,這傻子萬一用力過猛,一下給病人肚皮戳穿了那就十分的尷尬了。
所以她主要的目的就是用四不像困人的手段,來探查蟲子數量。
達到了這一目的,下一步就是先讓四不像出來,而后再計劃下一步。
至于怎么出來——
衛若衣目光微轉,落到病人的嘴巴上,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一路下移,路過脖子,胸口,腹部,然后,再往下。
“……”
吹笛的手,微微一抖。
曲調略微變化,衛若衣心中一驚,立刻回神。
一直饒有興致研究病人的百曉生突然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聽了一會兒,然后又安心的轉回去了。
折枝倒是沒有什么反應,這個小姑娘正專心致志的數著她家夫人額上的汗滴呢。
出來比進去更難,好一陣功夫,笛聲終于猛地一停。
“快,把他的穴道解開!”衛若衣有些急切的喊道。
百曉生右手往病人身上點了幾下,先前被他鎖住的穴道盡數解開。
“快讓開!”衛若衣飛快的提醒,說完自己也退了一步。
折枝和藥童有樣學樣,紛紛退開一大歩。
至于百曉生,在解開穴道的同時,不用衛若衣提醒他都已經大概猜到了會發生什么,身形一晃,人已經到了傷兵營外邊。
剛剛站定,便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嘔”聲。
營帳內的三人早已經默默的背過了身,并且十分有默契的一邊捂住耳朵,一邊往外走。